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鎮北

第112章 鎮北

「郭鎮岳先為賊寇,殘害河東。」

「又失大節,引外賊入關。」

「傳我令,肢解碎屍,傳號河東諸城!」

「對了,人頭留下腌好!」

「是!」

在周徹下達這則命令后,聰明的賈道沒有做出任何錶態。

反倒是周徹自己,沉默了。

「您為眼下殘局所苦?」賈道發問。

「那倒不是。」周徹搖頭,用馬鞭指著前方烏壓壓跪倒的一片:「敗軍雖多,局勢雖亂,但大敵皆除,掃尾不是難事。」

「大開新礦,最缺勞力,哪會嫌人多呢?」

賈道點了點頭,目光一閃:「您是在考慮回朝的問題?」

「不錯。」周徹點頭:「我在想,若我挾功歸朝,再以李氏提供的證據,能否將他一波抬走。」

賈道眼珠子一轉:「你說的抬走,是讓他被廢,還是直接……」

他沒有說下去,而是用手刀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我這人做事向來講究一步到位,最忌死灰復燃。」周徹笑了笑:「能殘廢就不要完整的,能弄死就不要能喘氣的,對敵人還講究留情么?」

賈道嘿了一聲,似乎對周徹的回答相當滿意,接著他又嚴肅道:「那我認為,您這樣要不了他的命。」

周徹挑眉:「為何?」

「假使您即刻歸朝,將您即是周角以及周明通敵之事坦白於天下,勢必引起天下大震。」

「您以皇嗣之身,屈尊冒險,平定叛亂,自可稱之為奇功……可歷代天子,偉事多見,臣工百姓倒也不曾少聽。」

「可五皇子通敵一事,對於皇室來說,絕對是大大的醜聞,失的必將是整個皇族的顏面!」

聽到這,周徹下意識道:「所以父皇會一刀宰了他,以謝天下,不是嗎?」

「不是。」賈道搖頭,目光狡詐:「因為天子有更好的辦法,讓皇族徹底不沾上這污點。」

「嗯?!」周徹愣了片刻,便反應過來:「讓人背鍋?」

「對,讓人背鍋,讓李氏背鍋!」賈道咳嗽一聲:「李氏攀附皇族,卻在河東為虎作倀,又構陷皇族,夷他九族不過分吧?」

「因妻族之失,五皇子必然要退出奪嗣之爭,但天子絕對會保全他性命,以證實五皇子『有妻族之過,而無通敵之罪』。」

「而將這一切坦白的您,雖有奇功在身,但未必不會被天子所惡,只不過隱而不發罷了。」

最後一句,讓周徹心裡微微一抖。

為天子所惡的人,一定成不了接班人!

相反,天子絕對會找個機會做掉這個人,為他選中的接班人掃清障礙。

除非,自己的實力已經強橫到能壓服天子……

「使天子厭惡、使李氏滅族、使周明不亡……」周徹忽然氣笑了:「照你說,我有這麼一件天大的功勞,反而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當然不是!」賈道連連搖頭不止,繼而肯定道:「如此奇功,一定是有大作用的,只要運用得當,便能使您藉此立嗣、站穩腳跟、掃除頑敵。」

「我有一策,可薅盡其財、剪盡其羽翼、絕其生望,最後再暗中示以罪證,讓他在絕望中恐懼自亡。」

「如此,既能照顧到天子顏面,又能留下李氏為您所用,還能叫他死去……」

賈道的計劃,概括來說就是三步:先騙、再搶、威逼恐嚇。

最後,這老貨總結道:「殿下,朝中不同於戰場,直接拔劍固然使人恐懼,但暗中的刀鋒才最要人命!」

「老東西,你可真夠壞的!」

周徹忽然發笑,讓賈道一陣尷尬,連連晃頭想要解釋什麼。

周徹又在他肩上一拍,繼而發出陰險的笑聲:「不過,我就喜歡壞的。」

「搞不死別人,就要被別人搞死。」

「搞死別人,一切便都是我的。」「照你說得辦!」

賈道神色一喜,趕緊拱手:「殿下英明!」

雖然相處不長,但自認眼光超群的賈道覺得周徹比郭鎮岳可是強太多了。

膽子大、做事果斷、該狠不手軟、該黑不心善……而且,年紀輕輕就能聽人勸!

——鎮北關外——

胡奴的騎兵正在火速靠近。

所謂胡奴,亦或北奴,是漢人北方游牧民族的蔑稱。

胡奴由許多部落組成,屢有大朝崛起,如已崩潰於歷史中的匈奴、鮮卑等族。

兩百年前,又一大部落崛起,建國號為原;后被漢人討伐,分裂為西、東兩原。

西原國主暗弱無嗣,早逝後由其妻蕭氏掌權,臨朝稱制;稱為蕭后,實與女帝無異。

「雖說有內應,但為防事情有變,咱們還是得走快些好!」

說話的是名青年男子,其名梁乙真——西原現任嗣位王子,繼承人。

此番過來,自然是為了立功鍍金的。

因此,年輕的他眼中燃燒著熾熱戰意。

「漢人多詐,我走前,你居后策應吧。」

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來自於他身旁的女子。

女子身材極為高挑,細甲上兩條筆直長腿緊鎖馬背。

她長著淺金色的頭髮和湛藍色的眼睛,莫說是漢人,便是與她身邊的西原人長相也相去甚遠。

蕭焉枝,蕭後娘家的親侄女。

聞言,梁乙真側頭望了她一眼:「你瞧不起我?」

蕭焉枝神情淡漠:「安全而已。」

「安全?所以男人要躲在女人身後?難道大原的男人真沒種了不成!?」

他嗤笑一聲,意有所指,繼而一夾馬背,催速前行:「近衛隨我來破關門!」

「是!」

遠處,鎮北關已依稀可見。

「胡人來了!」

關樓上,一臉風霜的守將眯起眼睛。

滿是老繭的粗厚手掌不斷拍打著牆垛,似乎陷入了某種掙扎。

劉振漢,原一鎮北關老卒,河東亂后,漸漸持兵,因融入賊人圈子,便在鎮北關常駐。

看出了主將的情緒,他身旁的司馬低聲道:「將軍,早前便已收到了郭公之命,他說……」

「他說要和胡奴合作?」劉振漢望向軍司馬。

「是。」

「那如果我不聽呢?」

「將軍,這絕對不行。」司馬一聽便慌了,趕緊道:「如果壞了郭公的大計,他一定不會放過您!」

「你過來!」劉振漢道。

司馬面露怯色,但還是向他靠近。

劉振漢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對方襠部,接著哼了一聲:「狗東西,籃子不是還在嗎?怎麼就慫成了這樣?」

「你怕郭公找你算賬,便不怕河東的父老鄉親刨你家祖墳么?」

「你怕周角顛覆了郭公,便不怕胡人殺你兄弟子嗣、拿你妻女老娘當狗騎嗎!?」

司馬滿面羞紅,喏諾低頭。

片刻,梁乙真帶著先頭部隊推到關樓下,有人出馬大喊道:

「我朝應河東郭公所求,答應兩家合作,特出兵來援。」

「速開關門!」

劉振漢走到正中,冷呵一聲:「放你娘的臭屁!」

「漢胡之間,唯有你殺我家的男人,我睡你家的娘們,哪有他娘的合作?」

「你要是願意把你婆娘送上來,我倒可以考慮考慮,好好與她合著做一番!」

梁乙真面浮怒意:「郭鎮岳食言?」

「是,郭公故意誆你們這些胡狗來殺!」劉振漢拔出佩刀,指著梁乙真對關樓上守軍道:「兄弟們,給我瞄準了射,誰能放倒一個胡狗,我就賞他一個娘們!」

這話一落,關樓上支持劉振漢的人登時箭如雨發。

梁乙真部不備,靠前的數十騎被瞬間放倒。

雖遭突擊,但梁乙真並未直接退去。

因為他發現關樓上,有部分人並未聽從劉振漢的指令。

郭鎮岳大概率沒有欺騙己方,只是敵人在執行時產生了分裂而已。

「王子,我們怎麼辦?」

左右迅速持盾向其靠攏。

梁乙真壓了壓手:「再等等。」

「呸!胡狗!」

劉振漢獰笑著沖關樓下吐了一口唾沫。

就在這時,一人匆匆上樓:「將軍,蕭鄂來了!」

「蕭鄂?」劉振漢蹙眉。

「就是郭公身邊那個胡人。」來人道。

聞言,劉振漢臉色一變:「他必是來策應關外胡狗的!」

略作思襯,他搭緊佩刀,又招呼了數十個親近軍士,對他們道:「隨我下去見那胡人,事情不對,立刻把他拿下……亦或者,亂刀砍死!」

「是!」

一行人正往下走時,關樓下便傳來蕭鄂熱情的呼聲:「劉兄在么?」

劉振漢探出身來,冷聲道:「你來是要開關?」

蕭鄂立即搖頭:「不是,情況有變,郭公大破周角……」

聽到前半句,劉振漢心思放鬆,心裡也稍覺奇怪時,蕭鄂突然一抬手。

「不好!」

多年戎馬使劉振漢警覺,他奮力側身閃時,還是被這一箭射中了面門。

「郭公有令,速開鎮北關,迎友軍入關。」

「劉振漢忤逆郭公之令,諸軍速殺之!」

蕭鄂厲聲呵斥。

關樓上哄然一片,立時分裂。

劉振漢在此耕耘多年,自有部眾追隨,有為之不忿拔刀的;

有心從郭鎮岳、或乾脆和胡人不清不楚的,又見劉振漢本人中箭,便大膽反水;

絕大多數人呢?

他們兩邊都不敢得罪,居中看戲。

噗!

稍許,關樓上拋下一顆人頭。

劉振漢臉上還穿著箭,橫著滴血的刀指著下方的蕭鄂大叫:「去!殺了這條胡狗,阻止他開關門!」

「命還挺硬!」蕭鄂冷笑。

他帶來的部眾不多,只四隊兩百人而已,當即分三隊堵住台階口,阻止劉振漢的人下來;剩下一隊則去開門,接應梁乙真入關。

台階上下,廝殺成片。

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關門被放下。

梁乙真瞧見狀況,即刻催兵沖入。

而劉振漢的人依舊被死死堵住台階上!

「該死!」

劉振漢沖至半途,一手扶台階扶手,跳牆下關,竟孤身撞落敵群中。

蕭鄂的人手環繞而至,亂刀落下。

劉振漢嘶聲如哮,於人群中揮刀,連斬數人,浴血而起。

其人背依城牆,仰頭上視,臉上血流如瀑,聲如悲哭:「諸位看戲的兄弟,你們便是不憐憫將死之劉振漢,也當憐惜關后的家人啊!」

關樓上,見者無不動容。

鏗!!!

蕭鄂聽到了成片的拔刀聲。

緊接著,一道又一道人影沖城牆上跳下。

「兄弟們,事關族群存亡,豈能坐視!」

「蕭鄂是胡狗!難道你們要聽胡狗的嗎?」

「鎮北關鎮得便是胡狗!」

蕭鄂臉色大變,當即大吼:「快!不要拖了!」

這句話,是在催促殺來的梁乙真。

以及他自己。

他清楚的知道,關上漢人的族群意識已經被喚醒。

這是一股極為可怕的力量,有迅速感染、擴散的能力。

一旦附近所有漢人達成共識,他們很有可能拋開原有的陣營觀念,將作為西原人的自己一定會被撕成碎片!

「他們果然在內訌,我們的人接應來了!」

梁乙真面浮笑意,大喝道:「加速行進!」

「再快點!」

蕭鄂急地額頭冒汗,舉起了自己的斬馬刀,目光死死盯著關下。

劉振漢滿身是傷,帶著十數人衝到關門位置,試圖合上關門。

砰!

成功在即,梁乙真踏馬而入。

劉振漢頭都不曾側過,只是大吼道:「擋住他!」

「是!」

——噗噗!

耳邊倉促的答應聲后,便是滾燙的血潑在他臉上。

梁乙真滴血的槊刃一橫,徑直掃向劉振漢本人。

劉振漢將刀一遮,勉強擋住這一擊。

「有些本事。」

梁乙真輕蔑一笑,槊頭已揮出,乾脆將槊尾一掄,重掃在劉振漢身上。

劉振漢聽到『怦』的一聲,那應該是自己的胸骨或肋骨被打斷。

接著人便橫空飛起,又砸落在地。

他吃力睜開眼睛,正好看見一張猙獰笑臉。

「砍了他。」梁乙真隨口吩咐道。

「遵命!」

蕭鄂恭敬答覆,接著一刀揮下。

砰!

他身體忽然一傾,栽下馬去。

在他背後,緩緩浮現一個披甲青年:樣貌清秀,極其年輕,掛槍懸壺,手平端一口神弓。

「箭法不錯,足下何人?」

梁乙真發問,見對方不回,便將手一壓:「拿下!」

「是!」

從騎沿他身體兩側展開,繼而剖開人群,撲向來人。

那人端坐馬上,左手持弓不動,右手取箭,待箭上弦,只見箭鋒處微轉,便有風聲嘯耳,隨即一人落馬。

如此,連發箭十九,落馬者十九人,無一倖免,見者無不駭然,或畏懼止馬、或伏於馬背、或舉盾顫顫。

梁乙真目瞪口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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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徹皇甫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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