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荒漠，月光，無言
楚明將銀針拔出。
下一瞬，趙琛猛地睜大雙眼，倒吸口氣，蘇醒過來。
「我還活着……」，趙琛喃喃，有些不敢相信。
洪空將魯沫喚醒，與之攙扶著走了過來。
洪空道：「我蘇醒時候戰鬥似已經結束，四周極為安靜，只能聽見向我等走來的腳步聲。當時的我靈力已經枯竭，無力再戰，只有用龜習術裝死……」
魯沫、趙琛贊同地點頭，表示他兩與洪空遭遇情況極為相似，不得已使用龜習術保命。
三人沉默片刻，趙琛疑惑道：「昏迷之前，我明明記得我等身受煞氣之毒，可剛才短暫蘇醒之際卻發現煞氣不見了……」
「我也有此疑問，我們應當必死無疑的……」
說話間，三人把目光看向楚明，希望得到一個答案。
楚明微微搖頭，然後將後面所發生的事情略作修改地講了出來。他隱藏自己一行為何還活着的秘密，把功勞全部歸功於趙琛等人。
聽完后，趙琛三人再一次默然。
緩和了下心情，趙琛輕聲道：「所以，書院學子們只剩下你和鹿雨兮了……」
楚明「恩」了一聲，「我與家妹修為要高些，跑了出去，並用千里通請求院長速來支援。直到確定沉風已經離開，我才敢走進來。本來是想，至少也要把你們屍體帶回去……」
「謝謝你，鹿雪川。」
趙琛露出一絲艱難的微笑，隨後低聲道：「沉風他太強了。在他同巫魂共作戰情況下，我們三人也與之一戰的能力都沒，只有肖驍他可以……」
話到一半，趙琛一怔，連忙看向四周，「對，還有肖驍，他人呢？！」
楚明看向斜坡下方，「當時你們空中作戰，你們被打飛過來。這樣看來，肖驍或許在下面……」
趙琛聞言，強撐身子站了起來，「走，我們下去。」
洪空蹙眉，「是不是等院長大人到了再……」
「再什麼？還要等個屁！？」
趙琛忍不住地咆哮，瞬間又發現了自己語氣的不善，強忍怒氣地解釋道：「抱歉，我只是覺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着，趙琛邁著顫抖的腳步，向下方而去。
楚明見狀，同洪空二人連忙跟上。
……
水晶閃爍赤紅之光，還是那般美麗。
在水晶上，有一塊結冰之地，那裏肖驍靜靜躺着。
「肖驍！「
趙琛情緒有些激動，半跑半爬地來到肖驍身邊。
肖驍的身體已經僵硬，失去了呼吸，其胸前還有數朵尚未完全融化的血色雪花與碎冰。
「喂……」
趙琛呼吸急促，輕輕推動肖驍冰冷的身體。
沒有反應。
趙琛吞咽下口水，回頭看向洪空，「洪空，你早年間學過一些古怪之術，我們龜習術都是你教的！你快來看看，肖驍是不是也用了類似的秘術。」
洪空不動，只是靜靜看着。
「你愣著幹嘛！！快來看看！」，趙琛嘶聲咆哮。
咆哮完，趙琛哭了，哭得很傷心。
他知道眼前的肖驍已是一具屍體，只是他不願意承認……
「為什麼，你永遠都要在我前面！？」
「我們還沒比完，你怎麼能……」
趙琛自言自語，怒氣攻心，噴出一大口鮮血，昏倒在地。
看到此景，楚明上前查看。
經過檢查，楚明看向洪空二人，安慰道：「沒什麼大事，昏過去了……」
洪空二人走過來，合力將趙琛攙扶起來，「我們帶着他走，鹿雪川，勞煩你將肖公子帶上。」
楚明頷首，抱起肖驍的屍體。
就這樣，五人原路返回。
氛圍極為沉重，皆不語，唯有腳步聲。
……
一路走至隧道，地上不時有著書院學子的屍體。
洪空與魯沫眼神中透露出絲絲悲意，不願多看。通過屍體的傷痕，他們推斷得出楚明他們經歷了什麼。
將趙琛與肖驍帶出礦洞，楚明與洪空二人折返多次，把隧道中的書院學子屍體帶出。至於更下方水晶處的學子屍體，他們已無能為力。
無論是洪空二人還是楚明，早已到達自身極限。
……
待把屍體帶出，月已中天。
礦場位於綠洲與平沙交界地帶。
洪空與魯沫坐於樹下，閉目療傷。一側，五六具屍體靜躺於地，月光灑在他們身上，給人一股說不出的凄涼。
楚明、沉兮還有蘇醒過來的屠蘇齊海二人橫坐草地，他們望着前方無盡荒漠，沉默不語。
許久許久。
沉兮率先開口，「他似乎並不怕我們把此地的事情說出去。」
楚明深思，輕聲道：「不是不怕吧。如若真的不怕，也不至於想要把我們趕盡殺絕……」
「那最後為什麼沒殺我們……」
沉兮搖頭道：「我不信真的是為了遵守諾言那麼簡單。」
「當然不是，他應該是篤定院長不會把此事公開出去。」，屠蘇分析道。
聽到此話，楚明眼前一亮，似抓住什麼東西，低頭沉吟不語。
沉兮見狀，有些雲里霧裏，皺起眉頭。
趁著這個機會，屠蘇把屈道所為講了出來，沉兮得以知道沉家原來身陷如此危險之地。
「這是大房的決定，還是二房的決定？」，沉兮問道。
楚明抬頭，「對於外人來說，誰的決定並不重要。不過太上長老願意收你為徒，想來這是二房的決定。」
「難怪大房老祖迫不及待想要從二房手中奪回控制權。倘若大戰爆發，不管最後輸贏是誰，沉家都將背負「叛徒」的名號……」
沉兮一頓，低聲道：「這不是祖奶奶所希望的……」
「成王敗寇，若沉風贏了，西賦都是沉家的，誰敢說三道四？只不過到時候的沉家，恐怕只剩下二房的人了……」，楚明輕笑。
沉兮無力反駁。
話雖如此，但她知公道自在人心。
「原來，你祖奶奶讓你出來，是為了救沉家。」，楚明分析一番，嗤笑道：「不過，這種家族有什麼好救的呢？大房並不是真心待你，二房欲殺你。之前你還有劍印這個護身符，現在什麼都沒了……」
「你說得很對，之前靠着劍印我還能拖延時間，但眼下……」，沉兮一頓，接着道：「沉風一定會從大房老祖手中奪回第七劍的……」
楚明看去，「所以，可以放棄了。沉家陷太深，你救不了了。」
沉兮不語，緊皺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一刻，那張白皙的臉龐洋溢着猶豫與傷痛。
楚明內心嘆息，有些心疼沉兮。
他明白，沉兮被「家族」兩個字拴得太死，肩負的東西太多。
……
沒過多久，隨着遠處傳來破音聲，屈道與三先生從天而降。
感知到此，洪空二人睜開了雙眼，楚明等人起身靠了過去。
「院長，先生。」，眾人行禮。
屈道「嗯」了一聲，目光落在書院學子屍體上，「都在這裏了嗎？」
幾人眼神交流一番，楚明走出來回答道：「還有些在礦洞深處……尚未帶回。」
「哎……」，屈道忍不住嘆息，「沒想到肖驍也……」
「肖兄是為了掩護書院學子逃脫，才……」
說話同時，楚明暗自看向三先生，驚愕地發現其對於肖驍的死並未表現出什麼，神情自始自終波瀾不驚。
屈道看向三先生，「你帶着他們先回書院，我留下去看看裏面水晶為何物，至於其餘學子屍體，我會帶回的。」
三先生拱手，以靈力包裹眾人，欲帶所有人離開。
洪空忍不住問道：「院長大人，您打算怎麼做？」
屈道腳步一頓，「這不是你們該管的事情，回去后不準向任何人透露此地的情況，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洪空二人皺眉，卻也不敢多問，點頭稱是。
隨着屈道獨自走進礦洞，楚明等人在三先生靈力幫助下，御風離開。
……
荒無人煙處，三先生尚能帶眾人與屍體空中趕路。
但待至人口密集處，為了不引起過多注意，眾人只得找了幾輛馬車，慢慢趕路。
在第五天，趙琛蘇醒了過來。情緒穩定了不少，但還是極為失落，只是不再像之前那般吵鬧，顯然已經認清現實。
事實上，趙琛的反應讓楚明有些錯愕，從之前種種來看，他本以為趙琛與肖驍是敵對關係，可現在看來兩人間似乎存在着不為人知的一面。
抱着內心困惑，楚明詢問了洪空二人。
從二人口中得知，原來趙琛與肖驍在兒時是形影不離的玩伴。
他們一同學習，一同修鍊，最後一起進入了書院。
因兩人性格有別，進入了不同的學院。
起初二人還是一如既往，關係極為融洽。可隨着肖驍天賦的展露，二人實力逐漸有了差距，這讓內心驕傲的趙琛難以接受，開始暗自與肖驍較勁起來。
這一比，就是二十年。
肖驍做什麼，趙琛就會做什麼，誓要比其做得更好。
然而可惜的是，趙琛每一次都落於人後，導致他心態愈發扭曲，成了楚明之前看到的模樣。
可現在呢？
隨着肖驍的逝去，趙琛內心執念煙消雲散，整個人彷彿老了十歲，不再盛氣凌人，只是坐在馬車窗邊，看着遠方發獃，一言不發。
楚明看在眼裏，不知如何相勸。
從趙琛的表情上，他看出了懊悔。
或許再給趙琛一次機會，趙琛定會收起自己的好勝心，好好與肖驍相處。
只是可惜，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