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雨

江辰再醒來時被悶醒的。

現在是九月初，秋老虎餘威未散。

網吧人多，老闆又捨不得那點電費開冷氣。

整個網吧悶熱悶熱的。

江辰一開始睡的時候感覺還好，之後渾身上下就和火爐一樣越睡越熱。

一睜眼，發現身上竟蓋著一條厚厚的綠呢子毛毯，這毛毯哪怕是冬天蓋都不會覺得冷。

他瞥了眼旁邊正熟睡著的韓雨桐。

肯定是她乾的。

她經常會好心辦壞事，江辰都習慣了。

他抬頭望了眼表，還有五分鐘就到五點了。

高中上早自習的時間差不多在六點半。

雖然他們班主任不管他們，但絕不意味著他們就這麼被放養了。

還有教導主任在。

負責管高三的教導主任姓王名天文，脾氣暴躁鐵面無私，學生起了個外號「老虎」，據說是軍人轉業下來的。

王天文對於紀律這方面抓得極嚴。

尤其是抓遲到這方面，不論原因，抓到就是一頓批評，嚴重的話甚至會直接動手扇耳光。

今天他值班，江辰可不想觸這個霉頭，推了推韓雨桐。

「韓雨桐，醒醒？」

對方只是砸吧砸吧嘴，念叨著。

「唔，困，不想起……」

江辰無奈。

小丫頭沒心沒肺，凌晨還哭得像孫子，這白天就又開始賴床不想起了。

以往江辰叫她起床的方式是揪耳朵，一點一點往上拉，疼到對方暴走後自然會起。

現在……就得換種方式了。

見對方懶得動，江辰說：

「那我去買早餐吧，你要吃什麼？」

韓雨桐眼睛都沒睜，嘟噥著：

「包子，要精肉的，剛出爐的；豆漿，要綠豆的，冰涼涼的，去買吧，我回來吃。」

要求還挺多。

江辰翻了翻白眼。

這是把他當太監了。

韓雨桐眼都沒睜，從兜里掏出了一張五十元的綠鈔。

「去吧，零錢不用找了。」

「嗻。」

拿著那張五十元大鈔，江辰不禁感嘆。

買個早餐給五十，他親爹都沒這麼大方過。

網吧外面天灰濛濛地，看不見太陽，街上行人寥寥。

行道樹旁路邊攤，裹著白圍裙，一口潮汕話的大媽正在賣早點。

買了幾個包子和兩杯豆漿后，江辰返回了網吧，見韓雨桐還是沒醒。

他把包子袋敞開放在韓雨桐臉前，自己拿起一個吃了起來。

韓雨桐的臉離得包子袋很近，眼睛都沒睜，張開小嘴咬住了包子的褶。

包子里滾燙的肉汁入口，直接燙醒了韓雨桐。

「啊！」

韓雨桐瞪著面前吃包子的江辰，怒道。

「你！」

「我怎麼了？」

江辰還在吃著包子。

「誰讓你買灌湯包了！」

韓雨桐看對方沒什麼表情，心裡更氣憤。

這傢伙肯定是故意的！

「趕緊起來吧，今天上午可是王老虎值班，我可不想沒事找事。」

對於這位嚴格的教導主任，即便重生后，江辰一向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王老虎值班怎麼了……我還武松呢！專打老虎！」

不過韓雨桐聽到「王老虎」這三個字后，明顯吃東西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她拿起江辰給她買的豆漿剛要喝，感受著杯壁的溫度，不禁皺了皺眉。

「怎麼是熱的？我不是要冰豆漿嗎？」

「本來想給你買冰豆漿來著。」江辰說，「結果考慮到現在是月初……就給你買了熱豆漿。」

「月初怎麼了？」韓雨桐不解。

聽到對方的疑問，江辰心裡暗暗吐槽了一句，說。

這丫頭連自己生理期都記不清嗎……

考慮到小姑娘臉皮薄，他委婉地說：

「你親戚來看你。」

「我親戚？哪個？」

這話一開始把韓雨桐搞蒙了，但是很快她便反應過來對方所指，小臉刷得一下通紅，轉過腦袋。

「你……你流氓！」

要不是江辰說，神經大條的韓雨桐甚至都要把這茬忘了。

這事為什麼江辰比自己記得都清楚啊？

她可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這事。

江辰不理她，自顧自地吃包子。

韓雨桐更納悶了。

她轉過身子，攥住江辰吃包子的手。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猜的。」江辰說。

「鬼才信。」韓雨桐撇撇嘴，很不滿這個回答。

江辰知道她不聽到真話，不會輕易善罷甘休，隨便找了個說辭：

「真的，我看你月初吃雪糕，然後就往廁所里跑，而且總是很難受的樣子……上網查了下你為什麼會難受，這才知道的。」

他這話純屬就是瞎扯。

重生前剛和韓雨桐談戀愛的時候，他從沒注意過韓雨桐哪天生理期。

就這事還是韓雨桐當初告訴他的，時間久了，月初不買冷飲就成了江辰的習慣。

可是他旁邊小姑娘哪知道這些，還以為對方觀察得這麼仔細，一股難以言說的羞澀湧上心頭。

他怎麼觀察得這麼仔細？

難……難道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韓雨桐臉上又一陣發燒。

她非常討厭自己生理期的時候，這不能吃，那不能幹，還凈出洋相，完全不符合她的人設。

沒想到全被他看在眼裡……

為了抑制住起伏不定的心情，她低頭猛吸一口，滾燙的豆漿入口，燙得她直吐舌頭，活像只小哈巴狗。

江辰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出了聲。

只不過韓雨桐不這麼想，她認為江辰在嘲笑她。

感覺丟了面子的她眼睛盯上了江辰的冰豆漿杯，伸手就奪了過來。

她動作太快，江辰壓根沒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著那如同江湖豪俠般把冰豆漿一飲而盡的韓雨桐。

「韓雨桐……你瘋了？」

江辰一看，豆漿杯里就剩下幾滴乳白的液體，不禁瞠目結舌。

「別誤會，我只是證明你猜錯了！即便月初喝涼的，我也絕不會有事！」

韓雨桐從沙發椅上站起，昂首挺胸。

「走，回去！」

江辰無話可說。

小丫頭倔勁一上來，還真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啊。

韓雨桐身體不錯，如果生理期的話，吃涼的也不一定就會難受到不行。

只能讓她自求多福了。

……

離開網吧已經五點半了。

走在大街上，天色依舊是灰濛濛的，由於太早連一輛計程車都尋不見，街上只有幾個穿白背心溜達的老大爺。

江辰本來還想著關心一下對方的身體情況，然而韓雨桐根本不在乎，讓他別問。

江辰也不打算繼續深究下去，考慮到要帶著韓雨桐保一本爭211，他隨口問著對方的成績：

「你上學期期末考多少名？」

「兩百多吧。」

「真的嗎？我不信。」

江辰太了解韓雨桐學習水平了，一中能考兩百多名都能上一本了。

「你愛信不信……」

韓雨桐似乎有些心虛，眼神飄忽，轉過頭不與江辰對視，只給他留下一條烏黑的馬尾辮。

望著那搖晃不止的馬尾，江辰覺得她挺可愛，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你幹嘛？」

被突然襲擊，韓雨桐甩了甩腦袋，瞪著他說。

江辰笑了笑，沒說話。

韓雨桐皺著眉，小腦瓜轉得飛快。

相比男生，女生的心思總是要敏感一些。

從昨天開始，她就覺得江辰不對勁。

和以前那個要麼打遊戲要麼做卷子的傢伙比起來，昨天的江辰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以前她要是玩得菜，江辰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肯定會怒噴自己一波。

而昨天一晚上，面對自己超鬼的戰績，江辰只是笑笑，什麼都沒說。

早上他還準確說出了自己的生理期。

還有剛才摸自己頭的動作……

韓雨桐常年看言情小說，深知這是霸道總裁對心儀小可愛才會做出的動作！

綜上，韓雨桐得出了一個令她都有些難以置信的結論。

江辰他喜歡我！

眼睛一轉，韓雨桐不禁想到了一個能狠狠臊江辰的好主意。

她橫在了江辰面前，抬頭望著那比他高一個頭的少年，揚起小臉，說。

「你等等。」

江辰還在奇怪這丫頭又突然發什麼瘋，接下來聽到了一句令他差點綳不住的話。

「江辰，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這話江辰沒法接，承認了就會被韓雨桐拿捏，否認了就會讓韓雨桐心寒。

她居然會玩陽謀了……

見江辰沒說話，韓雨桐愈發確信了自己的判斷，開始正大光明地臊江辰，以報之前被嘲笑之仇。

「可我們現在是高中生，高中生應該以學業為重，戀愛不是我們這個年紀應該考慮的！你怎麼這麼大了，連這點道理都不知道？」

韓雨桐說完，自以為拿捏住了對方，心裡一陣暗爽。

從昨天自己開始就被他耍著玩，今天總算能反將一軍了！

正當韓雨桐自豪自己的機智時，江辰冷不丁問道：

「你的意思大學就可以談了？」

韓雨桐一怔。

本來她只是抱著最單純的勝負心來反擊江辰，想要看對方沉默，最好臊紅臉的樣子。

剛看到對方愣神，韓雨桐心裡正爽著呢，結果對方突然來這麼一句話。

這下把韓雨桐整不會了。

他不應該臉羞得通紅，或者一路上默默不說話嗎？

這和小說里寫的不一樣啊！

「誰……誰說可以了？我大學也好好學習！大學畢業后……也要好好學習，還有碩士，碩士以後還有博士，博士後面還有……還有博士后！」

韓雨桐梗著脖子嘴硬，把自己知道的這麼幾個學位一股腦地全甩了出去。

江辰翻了翻白眼，心說還博士后呢，當初你跪床上喝進口牛奶的時候老子才大二。

但江辰也沒揭穿對方，將計就計道：

「既然你這麼愛學習，到時候我給你布置幾套卷子吧。」

「我……我……」

一向愛面子的韓雨桐陷入了兩難境地。

她討厭學習。

但是她更不想在江面前認輸。

不服輸的韓雨桐昂著腦袋，說。

「做就做！我就是不愛學習，稍微用功點，就能比你強！」

江辰聽到這話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常年成績中下徘徊的韓雨桐敢給自己這個全校前幾下戰書，的確是需要點勇氣的。

「行，我等你。」江辰很中二地伸出拳頭。

「下次，頂峰相見。」

「見……就見！」韓雨桐見他伸拳，小手握拳和他相碰。

江辰一樂，剛想接著說點什麼，只覺臉龐有水滴打來。

他抬頭望了一眼天。

兩人聊得太投入，絲毫沒注意天氣。

鉛灰色的流雲不知何時擠在了一起。

風吹起，空氣中散發著新鮮泥土的味道。

江辰暗道一聲不妙，望著幾百米外的學校圍牆，喊道：

「要下雨了，跑回去！」

這時候江辰也顧不上打趣韓雨桐，對著她喊了一句。

只是還沒等韓雨桐反應過來，堆積如山的灰雲中傳來一聲炸雷，緊接著豆大的雨點紛紛揚揚而落。

不平的路面瞬間積成了水坑，雨點將枝頭上的樹葉打落，江辰和韓雨桐無處可避，只得往學校方向沖。

哪裡是下雨，簡直就是泄洪。

等到衝到學校大門口的時候，兩個人早就被澆成了落湯雞。

「你還好吧？」

江辰望著那頭髮和衣服往下不斷滴水的韓雨桐，趕緊去保安老大爺那裡借了傘和毛巾過來。

韓雨桐被雨澆得夠嗆，雙臂抱著，身子不停發抖。

見到江辰遞過來的毛巾，邊打哆嗦邊說。

「你……你先擦，我還好……」

「別嘴硬了，你都凍成什麼樣了？」

江辰不理會韓雨桐的拒絕，將韓雨桐的頭髮擦乾淨，把毛巾擰乾。

「裡面自己擦。」

韓雨桐低頭看了一眼，本來自己這身校服就是她改過的修身款，一場雨過後幾乎衣服都快成透明的了。

她又羞又惱，扯過毛巾往廁所里一鑽，江辰在屋外等著她。

還沒過兩分鐘，只聽走廊傳來一陣皮鞋點地的聲音，江辰心裡一驚，只聽身後傳來低沉的男人聲音。

「女廁所旁邊杵著的那個男生，過來！」

草。

江辰回頭，望著那張威嚴的國字臉，暗道一聲不妙。

「王……王主任。」

點真背。

「你是江辰？五班那個？」

王天文對這個學習成績拔尖的學生有印象，看到對方身上濕漉漉的，皺眉道。

「你怎麼濕成這樣？」

「忘帶傘了。」

「忘帶傘了？」

王天文冷聲道。

「老實回答！」

「主任，我出來的時候沒帶傘，被雨淋了，管同學借的。」

王主任聽到這話一時也挑不出什麼問題，瞥了一眼傘上的水滴，抬頭一望，看見了女廁所的標誌，又問。

「那你那個同學呢？在裡面上廁所？」

「是。」

「女生帶這種傘？你糊弄誰呢？」

王主任盯著那把帶尖的老式黑傘，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追問道。

「說，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