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接連一周,宋苒都會驅車去那靜坐幾個小時，有時候她忘了時間，等飢餓喚醒理智意識時已經是大晚上了。她退回了兩人最安全的距離,卻又倔強執拗地守着不肯再退分毫。

這天早上,她又像往常一樣將車子停在草坪邊，正準備降窗時不遠處的別墅門卻開了。隔着遮得嚴實的車窗，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驟然出現的人。

如海藻般的墨色長發用發繩簡單束起,淡紫色的束身連衣裙襯得她身形窈窕曼妙,腰身盈盈不足一握，裙擺被風掀起時如翻騰的浪花,琥珀色的琉璃眸子覷過來時,宋苒下意識撇開了目光，即使她知道玻璃是單向的，外面的人根本無法窺探到車內。

這一帶雖然遠離市區,但卻寸土寸金，能在這購置房產或出入的，基本都非富即貴,而桑蕪的住處位於中央外環，偶爾有來往的車輛倒也不算奇怪。她站在原地等了會,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她才重新返回別墅自己開車遠去。

車子駛離山路,惹得沿途山花顫巍掉落。宋苒猶豫了幾秒，還是驅車跟在了她後面。車途將近五十分鐘后,兩架車輛一前一後抵達了目的地。宋苒停在距離桑蕪不遠的另一個停車場,沿途也留意著兩人間的距離,瞧見她鎖車進入孤兒院后,她才放心下來。

桑父桑母都是心善的人,每年都會資助許多慈善基金會，也專門以桑蕪的名義建立了好幾個有關棄嬰孤兒等孩童問題的福利基金會，年年都會注入一筆不小的錢。桑蕪去的這所孤兒院曾經也受過桑家的資助。

她坐在車裏，目光再次聚焦於孤兒院大門時，卻發現門口站着一個手牽着彩色氣球、穿着粉色兔子玩偶服飾的人。孤兒院似乎是在舉辦什麼活動，沒過一會，便有照看人員帶着小孩們打開了門。

隔了有些遠，她雖然只能看清大概，卻也能感受到那些小孩們的歡愉。許是被她們的歡愉感染，她的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清淺的笑容。

可下一瞬，她的笑容卻僵在了臉上，眼底逐漸浮現出錯愕。

透過記憶，她看到瘦弱的小桑蕪滿臉無措地站在一旁，手指攥著破舊的衣擺，眼眶已經泛起了星星點點的紅星。

大概在她五歲的時候，當地政/府下派員工給貧民窟里的小孩普及第二性別知識，為了吸引小孩們的注意力，她們雇了臨時工去穿着玩偶服去發氣球。

在那個世界裏，從小就被換掉的小桑蕪活得艱辛且小心翼翼，因為0713作用於世界運行規則秩序，小桑蕪從小就是萬人嫌，無論她怎麼做，也不會有人喜歡她。

0713消失后，她不僅獲取了所有的真相，也在那道閃爍的白光里看到了桑蕪的記憶。

那是桑蕪每次噠噠跑到她面前哄她開心時，就會下意識做的動作。腳尖踮起，手指交纏搭在一起，陽光下的陰影動起來時宛如小鳥振翅飛翔。

許多記憶交織湧上心頭，她好像忽然明白了小姑娘想做什麼。

那時的小桑蕪站在電線桿後面，望着五彩斑斕的漂亮氣球，第一次鼓起勇氣站到了前面，等到玩偶人員路過時，她以為她會像別的小朋友一樣獲得一個漂亮的氣球，可秩序干擾下，員工彷彿沒瞧見她似的，徑直略過了她，繼而彎身遞給了她身後的小孩。

穿着玩偶服的人明顯不是專業的扮演人員，動作有時會有些笨拙，而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她卻瞧見玩偶服里的人做了一個熟悉的動作。

這讓宋苒心如刀割。

小姑娘從小要星星不給月亮，性格乖軟又可愛，整個桑家上下沒有人不喜歡她。而她承受的這些，都是因為她。

骨節分明的手指蜷起，她看着小孩們將桑蕪圍簇在中間，挨個去拿桑蕪手裏攥著的氣球。心臟酸澀腫脹，她沒有猶豫，直接給平時跟着她的生活助理打了個電話。

電話結束時，桑蕪引着她們往裏面走，沒過一會就無法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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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蕪在裏面待了多久，宋苒就穿着助理拿來的白色貓咪玩偶服等了多久，她的手心也拿着一捆氣球，五顏六色氣球飄浮於空中，路過的行人凡是帶小孩的基本都會禮貌地問取一個。

暮春時節，街角的紫藤杜娟含苞欲放，街道瀰漫着淡淡的清雅花香。暖陽從樹梢移至枝頭，宋苒發放出了四十個氣球。她耐心地等待着，笨拙的玩偶服令她的額角涔出薄汗，她也沒有絲毫不耐。

等到發放五十個氣球時，她終於瞧見了心心念念的人。桑蕪換下了玩偶服，臉上未施粉黛，迎著日光卻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她往停車場的方向靠，而宋苒便等在停車場的拐角。

十步、九步，距離消弭至還剩最後三步時，宋苒心若擂鼓，她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還要緊張，儘管她們在另一個世界裏親密無間，水乳/交融。

走過那三步距離時，桑蕪的步子彷彿落在了她的心尖上。她站直身，佯裝平常地將手裏最特殊的那個氣球遞到桑蕪面前，呼吸都慢了半拍。

桑蕪顯然也有些意外，因為在她的認知里這種氣球一般都是遞給小朋友的。她微微仰頭去看身着玩偶服的人，聲音很輕：「謝謝，還是留給下一位從這裏經過的小朋友吧。」

她說話的時候嘴唇兩旁的梨渦若隱若現，落在宋苒眼裏無一處不可愛動人。她的動作未變，氣球依舊浮在兩人間。

暮春時節天氣變化多端，可能上一秒晴空萬里，下一秒就會下起太陽雨。沿途吹來的春風裏夾雜着絲絲縷縷難以察覺到的濕氣，兩人還在因為一個氣球不肯退讓時，大雨以不可阻擋的磅礴氣勢快速席捲至紜市。

豌豆大小的雨滴落下時，宋苒下意識用雙手去遮住桑蕪的腦袋，以免她被雨淋濕。桑蕪反應很快，錯愕了兩秒后便拉着她跑向不遠處的停車場。

嬌小瘦削的Omega和穿着玩偶服的高挑alpha在漂泊大雨中奔跑，宋苒始終倔強地用另一隻手給桑蕪遮雨。可到達停車場時，桑蕪還是不可避免的淋濕了大半，黑髮散落，長裙服帖，透明狀的雨滴滾落至她精緻的鎖骨，氤氳的杏眸凌凌睇過來時，她整個人都漾著股最純粹的美感。

停車場內車輛很少，這會除了她們，也沒其它的行人。

她伸手擦了擦臉，而後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往後退了半步：「你是誰？」

宋苒愣住了。

跑的時候氣球都散了，只有那隻水藍色的特殊氣球球環仍然嵌在玩偶服的手指上，氣球表面沾著雨水，充盈在兩人間，隨着偶爾掠過的春風搖晃。

沉默在兩人間蔓延，繼而籠罩住整個停車場。桑蕪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審視，她抿了抿唇，宛若一隻佯裝兇狠張牙舞爪的小貓咪：「從你給我遮雨的時候，我就想問你了。你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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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