第4章 第四章

第4章 第四章

十七歲那年,許辭青高二,堅定地選擇了文科。李致拒絕了市裡的學校,依然留在縣城上了高中,學理。她在三班,他在一班。她費力吧唧的熬夜刷題,勉強穩在年級前八十,班級前十八,而他,依然穩坐年級第一的寶座。更讓人震撼的是,他的成績放在整個市裡,都絕不會掉出前二,而這還是他沒有用盡全力的情況下所展現的實力。

許辭青聽到老師們討論這個話題的時候,只覺得人和人的差距真的是太大了,她很嫉妒,卻又連嫉妒的資格都沒有,最後只剩下羨慕和好奇。

很好奇,這種天才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

也許是她揣摩多了李致的心理,受到了一些影響,又也許是因為身處青春期,進入高中后,她在家裡的話越來越少,除了必要的交流,她懶得多說一句話,一門心思只管學習。

弟弟慢慢長大,胡琴芳則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弟弟身上,對她,依然是在衣食住行上多加照顧,但溝通變得更少了。

不過許辭青已經完全不在意了,這個年紀,她看了更多書,開始逐漸明白李致說的話,她不再強求所謂的心靈相通,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父母有父母的人生與想法,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她感激父母的付出,也立志以後會好好盡到自己的義務,報答他們的生養之恩。

但是好像也只能如此。

成長就是不斷從原生家庭里剝離出來的過程,也是不斷明白這個世界悲喜互不相通,孤獨才是人生常態的過程。

她不再抱怨弟弟比自己更受寵愛,但是她依然不太喜歡他,只是如胡琴芳所願,她開始讓著他,甚至是避著他,只要他不犯賤,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胡琴芳覺得女兒變了不少,再也不和父母頂嘴,學習也比初中時自覺了很多,心中很是欣慰,但是她也能感覺到女兒的情緒似乎越來越淡,在家裡也不怎麼說話。不過她沒太放在心上,只當她是長大了。

殊不知,許辭青不是長大,而是過於早熟,開始刻意遠離他們。

高中生活枯燥無聊,未來又是那麼遙不可及,所以在重複乏味的學習生活中,很多孩子開始蠢蠢欲動,想要借著什麼途徑發泄心中的躁動。有人選擇暗戀或談戀愛,有人選擇運動,有人選擇和老師作對,還有人選擇瘋狂練題提升成績,而許辭青,則選擇躲著胡琴芳偷看從同學那裡借來的小說逃避這無聊的真實世界,她什麼都看,張愛玲,三毛,路遙可以,言情,玄幻也行,甚至,還有不太健康的書籍,她也有所涉獵。

許辭青關於性的知識全來自於那幾本書。最開始看到那些露骨的描寫時,她很恐慌,也覺得很羞恥,後來,她則開始好奇,甚至忍不住想象,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不過她再早熟,也沒敢在這方面往深了去想,畢竟她生長在一個傳統的家庭。她很快把書還給了同學,生怕胡琴芳會發現。

也許是看小說佔用了太多時間,又或許是她在數學上是真的沒有一點天賦,高二下冊,許辭青的數學成績又開始陷入尷尬的境地,經常都及不了格,只能考個七八十分,題再難點,還會掉到六十多分。胡琴芳看得著急,主動找了張奶奶,想讓李致利用周日的時間再幫幫忙。張奶奶依然熱烈歡迎,於是毫無交集的一文一理兩人,又匯到了一個相交點上。

其實上了高中,許辭青上下學時經常都會在小區里遇到李致,一開始,她偶爾還會和他打招呼,不過他性子淡漠,看到她,也不怎麼回應,於是對他心懷感激的許辭青,也慢慢歇了和他做朋友的念頭。他那樣的人,不需要朋友,她也不屑於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

不過她對張奶奶很熱情,經常會幫張奶奶提東西。相對於李致,她更感激也更親近這個慈祥而充滿人情味的老人。

當時隔一年半,又一次進張奶奶家找李致補習數學時,許辭青換上笑臉,對著張奶奶熱情地噓寒問暖,然後把手裡準備好的水果遞給張奶奶。

「好孩子,來就來,帶什麼東西,大家樓上樓下的,不用那麼客氣。」

許辭青略微靦腆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奶奶就收下吧,這段時間,我又要常來麻煩你們了。」

「你這孩子說的哪裡的話,我們家冷清,李致又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你常來,家裡還熱鬧些,我看著心裡也高興。你先坐會兒,他早上起來去打了會兒球,現在正在洗澡,等他洗完澡,你們再學習。」張奶奶拉著她坐下,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許辭青乖乖坐著等,聽著浴室里傳來的水聲,突然想起學校有很多女生好像都暗戀李致來著,他學習好,長得也好看,上了高中后,身高更是猛躥,臉也長開了許多,在一群青瓜蛋子中顯得格外突出。

這樣的男孩子深受所有處於青春期女孩的喜歡,許辭青班上的女孩有一大半好像都在暗戀他,剩下的一小半則已經大膽地給他遞了情書。不過看樣子,沒一個成功的。

許辭青應該是班上唯一一個不暗戀也不明戀他的,一來她知道他的性格,二來,她非常有自知之明。

胡想之際,張奶奶突然問她:「青青,你生日是在秋天吧。」許辭青收回思緒,乖乖回答:「嗯,生日在重陽節,就是因為在那個時候出生,所以姥爺給我取名叫辭青。」

張奶奶笑,「我就說呢,有天我在電視節目上看到關於傳統節日的介紹,聽主持人說到了這個詞,當時我還想,怎麼和你名字一模一樣,沒想到還真有關係,這名字取得真好,很有詩意。」

許辭青口頭說是,心裡卻在想,辭青,好衰敗蕭瑟的感覺,聽起來一點不如迎春吉利。

不過她思維沒有發散多遠就停下,因為李致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

十七八歲的少年挺拔得像棵小白楊,簡單寬大的t恤和深色長褲也掩蓋不住他高大的身形和逼人的少年氣息。他的頭髮沒有完全吹乾,還散著潮氣,但一點都不影響他的清爽。

不知道為什麼,許辭青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心中突然閃過一絲悸動。那會兒她還不懂這種感覺,只知道自己的情緒不對勁兒,她看著青春感滿滿的少年,想看他,又不敢看他。

李致還是那個樣子,也沒和她打招呼,只是對著張奶奶說了一聲:「姥姥,我們學習去了,您忙您的,有事叫我。」說完,他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只是經過許辭青的時候,他的眼睛往她看過來,示意她快跟進來,別浪費時間。

許辭青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讀懂了他的意思,趕緊拿著書和練習冊跟了上去。

還是熟悉的書桌,熟悉的凳子,不熟悉的,是這個已經長開了的少年。

他長高了,眼神也深邃了些,似乎和初中的那個李致已經割裂開來了。

有了先前的經驗,許辭青不等李致開口,迅速把書翻開,主動把自己不懂的地方先圈出來,然後對他道:「我按照你以前教的,先從知識點定義出發,但是高中數學和初中數學不是一個級別的,好多東西,我還是弄不明白。」

李致掃了她的書一眼,淡淡點頭。和他猜的一樣,許辭青在函數、等差數列、幾何上,都有問題。

他照例不明白這有什麼難的,但他又很能理解人和人之間確實有所不同,所以他也沒多說什麼,抽出筆,準備邊講邊給她理筆記,「先從函數入手吧。」

許辭青點頭,「行。」

「若f(x)是偶函數,那麼f(x)=f(-x),若f(x)是奇函數,0在其定義域內,則f(0)=0(可用於求參數),判斷函數奇偶性可用定義的等價形式:f(x)±f(-x)=0或(f(x)≠0),若所給函數的解析式較為複雜,應先化簡,再判斷其奇偶性……」

他講得認真,許辭青聽得認真,為了看清他的思路,不知不覺,許辭青的腦袋往他那邊湊過去了點,準確說來,是往他那邊的桌子湊過去了點。

他才洗過澡,身上還殘留著沐浴露的味道,沐浴液是茉莉花味的,很好聞,很適合夏季。許辭青嗅到了,側頸感受著男孩散發出來的熱量,心裡又悸動了一下,那種悸動化成了一點若隱若現的戰慄,從她的心底一直蔓延到全身。

許辭青不明白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陌生又不可控制。但是對於她來說,現在認真聽講才是重點,於是她不自然地摸了一下耳朵,繼續順著他的思路記筆記,腦海里也開始重新構建知識框架。

李致看著她毛茸茸的腦袋湊近,想讓她退回去一點,可是看著她認真的樣子,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將身體微微往後靠了點,與她拉開距離,等著她把筆記寫完。也是這一退,他看到她側頸有一顆很小的硃砂痣。她的皮膚白,硃砂痣點在上面,尤為明顯。李致鬼使神差的,忍不住把視線往痣上投。

他的字有點潦草,為了看清楚,許辭青又移過去了一點,馬尾的發梢跟著她側身的動作,擋住了那顆痣。李致微微失神片刻,收回了視線。

「筆記抄完了,可以繼續往下講了。」她重新端正了身體,馬尾也跟著晃回原位。

「先別慌著往下講,接下來要練題,鞏固剛剛的知識點,強化思維。」他說著。自己在草稿本上出題,幾分鐘后,他把草稿紙推過去,許辭青鄭重地接過來,然後認真地捏著筆演算起來。

她低著頭,馬尾安靜地垂在腦後,側頸的硃砂痣又露出來,李致舌尖掃了掃上齒的下緣,覺得有點渴。也許是今天打了球沒補充夠水分吧,他想。

想著,他起身去客廳倒了杯水,「咕嚕咕嚕」往喉嚨里灌了一通,才又回到房間。

許辭青還沒有解完,她皺著眉,時不時咬一下筆頭,絞盡腦汁地想著下個步驟該怎麼解。

李致無聊,環視了一下自己的房間,覺得沒什麼可看的,又把眼神放回到她身上。

她今年好像和他一樣,也是十七歲,跟第一次見面相比,她長高了很多,褪去了點嬰兒肥,臉上的線條變得明顯。那個第一次見面就在他面前哭得雙眼紅腫的女孩現在變得沉穩了很多,不會再因為一丁點風吹草動就膽怯得像只要逃跑的兔子。

她媽媽這幾年好像也不怎麼罵她了,挺好。他不太看得上胡琴芳的教育方式,只有自私懦弱的父母才會用辱罵和打壓孩子的方式獲得滿足感與成就感。也只有無能的父母才會一味要求孩子要聽他們的話,哪怕他們自己都糊裡糊塗,不分是非。

不過李致很清楚,其實不是她媽媽變了,是許辭青變了,他隱約覺得,她似乎是因為受到他的影響才在心理上有了轉變,畢竟初中時期他給她補了兩年的課,對她也算是有所了解。

這種感覺很奇妙,一個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因為意外與自己有了交集,而且對方身上印上了他的影子。

「我做完了,麻煩你幫我改一下。」許辭青把草稿紙推了回來,李致回神,開始給她改作業。

這個周末,李致給許辭青總共補習了六個小時,許辭青知道自己耽誤了他很多時間,臨走時又反覆給他道了謝。

李致並不在意,還是一副清冷淡漠的樣子,但是晚上卻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夢。

夢裡有個女孩坐在如茵綠草上,她穿著米色裙子,皮膚白凈,頸側有顆小小的硃砂痣。她正屈著膝蓋,把書本攤在膝蓋上認真學習著,可能遇到了什麼困難,她皺緊眉頭。沒一會兒,她抬頭張望了一番,看到他的時候,她彷彿看到了救星,對他笑得特別燦爛,她眉眼彎彎的樣子,讓他恍惚中想起一個上世紀蠻出名的香港女星。

他還未回過神,女孩卻放下書朝他跑來,撲進他的懷裡,抬頭苦著臉朝他抱怨著什麼。她到底說了什麼,李致根本聽不清,他只記得自己盯著她一張一合的唇瓣,喉嚨有點發乾,發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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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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