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九十九:抉擇(上)

第九十九章 九十九:抉擇(上)

第九十九章九十九:抉擇(上)

「你的眼神好奇怪。」

崔沅綰坐到晏綏身邊,被他的眼神灼著,分外煎熬。

晏綏輕笑,視線下移。崔沅綰的衣裙下擺沾了塵土與幾片枯葉,凌亂的衣裙下,綾羅白襪堆著,無意露出小片白嫩的肌膚,引人遐想。

晏綏艱難地吞咽了下,心裏自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先前並未與崔沅綰說笑。箭頭□□,可毒性仍在蔓延。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毒會從頭留流到尾,致使七竅流血而已。在這之前,他要把崔沅綰送走。狼狽的樣子可不能叫她這沒心的小祖宗瞧見。

這事不能提,那就提她想知道的。

晏綏咽下喉中癢意,說道:「這處山洞原先是那群野狼住的地方。山裏猛獸多,野狼成群結伴才能勉強苟活下去。後來我隨着它們來到這處山洞,就把這裏作為一個據點來對待,怕的就是今晚這狀況發生。」

晏綏伸手指着腳邊的篝火,輕聲道:「火摺子,柴火,甚至一些過夜用的被褥,防身用的刀劍,療傷的瓶瓶罐罐,都在這山洞裏。」

難怪晏綏會準頭地把她拉到一個安全的山洞裏來,還多做暗示,叫她自己去尋生火的東西,一臉勝券在握的模樣。原來竟是早有預謀。

雖被隱瞞着,可眼下不是生悶氣的時候。崔沅綰聽罷晏綏的話,眸子一亮,隨即起身伸手,示意晏綏跟她往洞裏走去。

晏綏失笑,「想什麼呢?荒郊野嶺的,難道我還能在洞裏蓋一個舒服的拔步床不成?洞壁還沒鑿開,被褥下面墊了一層布,貼着地面放着。許久不來,也不知那被褥生蟲了沒有。」

「你需要乾淨的水,不然撐不了多久。」崔沅綰說道,「你的身子狀況很差。桃花散不必金瘡葯消病快,傷口依舊在潰爛,依舊在往外滲血。」

他以為只要示弱,崔沅綰就會心軟。可崔沅綰卻罕見地說了句不行。

再出現時,手裏抱着幾條薄如蟬翼的被褥,滿眼幽怨。

晏綏艱難地撐起身半躺着,把崔沅綰冰涼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歪頭蹭著。

她盯着晏綏的嘴,眼色複雜。

她知道會有人來搜山救自己,故而不必擔心困死在荒郊野嶺。

她站在局外,清醒地看着晏綏放下底線,與她歡好。那時她想,要是晏綏能意外身亡便好了。她既已得到他的心,他便再無利用價值。晏綏死後,她以寡婦自居。晏綏的權勢財富,人脈名譽,都會被她攏在手裏。

「不要走。外面天冷,有什麼事等天亮再說。」

她還沒看過晏綏這般落魄樣子,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晏綏死不死的,干她何事?她想起當初嫁過來,一心求晏綏庇佑。為了叫晏綏動心,她以身子為誘,日夜周旋做戲。

「還沒我的衣裳厚呢。」嘴裏嫌棄,可還是把被褥在地上鋪平整。被褥潮濕,叫她覺著能擰出許多水來。她叫晏綏躺在被褥上面,又解下自個兒身上一件外衣,蓋在他身上。

「有總比沒有強。」崔沅綰不顧他勸阻,徑直往更暗更黑的裏面走去。走得毅然決然,身影逐漸隱匿,與黑漆漆的洞口融為一體。

再次回過神來,是晏綏扯住她的衣袖,輕輕晃着。溫暖的篝火把晏綏面上的陰狠寡淡意消減得不輕,他歪歪頭,眼眸里有萬般不解。

「不是說有被褥么?有被褥,就有能叫你躺着歇息的地方。你對這地熟,跟我去找找罷。」

晏綏固執地說沒事。用了幾分力,把崔沅綰抱在身邊,強硬地推倒她,把那件外衣都蓋在了她身子上。

「傷者為大,你先歇息,我出去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麼野果子可摘。」她蹲在晏綏身旁,說道。瞥到晏綏起皮泛白的嘴,心裏一陣酸澀。

雙腿纏着晏綏勁瘦的腰身,手攀着他的脖頸,崔沅綰說,好哥哥,你慢些,多憐惜憐惜我。可她心裏在祈求上天,叫這位郎婿趕緊去死,好讓她從無休止的歡愛中解脫。

柔荑朝晏綏伸著,他卻不解其意。

沒有外人打擾,只要她想,匕首往晏綏脖頸上一抵,他就死得悄無聲息。

是啊,她一直都想把晏綏踹開,她一直在等這個時機。

現在時機到了。晏綏無力地躺在潮濕骯髒的被褥上,眼神濕漉漉的,叫她想起街邊討食的流浪狗。方圓百里,也許就他們兩個活人。

「我沒事的。」晏綏側身摟着她,背朝風口,把所有寒氣都阻擋在外。

「聽話,渝柳兒。」

見崔沅綰還想說什麼,晏綏噓了聲,把她摟得更緊。身貼著身,暖意在兩具身子之間傳遞。

晏綏心情怪異得好,甚至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哄崔沅綰快快入睡。

低沉沙啞的聲音打在耳畔,崔沅綰只覺眼皮生澀,無意耷拉下來,沉沉睡去。

良久,篝火也滅了下來,山洞裏陷入一片黑暗。

懷中小人的呼吸聲漸漸平穩,晏綏的歌聲順勢停住。

他很冷,卻不能跟崔沅綰說。

再睜開眼時,崔沅綰又蹲在他面前,眼一眨一眨的,仔細打量着他。

「你醒了?快喝口水罷。」崔沅綰手裏捧著一片青綠的巴掌大的樹葉,手掌合在一起,中間凹陷著,裝的是乾淨的山泉水。

晏綏皺眉,心裏的疑惑還沒來得及問出,乾裂的唇上便碰到了樹葉,隨即渡來的是爽口清冽的水。

崔沅綰臉蛋上有一處划傷的細長口子,被她撒上的桃花散蓋着。髮髻鬆散著,髮飾早在昨晚逃亡的時候跑掉,眼下她頭上只有一根銀篦子。髮絲被銀篦子挽在腦後,一身衣裳骯髒混亂,是從未見過的狼狽樣。

晏綏醒來后才發現,身子比他想的還要糟。原本想的是今日帶着崔沅綰一起找出去的路,可現在他連起身都是萬分艱難。

晏綏手撐在被褥上,青筋盡顯,即便用盡全身力氣,也沒法站起來。頭腦昏昏沉沉,眼前渾濁花哨,他搖搖頭,全神貫注地看着前面,才把崔沅綰的身影看清。

「好了,好了,起不來就不要勉強自己了。」崔沅綰絲毫不嫌晏綏這沒出息的身子,輕聲說道。

她能瞧出來晏綏的身子很差,差到再吹來一陣風,他就會被這陣風無形之中抹殺掉。

晏綏意外地聽話,卻執意遠離崔沅綰,撐手拖着病身往旁邊挪。

他說,自己衣襟不整,血凝成塊,怕身上的血味嗆到她。

晏綏知道崔沅綰是個好乾凈的。晚上做罷那事,就算再累,也得黏着他去沐浴。平日裏衣裳不起褶子,莫說是塵土枯葉,就是再微小的灰塵,在她衣裳里也找不到。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女,卻被他連累。瞧瞧,臉蛋顧不得洗,髮髻顧不得挽,衣裙這缺一塊,那臟一塊。本該在閣樓里享受的人硬生生被他拉入凡塵。

晏綏不敢看崔沅綰坦誠熱烈的眼神,腦子裏亂鬨哄的,一會兒閃過二十歲時登科中第的得意場面,一會兒想起出入朝堂摸爬滾打的時候,後來想着想着,他發現,在枯燥無味的朝堂外,剩下的事都繞着崔沅綰轉。

他覺着眼皮愈來愈沉重,崔沅綰急切呼喚的聲音時而遠,時而近。他被扶著餵了幾口水,塞了幾個乾淨的野果子,味同嚼蠟。

眼前身影重重,晏綏眼神渙散,恍惚間,看見崔沅綰又脫了一層衣裳,蓋到他身上。

升起篝火后,崔沅綰轉身走出山洞。晏綏覺著乏得緊,沉沉昏睡過去。

再醒來時,外面天又黑了下去。

晏綏低頭看着胸`前傷口,軟布摻著幾塊上好的衣料子,緊緊繃着傷口。血往外流得少,可傷口並未癒合,甚至又長出幾塊腐肉,堪堪掩在桃花散下。

他放輕動靜,抬手放在額間,燒得厲害。可他身子卻覺得冷,崔沅綰把能拿來的都披到了他身上,可他還是冷,恍若置身冰窟里。

他手上沾了多少血,並不幹凈。他自然知道,自個兒眼下這狀況,是將死的前兆。

發愣間,崔沅綰便一蹦一跳地朝他走了過來。

她也好不到哪去。晏綏抬眸,他恨人為什麼要眨眼,不然真想把崔沅綰的一舉一動都記下來。

崔沅綰面露喜意,眼眶發紅,活像一隻失而復得的小兔子。她手裏還帶着一隻烤兔腿,原來方才坐在篝火旁,是在烤打獵得來的兔子。

焦香的兔腿被一扇寬大的樹葉包着,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在眼前。

「肉我已經用匕首割好了,你嘗嘗。」崔沅綰說着,變戲法一般,從背後掏出一雙筷著。是用細長的樹枝做成。

她以為晏綏吃幾口肉,再喝幾口水,就能撐到炔以等人來救。可她卻下意識地忽視了晏綏此刻的慘狀。

旁人死,她頂多感慨一句。可眼前那人微弱的呼吸聲,青紫的臉色,還有圍繞在身邊揮之不去的腐爛氣息,都在告訴她,再不出去,晏綏當真撐不過來了。

晏綏伸手,想抹去崔沅綰眼下清淚。虛弱的手伸到半空中,驀地停了下來,接着無力地垂到身側。

「我的手臟,不配碰你。」晏綏低聲呢喃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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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婿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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