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小女不才

026 小女不才

…他們發現了什麼?

那三名婦人已經被元嵐他們趁夜帶去了小桃家的矮屋,此外,不可能還有其他昨晚潛入縣令府的證據。

書房亦被打掃乾淨,但即便那群衙役搜到了什麼紅色液體什麼空白符紙之類的,也問題不大,元府分發符籙治病救人,本就是武陵城中人盡皆知的事情,而無論那紅色液體是什麼,縣衙也無法拿這樁事情發難。

「元大人卧病未起,民女先去照看一二……」

「不必!」

她本想找個由頭,搶先一步去搞清楚內院情況,可喬裕卻如同腳下生風,兩步三步就邁到了她前頭。

元嵐連忙追上去,卻被緊跟在喬裕身後的一群衙役擠到了邊上。

她一時無語,環顧四周——

對方是三四十個彪形壯漢外加一個土豪主小縣官,己方是……

算了,不提也罷。

看來,為今之計,惟猥瑣發育而已。

她認清現實之後,再次捧起窩囊的笑臉,趕緊追到前頭。

直至內院,小桃扶著元望立在卧房門口,身後的木質棋盤門猶在自顧自晃動。

方才在府門口同喬裕耳語的那名衙役走入房中,隨即手裏拿着張箋紙走了出來,紙上只寫了寥寥數字。

「大人,屬下方才在此處搜尋到這些稿紙,疑有…大逆不道之嫌,屬下惶恐,請大人過目!」

稿紙?

「大逆不道之嫌」?

見喬裕高揚著下巴,動作倨傲地接過那些箋紙,元嵐開始回想——

先生這幾個月來足不出門,偶爾伏案執筆寫點東西,她並沒有太在意,也未曾留心他究竟寫了什麼。

只不過上次看到過什麼「正道乃生道」「王者」「教化天下」「兵不合道」,不過這也算不上什麼大逆不道吧……

「黃門下過,無中覓有,齊人開口,玉宇瓊樓。哀哀黔首,骨銷肉臭,悲長苦久,問君在否?乾坤朗朗,天地悠悠,在下不才,爾等莫憂!」

喬裕睨着手中的稿紙,高扯嗓子,將每個字音都拖得老長。

他就是想讓外頭那些愚夫蠢婦聽個清楚,他們萬分景仰的元大人究竟寫了怎樣一首大不敬之詩。

如此一來,他待會行事就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

而元嵐立在旁側,一邊聽這口水詩,一邊心裏暗道糟糕。

別看這元崇寧不聲不響的,內心還挺狂放不羈,饒是元嵐也聽懂了他詩中的意味——

「黃門」是在嗆聲那群閹黨,「齊人」則暗指以齊太後為首的外戚,譏嘲他們將老百姓全部盤剝乾淨之後,仍然變本加厲、「無中覓有」,隨意開口便是要造「玉宇瓊樓」。

既然百姓過得如此之苦,敢問,天下之君又在何處?

「在下不才,爾等莫憂。」

如今天下失主,我雖也不咋地,但父老鄉親們,你們不必發愁。

——這這這可不就是在說:

天下之君,我可當得。

……

不對不對。

這不可能是元崇寧寫的詩。

這種格式韻律的口水詩,一直以來都被批為街頭小調,廣為士人們所不齒,元望平日裏讀的寫的都是治國理政的經義,怎會寫出這樣露骨的文字。

再者,前幾日還被元嵐「口出狂言」氣到拍案而起的元望,怎麼可能轉眼就寫出如此離經叛道的詩句。

難不成是有人陷害?或者,此中有什麼誤會?

「縣令大人明鑒!這首詩是民女所作,與元大人並無關係!大人明鑒!」

突然,小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狠狠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她身後的元望往前邁了一步,正想出聲,卻被打斷:

「荒唐!你不過一介大字不識的農家女子,如何能寫出這樣的詩句?若是想要替自家主人攬下罪責,也得編個像樣點兒的託辭!」

喬裕一甩長長的袍袖,臉色極其兇惡猙獰。

「大人!大人明鑒!家父此前耕讀,也曾帶着小女一起讀書認字……」

小桃急得用膝蓋向前挪近幾步,從地上稍稍抬起頭來,額頭已是一片紅腫。

「元望!」

喬裕恍若聽不見小桃的辯駁,只是緊盯着元望,直呼其姓名,全然沒有來府時裝模作樣的敬意。

「本官原以為你布食分符是在行善積德,誰料竟是哄弄百姓、挑撥民心,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帶領他們起事,以武陵子弟的血肉為你一人貪念鋪路?」

「元望,你以為取個《桃園》這樣的名字,就能矇混過關?你以為只是私下寫寫反詩,就會安然無事?你以為裝神弄鬼愚弄百姓,自己就真成了救世之主嗎?」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非本官今日來府調訪,誰知道會釀成什麼惡果!」

「來人!將他帶回縣衙,待候聽審!」

他裝作大義凜然的樣子大罵一通,隨後又是一甩袍袖,轉身就往外頭走去。

幾名衙役疾步上前,就要伸手抓住元望的肩膀,卻被應昭一擋。

元嵐:「應公子——」

要是應氏兄妹出手相助,他們確實可以解決這三四十名衙役。

但這相當於同官家在明面上對着幹了起來,如此一來,留給他們的去路,就只剩下了逃出武陵或者端了武陵,可無論哪個,都只不過是退無可退時的最後選擇,非審慎不可為之。

而且,在這個時間節點,喬裕不會無緣無故突然起了什麼治謀逆罪的興緻——

元望:「應公子,無礙。」

他按下應昭攔在他身前的胳膊:「喬裕所為不過錢糧而已,所以,他不會動我。」

喬裕方才一通發難,不過是找個由頭罷了,或遲或早,他都會被「請去」府衙。

元望俯下身子,手臂微顫,扶起地上的小桃。

他輕聲道:「小桃,詩作得很好。」

小桃死咬着嘴唇,額頭劃下一道血跡,鮮紅的、汩汩的、溫熱的血液順着面頰而下,滴滴落到地上。

「先生……」

「各位官爺,元某自行出府,不必勞煩各位。」

說罷,他雙手緊握於腹前,穩住呼吸,緩步往前,舉手投足之間,彷彿又見往日風雅有度的玉面公子。

一眾衙役也並未推搡或者催促他——大概因為此前得疫病時,多虧元府的符水救命,因此對元望多有感激之情。

直到他步出元府門口時,衙役們扛來的幾個大箱子也都裝滿了搜颳得來的食糧。

喬裕已經在小轎子中等候良久,昏昏欲睡了。

他手中鬆鬆握著的稿紙上寫道:

「《桃園》」

「黃門下過,無中覓有,齊人開口,玉宇瓊樓。哀哀黔首,骨銷肉臭,悲長苦久,問君在否?乾坤朗朗,天地悠悠,小女不才,爾等莫憂!」

方才給他遞上稿紙的那名衙役不知喬裕正要入睡,隔着小窗問他:

「大人,這反詩…真是元大人所寫?」

喬裕深吸一口氣,言語間全是被打擾的不耐:

「我管它誰寫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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