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陳陽臉色難看，到了現在才真正發自內心的恐懼。從昨天重新醒來，每一個異樣的情緒他都可以用過往大大咧咧的性格讓自己釋懷，然而現在……他卻不知如何安慰自己。

怨不得會自卑，怨不得擁有這樣的容貌和學歷，卻只敢暗戀三年。人生果然沒有完美的，上帝給予了你這麼多優越的條件，卻又在另一個方面給你致命的一擊。

陳陽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撐在洗手台上抬起頭，看向鏡中美貌的年輕人。

這樣好看，這樣……無辜，怎麼會這樣呢？

同時陳陽心裡也浮起一股淡淡的無力和憐憫。

他現在的情況叫什麼？借屍還魂，還是重生？應該是重生吧？畢竟從他醒來后，除了自己的身體殼子換了一個，其他沒有遇到怪力亂神的現象。

陳陽面無表情，和鏡子中的人足足對視了快五分鐘，外面姚宇黎又在敲門，他這才垂下眼帘拿過干毛巾擦拭身體。

毛巾拂過下/身時，他仍舊感到渾身一陣劇烈的抖動。

陳陽緩緩平復呼吸，冷靜的將身體擦乾，穿好衣服走出去。蔣晨曦雖然五官精緻，但穿衣風格卻十分普通，傳統的很。

陳陽一身白色T恤和淺色棉質長褲走出來。他拿著毛巾擦頭髮，姚宇黎端著盤子從廚房走出來，道：「擦乾了過來吃飯。」

陳陽聲音低低的應了一聲。姚宇黎回頭看了他一眼。陳陽沒有注意到，有些出神的坐到沙發上擦頭髮。結果擦了很久頭髮都不幹，直到姚宇黎無語的上來拿過他的毛巾，用吹風機給他半分鐘吹乾。

陳陽嘆了口氣，情緒不高。姚宇黎也沒多說他什麼，兩人拿起筷子吃飯。

過了幾分鐘，姚宇黎嚼著菜道：「聽說你下午發瘋來著？」

陳陽呆了一下，道：「沒……沒有啊。」

姚宇黎盯著他，呵呵笑了兩聲，道：「校園往上照片都出來了。」

陳陽震驚，道：「我……我就是喊了兩句，校園網？校園網上怎麼會有的啊？」

姚宇黎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道：「看來是真死心了，還學會發泄了。你這張臉在校園網上發的照片還少嗎？」

陳陽情緒一下子掉了下去，表情低落。姚宇黎不知想到什麼，安慰他道：「只要你對那個人渣死心，我以後一定給你介紹更好的。」

陳陽心裡想的是這不關我的事，我也不喜歡男的。但卻莫名的開口道：「這樣的怪物誰會接受……」

姚宇黎臉色一變，陳陽也懵了，他隨即慌忙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

「晨曦。」姚宇黎臉色難看極了，卻明顯在壓制情緒。

陳陽茫然而麻木的看著他。姚宇黎咬牙，道：「你是這樣看自己的？怪物？你覺得你是個怪物？」

我不是怪物，這個身體……也不是怪物。可是……又有什麼詞來形容這樣詭異的一個身體呢？

陳陽的沉默顯然激的姚宇黎火氣更大，他啪的一聲將筷子摔到桌上，猛地站起來氣勢洶洶的看著陳陽。

陳陽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

氣氛壓抑而緊張，過了足足有快兩分鐘，姚宇黎才道：「如果你是這樣看自己的，那麼我的幫助顯然就是沒用的了。你也不領情，願意怎樣作踐自己就作踐吧。」

說罷便拉開椅子走了，砰的一聲將房門關上。

陳陽愣愣的看著一桌子幾乎未動的飯菜，他疲憊的揉了揉眼睛，低聲道：「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自然沒有人回答他，而那句「怪物」到底是他說的，還是這個身體的主人長久以來留在心底的殘念。

怪物，不尋常，沒人接受我，沒人會願意愛我……

是這樣的嗎？陳陽將頭埋到桌子上，雙手放在上面，形成一個十分自我保護的姿勢。

過了一會兒，卧室門又被暴力的拉開。姚宇黎面無表情的走出來，重新坐回椅子上。

陳陽抬起頭愣愣的看著他。姚宇黎冷冷道：「你要作踐自己，我沒必要陪著。我做的飯，我吃不行么？」

陳陽趕忙站起來重新給他盛碗熱的米飯，道：「可以可以！」

姚宇黎看著他拿過自己的碗，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心底卻嘆息不已。

陳陽討好的給他盛了碗新米飯，眼巴巴道：「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不要生氣，我跟你道歉。」

姚宇黎表情驚訝，半天沒回過神，道：「你說什麼？」

陳陽此刻有些焦急，也懶得去管這個身體以前的性格如何，他一疊聲的道：「我跟你道歉，我剛才說的是無心的，你別放心上，對不起。」

姚宇黎臉上表情變來變去，陳陽心裡也七上八下。

半響姚宇黎嘆了口氣，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道：「你跟我道歉做什麼呢？身體是你自己的，你要愛護啊……哪能說那樣的話……」

想起洗澡時看到情景，陳陽眼神黯淡下去，沒有說話。

姚宇黎也拿過他的碗，給他盛了碗熱米飯，溫聲道：「別吃涼的，等我兩分鐘，我去熱一下。」

陳陽垂著頭點頭，心頭一片茫然。

晚飯後，兩人都沒有洗碗。姚宇黎回房間看醫學資料，陳陽不知做什麼，回房間上網，他急需補充一點這個身份的知識。

只是……等他開了電腦才發現……設密碼了。

他嘗試了蔣晨曦身份證上的生日，又亂七八糟的亂試，最後他心裡古怪的想起一個人，臉色難看的變了變，最後還是站起來去敲隔壁姚宇黎的門。

姚宇黎看書時脾氣十分暴躁，隔著門道：「什麼事？」

陳陽縮了縮脖子，道：「我……我有事想問你。」

門被唰的一下拉開，姚宇黎面無表情道：「什麼事？」

陳陽咽了咽口水，道：「那個……你知道……知道那個移動生殖器的生日嗎？」

姚宇黎明顯愣住，陳陽臉上大窘，覺得自己實在傻透了，便慌忙道：「沒事沒事，我就隨便問問。」

陳陽轉身要跑，被姚宇黎領主衣領子抓回來。

陳陽窘迫，雙手亂擺，道：「真的真的！我沒別的意思！我……」

他煩透了，不想解釋了。愛說不說吧，反正蔣晨曦這張臉在這裡，你能拿我怎麼著？

姚宇黎目光狐疑的從他臉上移動，慢慢道：「12月22，這麼二的生日，除了那個人渣還能有誰。」

陳陽猛地大呼吸，一把從姚宇黎手裡掙脫開來，猛地攢回自己的卧室。留下餘音飄繞的關門聲……

姚宇黎盯著那扇關上的門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也回屋了。

陳陽心臟亂跳，顫抖著輸入生日密碼，正確！

然而，沒等他驚喜，表情怔住了。

滑鼠放在右下角顯示日期的圖標上，陳陽突然猛地站起來，突然發出的力道讓椅子咣當一聲狠狠砸在地面上。

隔壁姚宇黎大喊：「蔣晨曦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陳陽沒有理會，他往後退兩步，表情驚慌。

姚宇黎氣勢洶洶的衝過來，決定不管這小子什麼身嬌體弱先揍一頓再說！然而一開門便看到他的同住人臉色煞白，渾身劇烈抖動，死死盯著電腦屏幕。

姚宇黎嚇了一跳，趕忙走過去扶住陳陽的身體。

陳陽僵硬的轉動脖子，看向他。

姚宇黎緊緊抓著他的胳膊，沉聲道：「晨曦？」

陳陽雙目失神，喃喃道：「現在是2015年嗎？」

姚宇黎心中疑惑，表面平靜道：「是的，是2015年，怎麼了？你看到什麼了？」

他目光移向電腦桌面，沒有發現什麼。

陳陽猛地推開他的手，撲倒電腦上點開搜索器，一遍遍的輸入日期，無一不顯示今天的日期——2015年6月18號18:23。

陳陽渾身顫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

姚宇黎心中警鈴大叫，他上前狠狠按住蔣晨曦的肩膀，道：「冷靜！晨曦！」

陳陽眼珠子轉了一下，猛地抓住他的手，哀求的道：「姚宇黎，你告訴我，現在是2015年嗎？」

年輕人漂亮的眼睛里盛滿了淚水，好像只要他說一個「是」字，便會掉下來。

姚宇黎看著陳陽的眼睛，聲音低沉道：「是的，晨曦，現在是2015年，冷靜下來了沒？現在，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陳陽靜默下來，獃獃的看著他。

姚宇黎拉著他到床邊坐下，道：「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心情很不好，聽我說，這很正常。你的心裡難受，大概有很多負面情緒沒有宣洩出來，這會讓你變得焦躁，情緒失控，很正常，很正常的，你聽——晨曦？」

年輕人目光望著他，驀地眼淚掉下來。

姚宇黎晃了，忙道：「身體難受？」

陳陽搖頭，轉過身去，聲音嘶啞道：「我……我想一個人呆著，你可以出去嗎？」

姚宇黎哪裡敢說不，他趕忙站起來，道：「我出去，你……你如果有什麼事，我就在客廳，叫我。啊。」

陳陽輕輕的點頭，背對著他看不到表情。

姚宇黎擔憂，但還是輕輕退了出去，把門輕輕帶上。

門一關上，陳陽眼淚就流的更凶。

三年！他死的時候是2012年，現在竟已經是三年後了！那他的親人呢，還在那裡嗎？他剛出生的兒子嗎？已經四歲了？

剛醒來時，他雖然懵懂，但仍舊盲目的樂觀著。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活著，就能找到親人和朋友，然而，現在，竟已過去三年，不是三天，三個月，而是整整三年，陳陽甚至不知道這三年中，妻子是否已經再婚，小兒子是否早已不記得他這個爸爸了……

陳陽一個人坐在房間內，看到窗外夜色來臨，月亮悄悄探出頭來，溫柔的掛在天邊。

沒有人來敲門，但他能敏感的察覺到門口的踱步聲，那是姚宇黎在關心他。可是……他關心的是這個身體，這個叫蔣晨曦的人，而不是他，不是陳陽。

陳陽茫然，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好像慢慢的，外面的喧囂徹底靜下來，從門口地下的縫隙里往外望去，還能看到客廳亮著的燈。

陳陽默默道：可是那又怎樣呢？我已經進入這個身體了……

是啊，他已經不在是陳陽了，而是一個叫蔣晨曦的20歲漂亮懦弱的男生。

陳陽額慢慢抬起頭，狠狠盯著電腦桌面，道：「既然重新給了我生命，為何又如此刁難？」

上天沒有回答他，陳陽又道：「那我就做蔣晨曦！好好的做蔣晨曦！不生病不自踐！比我原來還要活的好！」

像是為了驗證自己這話一般，他站起來衝到浴室，不顧姚宇黎驚訝焦急的臉，一把將浴室門反鎖，死死盯著鏡子中男生漂亮的臉，記住這張臉，從此，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你不是陳陽，你是蔣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