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兩相對峙

第二十五章 兩相對峙

眾人只聽撲通一聲響,燒到半截的門板轟然而倒,連帶着邊上燒到頹勢的木建築摧枯拉朽一般轟然而塌,一片火光衝天,哪裏還尋的到那兩人的身影。

「溯流?」從江溯流抱着她縱身進去火里的那一瞬間,謝玉已經緊緊的閉了雙眼攬着他。只覺渾身上下一陣燙灼感之後,一聲奇怪的悶響,兩人腳下一空,已經撲通一聲掉到了冰冷潮濕的地面上,一切不過分秒工夫,她被江溯流好好的護在懷裏沒有絲毫痛意,但真切的聽到了他落地時後背砸到地面的聲音。

這般想着,她已經飛快的起身了跪倒在他旁邊,目之所及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透露出嗖嗖的陰寒感。

「玉兒。別怕。」江溯流在黑暗裏出聲,握上了她的手,指尖冰冷的觸感讓她狠狠一陣心疼。

「你站起身來,靠左手邊的牆往出走三步,牆上嵌進去一個絨布的盒子,將盒蓋打開來。」江溯流微微頓了一下,語氣緩慢的說了一句。

「哦。」謝玉連忙鬆了他的手抹了一把淚,按着他說的話緊走幾步摸上了左邊一面牆,很快的就從凹凸不平的牆面上摸到了那個盒子,打開了盒蓋,夜明珠發出瑩潤的光芒,整個空間都亮堂了起來。

她這才發現,他們似乎是掉進了一個地道里,這地道大約兩米多高,兩米多寬,可容五六人同時通過,很長很深,目之所及曲折幽深看不到尾。

地底的寒氣讓她打了一個激靈,已經趕緊跑到了扶著牆壁坐起身子的江溯流身邊。

江溯流快速的出指封了身上的幾處大穴,謝玉已經瞧見他肩頭雪白的衣襟紅了一大片,襯的他此刻蒼白的一張臉越發觸目驚心了。

想起來他衝進縱身進火屋的時候身上似乎中了一箭,謝玉已經飛快的撲到了他的後面。在他右肩偏下的位置果然插著一隻箭,箭頭已經深深沒入血肉,因為剛才的動作,那支箭又歪斜了一些,刺破的衣料上有瘮人的鮮血涌了出來,她目光落在那最中心已經變成暗黑色的血跡上,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玉兒莫怕,我不礙事。」江溯流回頭看了她一眼,一隻手撐著旁邊的牆壁站起身來。許是為了活捉了他,這箭上的毒藥短時間並不能致命,只是為了讓他內力全失,四肢酸軟無力。可事實上,他體有寒毒,這地下濕氣又重,再加上這箭上毒藥帶來的酸疼感,能撐到何時還真的尚未可知。

他輕聲嘆了口氣,站起身子將一臉驚恐的謝玉攬到懷裏,抬起一隻手摸了摸她的臉,輕輕笑了一聲道:「看你,臉髒的都成小花貓了。」

「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謝玉仰頭沖他吼了一聲,眼眶裏蓄滿的淚水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帶着哭腔撲到了他懷裏。

「真的不礙事。」江溯流心裏一疼,指尖觸到她臉頰摸到她溫熱的淚水,緩聲道:「這是雲氏名下一間店鋪下面,順着這地道可通到雲氏在京的各家商鋪。一直往出走可出城,青亭他們應該會找過來。不過,眼下已是夜裏,他們從別處再尋過來也得些時間。你不用擔心,扶着我先往出走就好。」

「不行。你肩上的箭裏面有毒,得趕緊拔出來才行。」謝玉看着他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知為何心裏就是一陣難受,想起電視劇里那些畫面,已經硬將他再次按坐到了地上,自己已經順勢跪在了他身後。

「你坐好,我將毒箭給你拔出來咱們再走。」飛快的說了一句,她臉上的表情很堅決,一雙大眼睛看着他熠熠生輝,唯獨聲音里的一點顫音透露出語調里的緊張。

她從小為了保護自己,不肯吃虧,嘴上逞強,可心裏其實極度柔軟,看見血跡就覺得說不出的心慌。

「你?」江溯流看着她一臉倔強逞強的樣子,無奈的笑了一下道:「玉兒別鬧了,咱們還是先出去再說。」

「我沒有鬧。」謝玉有些無力有些急促的吼了一句,語調里一股子哭腔:「你一直像小孩一樣寵着我,我也以為自己是小孩。可現在我不是,我是你妻子,能和你同甘共苦,也願意和你同生共死。眼下你這樣,咱們怎麼出去,青亭在外面和他們打鬥,也不知何時才能趕過來接應,怎麼能讓毒箭一直插在你背上?」

「拔箭的時候毒血會濺出來,你聽話,不要固執了。」

「我不怕。」謝玉看着他,語氣簡短的說了一句,已經在他身後跪直了身子,剛好和他差不多高的樣子,睜着眼看了幾下,她一隻手握上了箭柄,在他身後輕聲開口道:「我給你拔箭了,你忍着疼。」

「嗯。」江溯流看她語氣里十分固執,略略沉吟了一下,點頭應了,語帶溫和的提醒:「你頭往邊上偏一點,以防血濺到你身上。」

謝玉目不轉睛的盯着箭,一隻手雖然顫抖,卻是越握越緊,貝齒緊咬了唇瓣,心下一發狠,手下突然使力,只聽見空氣里「噗呲」一聲響,她身子一輕,慣性的往後仰了仰,有鮮血濺出到裸露在外的脖頸和前胸的衣襟上。

將帶血的箭矢順手扔到了身後,顧不得狼狽,她已經上前一把撕開他兩層衣衫嘴唇覆了上去。

江溯流肩頭一顫,已經急聲喊了一句:「玉兒。」

身後的謝玉卻是來不及回答他,噗的吐出一口毒血,已經毫不猶豫的再次覆了上去。看了那麼多電視劇,雖說不知道這一招有沒有用,不過眼下她也只能照貓畫虎了。

不知這樣反反覆復吐了多少次,直到她看着吐出的顏色慢慢正常了許多,才停下了動作。

江溯流盤腿坐在地上,又是自責又是心疼,心裏複雜難言,等她終於不再死死的扒着他的肩膀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伸手拉着她到了身側,定定的看着她,半晌不知道說什麼好。

「好了。這下應該沒事了。」謝玉接連往地上吐了兩口唾沫,用袖子擦了擦嘴,朝他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江溯流看着她愣了愣,突然也是忍不住一陣發笑。

「你笑什麼?」

「沒什麼。」江溯流看着她嘴唇邊上都是血,揉了揉她的頭髮,伸手的動作扯到了傷口,不自覺蹙了蹙眉。

「你別動,我給你包紮一下。咱們再出去。」

看着她再次站起身來,江溯流只得又點了點頭,他暫時失了內力,渾身又受着藥物侵襲沒有力道,眼下也只能完全看着這丫頭忙活了。

謝玉伸手扯了自己的裙裾的內層,又扯了他外袍裏面那一層,摺疊在一起。又動作細緻的脫了他一側的外袍,扯壞了裏面那層中衣,將這兩層軟布穿過他腋下纏住了傷口,又將外袍小心的給他披上去,這才算完。

兩人順着長長的地道一直往出走,每隔一段距離,謝玉順着江溯流的指示在牆壁兩側揭開一個盒蓋,地道里都是夜明珠瑩潤的光,將原本看着陰暗又潮濕的地下照的也有了些溫暖的感覺。兩個人十指相扣,因為江溯流受了傷走的很慢。謝玉心裏的恐懼慢慢消失,而是漸漸湧上十分安心而踏實的感覺,似乎這樣一直下去,兩個人就會一直依偎著走完長遠的一生。

外面的眾人眼睜睜的看見那兩人躍進火光里,八十一鷹衛齊齊一愣,當先幾人已經扔了手裏的弓箭縱身跳了下去。

眼前一片熊熊大火,坍塌的房梁木板越燃越旺,若是埋了進去,明顯沒有絲毫生存的痕迹,街道兩邊又是十分凌亂的腳步聲,眾人懊惱的對看了幾眼,倏然間已經縱身離去。

「怎麼回事?人呢?」謝將軍和平西王兩撥人馬急急地走了過來,看着面前一片火光,謝將軍最先吼了一聲,平西王也是一臉焦急的來回走了兩步,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屬下護主不力,請王爺責罰。」青亭和青櫟兩人剛才身上都帶了傷,此刻抬步過來,一屈膝就跪倒在了地上,青櫟身形歪了歪,青亭一臉忍耐。

「先帶他們回去治傷。」平西王看着他們兩人身上都帶着不同程度深淺的傷口,傷口處已經隱隱泛黑,皺了皺眉,已經沖着身後帶來的護衛發了話,應聲的護衛已經將受了傷的隱衛攙了下去。

謝將軍一臉黑雲的看着他們離去,已經大步上前要往火堆里沖。一旁將軍府的其他人也是一臉大驚失色,已經從四處去找各種東西救火,凌懷玉一把拉住了謝將軍,急聲道:「大哥不要着急,玉兒她吉人自有天相。」

「屁。這眼看着都要燒成灰了。」謝將軍吼了他一句,就扯嗓子喚起了謝玉的名字,回應他的除了噼里啪啦的火花聲,卻是再什麼也沒有。

凌懷玉擰眉看着,心裏一陣疑惑重重,不過在他心裏是不相信這兩人出事的,畢竟那江溯流看着不像那麼不靠譜的人。

平西王也是一臉陰沉的看着,但面上卻沒有絲毫傷痛,他已經知道這溯流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又如何會被一場大火燒沒了?尤其,青亭已經跟着青冥下去治傷了。若不是篤定溯流無事,他如何會那麼聽話的下去?

「爺。」不遠處沉沉的夜色里,景一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自個面色陰沉的主子,心裏一陣突突。他可是瞧的真真的,在剛才兩人衝進火里的時候,自個主子突地一聲坐起了身子。

不過這心裏分明在意著,剛才又如何不施以援手實在不是他能想明白的,要不怎麼說,爺就是爺呢?

「回府。」司空遠在房頂上緩緩的站起了身子,看了那忙忙碌碌的眾人一眼,漫不經心的發了話。

「爺,這?」景一更是不解。

「怎麼,熱鬧都看完了,不回去等菜呢?」司空遠不咸不淡的睨了他一眼,已經率先縱身離去。

若是那人就這麼給沒了,還是真對不起他這一段時間的另眼相看了。

謝玉不知道兩人走了多長時間,只依稀記得兩人差不多繞了七八道彎,江溯流突然停了下來,再然後,右手邊一塊牆壁突然動了起來,青亭和青櫟跟着連城師傅已經率先到了兩人面前。

「溯流。你們沒事吧。」連城看着兩人,略帶急促的開口問了一句。

「無礙。」江溯流點頭應了一聲,已經牽着謝玉順着那塊半開的牆壁往出走,青亭青櫟側頭瞧見謝玉嘴邊的血跡,心裏一陣訝異,目光落到自家主子看着十分奇怪的右肩,心裏明白了些,都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謝玉跟着眾人出去,才發現這地道通到了一間宅子後院的密室里,等幾人出了宅子,門口停好的馬車已經飛快的朝着王府駛去。

竹園裏,收到了消息的凌懷玉第一時間背着藥箱進了屋子,看着江溯流端坐在榻邊,謝玉正一臉心疼的拿着帕子替他擦拭傷口周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算是發現了,這丫頭是自個的剋星,這江溯流絕對是這丫頭的剋星,間接地,這江溯流也是自個的剋星。

自從丫頭嫁進了平西王府,自個簡直快要成這人的專屬大夫了。

「四叔,你來了?」謝玉看見他進了屋子,抬起的眼眸里一片驚喜,急聲道:「你快給溯流看看,這傷口周圍的毒血似乎還有些沒吸乾淨。」

凌懷玉心裏一陣鬱悶,面色沉鬱的走了過去,等目光落在他肩上的傷口,一張俊臉上陰雲已經越來越重,從攤開的藥箱裏取了一根略粗的銀針,已經毫不客氣的在那傷口周圍扎了一針。

謝玉看着他下手利落、動作老道,探過頭去,又是急急一句:「哎,四叔你輕點。」

凌懷玉毫不客氣的瞪了她一眼,已經利落的拔了針,看着銀針上淡淡的顏色,不咸不淡的開口道:「沒關係,死不了,好好休養幾天,傷后癒合了就沒有大礙了。」

「有勞四叔了。」江溯流聽出他語氣里的陰陽怪氣,絲毫不見怪,好脾氣的答了一句。凌懷玉已經利落的收拾了東西,看了湊過去給江溯流瞧傷口的謝玉一眼,眸子裏斂去了些情緒,邁步去桌邊寫了方子遞給了一直在房裏守着的青霜:「不是什麼要命的毒藥,明日再去抓藥即可,受傷的都喝上幾次,休養幾天就好。」

「麻煩四叔了。回去給爹娘寬寬心,就說我沒事。」謝玉將凌懷玉送出了院子,囑咐了一聲,額頭已經挨了一個爆栗。

凌懷玉又是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這才開口道:「以後吸毒血的事情少做點。小心毒沒吸了,把自個小命搭了進去。」

「你怎麼知道?」謝玉揉了揉額頭,扁著嘴不樂意嘟囔了一聲。

「我怎麼知道,不是你這傻丫頭還有誰?」凌懷玉反問一句,突然間面色變了變,已經伸出兩指按上了她的手腕。

「怎麼了?」

「沒事。」凌懷玉收回動作,鬆了一口氣,還好這丫頭並不曾被寒毒入體,看着她長嘆了一口氣,他搖著頭走遠了。

這一夜註定又是不太平的一夜。

丞相府上蕭丞相眼看着八十一鷹衛無功而返,沖着司空昊就是劈頭蓋臉一頓怒火。

畢竟,這丞相和司空昊雖說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但到底不過是彼此合作又相護利用的關係。蕭丞相想扶他上位,繼續過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好日子,三皇子想利用他登基,做那至高無上的九五至尊。

因而這八百萬兩白銀正兒八經是他的周旋銀子,丞相併不是十分知情,而八十一鷹衛卻是丞相的力量,他借力打力卻根本沒取得任何成果還被那老頭子訓斥了一番,心裏自然是一通怒意叢生。

銀子被劫,弒君不成,煉藥房失火,苗疆老頭不知所蹤,他顯然已經把這樁樁件件安到了江溯流頭上,恨不得分分鐘將他碎屍萬段,這才找到丞相調動了八十一鷹衛連帶着自個手下三百號人,務必今夜將那兩人活捉了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誰曾想,出動了近四百號人竟然還是無功而返,司空昊一臉陰鷙的回了府,半路上又聽說江溯流平安回府的消息,咬牙切齒的暗咒了幾聲,一晚上折磨死了兩個三個小廝兩個小妾。

李姝瑤跟着宋媽媽一路驚魂未定的跑回了李府在京的新宅子,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謝將軍對她的嫌棄,最後又委婉的表達了自個想給江溯流做小妾的想法,自然也惹來李大人劈頭蓋臉一頓罵。

眼下他們是打着看似拉攏其實離間的主意,讓皇上懷疑了謝安邦這個大老粗,說不定以後能將將軍府這個眼中釘成功拔除了,江府百年王侯,頂多也就是受點影響。

這蠢貨想着嫁進平西王府,和自個外甥女共侍一夫,是想要御史彈劾他一個家風不正么?李姝瑤被李大人下了一個月禁足令。

自從和安柔芳出了事情以後,一直閉門謝客的榮陽公主和正養傷的江靜流先是聽了這江溯流遇刺衝進火場的消息,還沒高興多大一會,又聽了兩人平安回府的消息。歡喜落了空,自然也是滿心怨氣,榮陽公主摔了三個御賜的花瓶,江靜流踢飛了兩個伺候的通房丫頭。

竹園裏謝玉和江溯流度過了相對安穩的一夜,已經到了第二日晌午,換了葯的江溯流被謝玉拉出來在院子裏沐浴陽光,而她自個則是趴在移出來的桌子上繼續規劃生意走向。

眼下養顏堂已經完全步入了正軌,文姑指點好的八個掌柜和江溯流從雲氏麗人坊撥出的七個掌柜已經匯合,帶着新調的配方和人手前往了各州郡,想來將店鋪連成一片只是時間問題。

眼下她要考慮的是按照計劃先開酒樓還是健身館。從榮陽公主為了江溯流宴請各府之後,再到宮內的胭脂遴選上,她已經慢慢察覺出這裏的小姐夫人有些人似乎沒有再束胸收腰了。

現下她已經從青影那裏得知本朝這些身居高位的男人表面上冠冕堂皇的講著禮教規矩的鬼話,私底下最寵愛的卻偏偏是那些膚白貌美,豐胸肥tun的小妾,私下裏在花樓里當成貨物競拍,然後彼此間攀比贈送成風,這府上的江靜流原本就算上其中一位。

高門大戶的正房夫人卻多半成了擺設,空有掌家的權利卻甚少有人獲得夫君的疼寵,因此造成的自怨自艾不勝枚舉,卻偏偏要在人前端著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想想她就覺得累的慌。

養顏堂售賣商品的時候她讓留了個心眼,將買過東西的那些夫人情況都大致記錄一下,譬如說出手大方程度,皮膚特點,夫家官居何位等等,眼下又有了青影提供的消息,她心裏有了一個比較完整的健身館經營流程,而酒樓的菜色還需要進一步和連城探討,再一一試驗了才能敲定。

因而此刻心下已經決定,將美容健身這一理念宣傳出去,借風得力,將自個的健身館先開起來。

江溯流在邊上坐着,瞧了半天就發現她寫寫畫畫一通突然起身將那些東西折起來握在手中已經朝自己轉了過來。

「怎麼了?」他溫聲詢問。

「我要去養顏堂一趟,有事情和文姑談。」謝玉看了一眼他的傷口處,不放心的叮嚀道:「你注意傷口,不要亂跑亂動,有什麼事情讓她們去做就行了。」

江溯流看着她一臉認真神色,沉默半晌,點頭笑了一下道:「我又不是小孩。你帶上青櫟他們,小心護着你。」

「嗯。」謝玉應了一聲,幾人已經出了院子,青櫟昨日受了輕傷,眼下喝了一次葯已經沒什麼大礙。倒是青亭,從昨夜進了竹園就有點體力難支,此刻躺在房裏,小七正在照顧。

青亭睡得迷迷糊糊,是被自己過於真實的吮吸動作給驚醒的,一睜眼,就瞧見床邊的小七姑娘睜著水靈靈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瞧着他,唇齒間殘存的香甜感似乎在提醒他一切都不是錯覺。

腦海里突然閃過一絲念頭,他已經坐起身子抬起了她兩隻胳膊,果真在一根手指上瞧見了一個咬破的傷口。

作為江溯流最得力忠心的屬下,小七是葯人這事他自然是知曉的,此刻看着眼前著姑娘一臉無辜的樣子,難免有些心緒涌動。

木門吱呀一聲輕響,青霜端著湯藥進了來,看着坐起身子的他鬆了一口氣,笑道:「估摸着你也該醒了,這是凌御醫開的葯,喝幾次也就沒事了。」

「謝謝。」青亭應了一聲,看了葯碗一眼,已經開口道:「擱在桌上就好,我一會就喝。」

青霜眼看他說完話目光落在小七身上,將葯碗擱了,十分有眼色的關了門出去。

他們月宮眾人里,青亭是第一個跟了主子的,說話的權威性多多少少有那麼些。

「以後不要這樣給別人解毒了。」等屋子裏就剩下他們兩個人,青亭略略想了一下,這才看着小七開口。

小七沖他甜甜一笑,看了看自個的手指,連連笑着在空中搖了幾下手。

看着她不以為意的乖巧樣子,青亭一陣氣悶。這丫頭,真箇將自己給當成萬能解藥了?

嘆了一口氣,他目光定定的看着小七,又說了一句:「被有心人知道了你會有危險,以後不要在這樣給別人解毒了。解毒的話喝葯也可以,不一定非得用你的血。」他話音落地,指了指桌上的葯碗,做了一個仰頭喝葯的動作。

小七這下看懂聽明白了些,笑笑着點了點頭。

青亭心裏鬆了一口氣,卻是登時有些明白主子了,這些嬌嬌小小像花朵一樣的女子還真是凶不得說不得,講話都得慢慢來才行。

看了依舊獃獃看他的小七一眼,他起身下床喝完,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一仰頭將那些葯汁一飲而盡,他已經提劍開門出了去。

「聽聞世子昨夜受了傷,本皇子特意前來探望,看來這來的也巧了。」司空昊大跨步進了院子,一眼瞧見江溯流面色淡然的坐在院中喝葯,唇角噙著冷笑上前去,關懷的話語卻是帶着咬牙切齒的語氣。

江溯流給青霜遞了個眼神,青霜收拾了葯碗躬身退了出去,臨走前不放心的回頭瞧了一眼,看見自家主子臉上沉靜非常,不見絲毫意外,略微放心了些,聽命端了盤子出去。

「三皇子有心了。」江溯流微微一笑,面上的表情十分從容,語調淡然道:「不過是幾個跳樑小丑,不是什麼大事。」

「你!」司空昊面色倏變,臉上的表情透露出一股子陰鷙:「你是以為我殺不了你?」

「皇子言重了。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讎何須這般動怒?」

「無冤無仇?」司空昊從鼻孔里冷哼了一聲,又緊走了一步,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明人不說暗話,你不要告訴我那八百萬兩白銀是被宵小匪類給劫了!」

「呵。」江溯流從椅子上緩緩起身,看着他雲淡風輕的笑了一下:「三皇子此言差矣,那八百萬兩銀子是錦州百姓的,不是你的,不過是轉幾趟手送過去,如何和你扯的上關係了?」

「你當真是敬酒不吃?」司空昊咬牙切齒,面上黑雲壓頂,目光中都燃燒着熊熊烈火,一字一頓。

「皇子息怒。」江溯流面色依舊是巋然不動,看着司空昊突然伸手在身側的桌上拍了一下,桌上一隻茶杯突然凌空而起到了司空昊身前,他第一反應伸手去接,已經聽見江溯流微微透露出清寒的話音落在耳邊:「知道皇子要來,茶水一早就備下了。眼下似乎有些涼過了,用來降降火氣卻也正好。」

「你!」司空昊被戲耍了這麼一下,怒火中燒,甩手摔了杯子,一隻手緊握成拳就要揮手,卻不料那人又突然回頭對上他一臉怒容,微勾了唇角聲音沉沉:「皇子想在平西王府動武,可是想好後路和說辭了?」

江溯流看着他面色微變,眸底的陰沉卻是絲毫不減,依舊用着不緊不慢的語氣,慢條斯理道:「戶部尚書的位子空懸著,錦州的難民眼看着就到了城外,翡翠宮的那位也已經懷胎一月有餘,就連這府里,也有人為了皇子憂思成疾,鬱鬱寡歡,皇子卻還有閑情來我這竹園討一杯冷茶喝,這份淡定從容,倒也真讓人刮目相看了。」

「你!」司空昊臉色越來越難看,卻是如同見了鬼魅一般定定的看着他。

他怎麼忘了,那青碧不過一個小卒子而已,都對他府上諸人如數家珍,敢拿了消息要他一個側妃之位,更何況身後這主子?他倒還是小瞧了這人!

翡翠宮那位父皇已經有兩個月沒有臨幸,此刻竟然敢背着他有了身孕,還得由眼前這人來提醒?他話里話外的意思,靜怡的事情莫非也知道?到底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你,是何居心?」隔了半晌,司空昊慢慢鬆了拳頭,回過神,依舊是鐵青著臉看他,心裏卻是有些明白,這人掌握了這麼多消息,件件都相當於他的七寸,卻是絲毫風聲也沒有走漏,想必也是有原因的。

「不過是提醒皇子一二罷了,能有什麼居心?我區區閑人一個,所圖不過幾天安生日子。」江溯流眉眼間的冷意也是漸漸緩了些,看着他說話的語氣十分寡淡,瞧見他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氣定神閑的坐回了椅子上。

「既如此,本皇子反而得道一聲多謝了。」司空昊看了他一眼,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拂袖而去。畢竟,比起八百萬兩銀子,眼下他的確有更重要的事情得趕去處理才好。

他身後,江溯流目送他出了院子,青亭已經從屋檐下走了過來,立在他身邊,躬身道了聲:「主子。」

「下去吩咐一聲,明日可以安排銀子出京了。」

「是。」青亭應聲而去。想來主子剛才是和三皇子達成了某種共識了,其實銀子眼下正是在雲氏的地道里,只是因為這三皇子在出了京城的一路上五里一關卡,十里一設防才導致他們遲遲未動。

眼下主子這般說,想必那三皇子已經將這八百萬兩銀子要拋諸腦後了。

主子受皇上脅迫多年,面上看着在為大皇子積攢實力,私底下卻是一直扶助著三皇子和丞相一派,努力讓兩方勢力平衡,才好爭取時間尋得解藥,擺脫寒毒的控制。若不然,大皇子一旦登基,皇上那邊高枕無憂了,這主子可不就得危在旦夕。

眼下暫且穩住了三皇子,還是得儘快尋得解藥才是正事。

青亭心裏一陣心緒煩雜,腦海里突然閃過小七清清秀秀一張臉,突然有些說不出的慶幸感,那麼單純一個姑娘,也幸好主子說什麼也不願意收,要不然,可就真是徹徹底底的一個犧牲品了。

謝玉一路去了養顏堂,將自個要籌備健身館的打算給文姑說了說,卻不料文姑聽完之後卻是極力反對。

「文姑姑,這肯定是那些小姐夫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如何就行不通了?」謝玉看着眼前死活不鬆口的文姑,有些着急了。

「姑姑說不行就是不行。小姐你也不想想,你現在是平西王府的世子妃,身份尊貴不可同日而語,如何能拋頭露面教那些東西?掙錢不掙錢都是其次,人家的唾沫星子可是都能淹死你,不行,這主意堅決不行。」文姑姑又是苦口婆心的勸說,又是斬釘截鐵的語氣,總之一臉完全不樂意,絲毫沒有商量餘地的樣子讓謝玉一陣頭大。

竟是想不到,她也有這樣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姑姑,我不是說了是會員制么?而且一對一的教習很私密的,她們如何就能知道是我?」

「怎麼會不知道?按照你畫的那些衣服草圖,根本就是中衣么?也真是虧得你能想出來,你這一張臉蛋要怎麼辦,就算面紗遮了,最多三天也得露餡。」文姑看着她一臉的不贊同。

「文姑姑說得有理。」謝玉突然愣了一下。

「我就說嘛,根本行不通的。失了名聲賺再多的銀子也是白搭,眼下世子爺寵你,你趁熱打鐵生個小世子爺出來才是正事,別整天想着這些有的沒的,掉錢眼裏去了你?」文姑站起身子,在她若有所思的腦袋上戳了一下,終於鬆了一口氣。

「不是。我是說你說面紗遮面不合適這句話有道理。的確有可能被人發現,我還得再想想,到底要怎樣才能不被人發現。」謝玉睜著烏溜溜一雙眼睛,一臉認真的沖着她點點頭,那話里的語氣,分明是還堅持己見。

「我的好小姐,你是要氣死姑姑不成?」文姑姑愣在當場,狠狠瞪了她一眼,有些語塞。

「哎呀,姑姑···」謝玉拖長了嗓音喊了她一聲,突然嘆了一口氣道:「姑姑也不想想,眼下這形勢,咱只守着養顏堂能行嘛?人家南宮家的生意從頭飾做到了鞋襪,將百姓的整個吃喝拉撒睡都包完了,咱要是不迎頭趕上,只靠個胭脂,就算再過個十幾年也趕不上人家啊?掙錢是小事,可這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錢能驅鬼,也能通天啊。到時候,即便將軍府出了什麼事,咱們說句話,那上面不也得震三震嘛?!」

謝玉一時情急,那後面的話接連不斷的就蹦了出來,文姑睜眼看着她,越聽越心驚膽戰,一時間伸手捂了她的嘴巴,一臉鄭重道:「嘴上沒個把門的,以後這些話就算在姑姑面前也不能說。」

「唔唔···」謝玉被她捂得難受,兩下掙脫開,卻發現這文姑反而若有所思了。

在宮中多年,她如何不明白銀錢的好處,士農工商,雖說商在最末,可卻是頂頂不容小覷的東西。戰事吃緊的時候,就連皇上,對南宮家和雲氏也得給幾分薄面。

這丫頭的話雖說直白,可卻不得不承認極有道理,古人言居安思危。將軍府現在看似頗受重用,可謝將軍性子又直又急,難保哪天不觸怒天威,就算謹言慎行,這未來也是個未知數。天啟朝尚文,歷代皇上對武將都是一時倚重一時忌憚,文姑姑前思後想,神色間慢慢有些沉默了。

過了半晌,才抬頭對謝玉說道:「此事不可操之過急,還得準備萬全,思慮周到才可開始。小姐先回去,姑姑也得好好想想,過上幾日咱們再說。」

「也好。姑姑這幾日也可讓人將各家夫人小姐的皮膚狀況都列個單子,到時候也許也會有需要。」謝玉看她鬆了口,心裏明白她已經聽了進去,便也不多做勉強。畢竟,自個這想法確實得有時間讓這些古人消化消化。

跟文姑道了別,一路帶着春芽綠柳幾人回府,進了院子就瞧見幾日不見的青禾立在門外,一時間想到江溯流說請外祖父回京的事情她心裏已經是一陣雀躍,三兩步就蹦進了屋子裏面,興高采烈的喊了一聲:「溯流。」

「玉兒。」江溯流老早就聽見她進了院子,此刻已經迎了出來,一隻胳膊將蹦蹦跳跳的她攬進懷裏,已經伸手將她牽到了正端坐在屋內椅子上鬚髮皆白的老者面前,溫聲笑道:「還不見過外祖父。」

「玉兒給外祖父請安。」謝玉笑意盈盈脆生生喊了一句,已經抬起頭來看向了眼前這鬚髮皆白的老人。

看樣子大約有七十來歲,卻依舊精神抖擻,面容清癯,很瘦,渾身有一種仙風道骨的隱士意蘊,和她想像中江溯流的外公十分貼近。

「玉丫頭?」蘇老太傅也是一臉笑意的打量着她,發現著丫頭眉眼間俏生生的眉眼和江溯流娘親小時候有幾分相像,同樣的神采飛揚,笑意盈盈,看着生機勃勃,十分有精氣神,比想像中倒是更滿意了些。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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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財有道:歡脫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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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兩相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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