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樂師與花魁
多年來,再次看到她,錯綜複雜的情感也隨之而來。
地上烏泱泱的哭成一片,都在祈求着皇上能放過他們。
劉岑揮手,一群又一群的人被帶了下去,鼓聲一起,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終止於此。
「奴才自求一死」沉着又清亮的聲音響亮整個府邸。
劉岑走下高台,俯瞰着眼前的人。
她又說了一句:「奴,自求一死。」
旁邊的太監有眼神的遣退了餘下的人,獨留兩人。
劉岑說:「求什麼?你當然要死。」
吳王的九族無一人不可不死。
秦與箏朝着劉岑磕頭:「多謝皇上。」
「抬起頭來!」
秦與箏抬起頭來,劉岑這才很清楚的看到她現在的樣子,好像什麼都變了,又什麼都還是原樣,只是她瘦了,瘦了太多。
劉岑捏着他的下巴問:「你為什麼求死?」
秦與箏說:「因為我是吳王妃。」
劉岑又問「別人都哭,你為什麼不哭」
秦與箏說:「因為不怕死。」
劉岑問:「為什麼不怕死?」
秦與箏道:「因為王爺待我很好,我願隨他而死。」
「很好?」劉岑笑了「他待你很好?一個手上無數鮮血的人會對一個女人很好?」
秦與箏說:「是的,他待我很好,那次是他救了我。」
劉岑知道她說的是哪次,是她助他離開那次。
秦與箏又問:「吳家幾十口已經屠盡,皇上接着要屠哪一戶?」
「哈哈哈哈哈哈」劉岑突然狂笑,笑過他又露出極度狠戾的表情,「殺遍秦家軍,不可一世的秦將軍,你的大哥!」
秦與箏也跟着慘笑起來:「血債血償。」
劉岑道:「不錯,血債血償。」
秦與箏撲通一身跪地而泣血:「我的侄兒才出生三月有餘,我願一命換一命,求皇上網開一面。」
劉岑冷道:「你無命可換!」
秦與箏擦去滿面的眼淚,道:「是我救皇上那一命!」
「大膽!」幾乎是怒吼「,秦與箏,你膽敢和我論命?」
秦與箏道:「我不能不敢,皇上,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欺騙你,卻一次又一次成為別人遞去的刀,我不能不承認,確實是我害的你,死不足惜,但朝代更替,鮮血不止,早已經分不清對與錯了。皇上,你是最後的贏家,你能制止仇恨的延續,一人錯不該百人成骷,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孩童老者更是無辜,你若放過他們,天下信服。」
劉岑道「我就是來結束這一切的,我會讓天下統一,鮮血而止」
秦與箏緩緩的閉上眼睛。
劉岑還是放過了三月的孩童,幽靜了前朝王妃,驅逐了年邁的婦女老者,前朝終成歷史。
又五年,冬,五歲孩童溺水而亡。
彼時,冷宮裏碳火不夠,甚至暖不了一個小孩的手。
「姑姑,為何我們都只能待在這裏呢?」
「因為外面的世界很危險。」
「可是我聽宮人們說,外面有花園,有小草,還有風箏,我前些天在天上看到了,我好羨慕哦,它能飛得很高!」
「那是風箏,你看這小紙人不是好好的躺在這嗎?它只能在這,飛出去就丟啦!」
秦與箏摸了摸他的臉「下輩子,一定要有放不完的風箏。」
次日,積雪的城牆下靜靜的躺着一個冰冷的身體,她身上穿着青衣,烏髮上結著冰霜,臉上被薄雪覆蓋卻難掩玉色,雪花還在不斷的飄散著,快要遮住她所有的痕迹。
城樓上華服的帝王深深的望着,突然,一把劍穿進了他的心臟。
「又一世,雙亡結局。」餘三娘說着頗為遺憾。
這回殷落豁然了:「刺他的是什麼劍?」
許鳶答道:「重塑劍。」
餘三娘道:「好了,故事我說完了,算是兩清了吧?」
許鳶道:「我道三娘故事說的天下第一好,可聽過血令的故事?」
餘三娘笑用手指點了點她:「你又誆我多說,故事倒是多,不知你可有東西換?」
「自是有的。」許鳶突地攬過蕭即初:「我以他性命起誓,答你一願。」
餘三娘道:「用臭男人起誓有何用?還不若我直接信你便是。」
蕭即初一指指地掰開她的手,笑道:「怕是餘三娘子沒處閑話吧?」
餘三娘淬了他一口水,道:「臭漢子牙尖嘴利。」
殷落只想聽戲道:「三娘快說吧。」
餘三娘清了清嗓子—
且說魔尊主僕兩人幻形。
一個是風華樂師,一個是美貌花魁,驚艷才絕,傾城佳人,他們很快便紅遍皇城的每個角落。
帷幔妙妙,風舞花落,琴聲從指上傳來,時而靈動巧妙,如庭院花開,時而纏綿悲切,如落日嘆鳴,一曲完罷,餘音似涓涓細流連綿不斷,台下賓客鼓舞喝彩,此刻,妙曼身姿從天而降,花瓣翩翩,女子穿着輕紗,珠串遮面,欲語還休,琴聲又起,合音而舞動,衣訣飄飄,宛然若仙。
台下人看的眼花繚亂,聽的如痴如醉。
「再來一首!」
「再舞一段!」
花枝招展的女人,登台陪笑道:「諸位客人,想要再看我們花魁和樂師的表演,還請下月再來。」
底下零星兩人表示不滿,女人眼睛一瞟,一大群壯漢便把將要鬧事的人帶走,而後又與一些大人物阿諛奉承起來。
「周大人,月姑娘在找您呢!」
「李大少爺,您這次是找哪位姑娘?」
「錢莊主,上次那事我還沒和您算賬呢。」
「劉爺,星姑娘已經很不錯了。」
女人深知賺錢之道,好與惡都要面面俱到。
樂師坐在帷幔之中,花魁與他低語:「尊上,數月了。」
樂師道:「時候未到,還有,叫哥哥。」
花魁輕笑一聲:「好,哥哥。」
「哥哥?」來人輕挑帷幔緩緩走來,「竟是誰的聲音這樣美?」
赫雲抬眼一看:「殊姐姐?」
寐殊和她相擁:「好久不見啊,雲妹」她又朝樂師點了點頭:「連城兄,你的琴技又見長。」
連城道:「是嗎?」
三人圍坐在園林之中,交談往事。
連城問:「此次遠行,可有異聞?」
寐殊笑道:「自然有。」
赫雲問:「那有什麼見聞,說於我們聽聽?」說着她仰頭,做如饑似渴狀。
寐殊被她逗笑了,順手捏了捏她的臉:「懲奸除惡,斬妖除魔,算不算?」
「魔」字一聽,赫雲臉色一暗,但轉瞬又換上無辜的神情,她切了一聲,道:「你的事迹我的聽倦了。」
「將門之女,功法無雙,懲凶除惡,柔情俠骨。」
寐殊挑了挑眉:「雲妹妹,不也是舞名天下。」
連城在一邊道:「再有名氣,不過一姬」。
寐殊的眼神暗了暗:「當日我救了你們,不過言為『活着即好』,如今想法不相同了嗎?」
連城道:「有便要甚,人總要夠,夠不著的東西,不是嗎?」
寐殊道:「其實是不幸。」
連城搖頭道:「不,是進步。」
寐殊看着他,直言道:「你很有野心。」
連城承認:「我不過是想要活着。」
寐殊不解,赫雲卻是十分明了的,他確實是想活着,活着才是一切的開始。
赫雲道:「哥哥是很有抱負的人,他飽讀詩書,出不了這煙柳巷子就不算活着。」
寐殊道:「你們是想我幫你們出去。」
連城撩袍準備下跪卻被扶起:「如果寐姑娘能幫助我們,我當感激不盡。」
寐殊道:「我該怎麼做?」
連城道:「幫我們引薦你的父親就好。」
寐殊應了。
人走後,赫雲道:「尊上,我們利用了一個凡人。」
魔尊道:「怎麼?你捨不得?」
赫雲道:「她對我們很真心」
「真心」魔尊疑惑:「何為真心?」
赫雲道:「把我們當朋友的真心,就像哥哥愛護我一般的真心。」
魔尊的腦海中突然閃現了一個身影,轉瞬卻是途徑地獄般的景象,他道:「我不需要真心。」
寐駑一名戰名赫赫的大將,沒想到也是位懼內的女兒奴。
他抱着入門的女兒大哭大叫的時候,赫雲才真正了解到什麼是鐵漢柔情。
「我的乖女兒啊,你怎麼才回來,想死你老爹了,快讓我瞧瞧,怎麼又瘦了....」
寐殊略帶尷尬的推了推他,沒推動。
「爹....爹有人在呢。」
「我才不管,我就要把我的乖乖瞧個夠!」
「寐將軍和小姐真是父慈女孝,羨煞旁人。」
寐駑這才瞧見來人的樣子,他打量了一下,心裏評價道:「小白臉一個,話倒是說的好聽。」
也算是肯定了:「你進來吧。」
就在赫雲踏入府門的時候,被和聲制止了。
「你這小娘子不能進。」
「我?」赫雲指了指自己「為何?」
寐駑道:「我夫人說了,不能讓陌生女子進門,女人是債,多了是要破財的。」
眾人哭笑不得,寐殊說「她是我的朋友」。
「哦,我乖乖的朋友,那進來吧」。
從進門的那刻,寐駑就沒和他們說超過三句話,都是拉着女兒噓寒問暖的。
寐殊道:「爹,讓我的朋友住下吧。」
「那就住下吧」
寐殊道:「那我娘?」
「我去和她說」
「多謝爹爹!」
「不能謝,你是我的乖女兒,永遠不能見外。」
寐殊笑道:「遵命,爹爹。」
佈置好住所。
寐殊道:「今天讓你們見笑了。」
赫雲道:「沒有,我覺得你很幸福。」
寐殊道:「是的,在家裏我每時每刻都很開心。」
連城道:「要能持續便好了。」
寐殊的臉色變了變,月光灑在她的臉上,有種莫名的悲傷:「是啊。」
連城又道:「朝廷之事,不是你能所左右。」
這是他第一次對寐殊吐露心聲,展露意圖。
寐殊道:「我不知道你想利用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