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第八章

五點半,桂歡準時睜眼,白色的天花板將上空的紅字映照得格外明顯:余命九天零三小時。

桂歡怔怔地望了半晌,習慣性地起床翻瑜伽墊,才想起來現在還沒有瑜伽墊這個東西。她的床是木板床,不算太軟。桂歡將就著練了兩套拜日式,就聽見她媽叫她起來吃飯了。

洗漱一番來到客廳,她爸已經吃好了,先她一步出了門。

桂歡爸下崗之後干一些零活,他手巧,什麼機器都能修一修,最近在朋友的店裡幫忙修家電。

夏天的白日長,走出單元樓,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

桂歡眯了眯眼睛,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往學校走去。

這會兒路上都是上學的學生,幾個小學生湊堆走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說著什麼,笑得小臉紅撲撲的。

桂歡仔細回想了一下她的初中同班同學,在腦海里翻了一遍又一遍,才想出了三個人名。

廖斂,徐波,王曉雅。

有次王曉雅看桂歡吃了五個包子,她就也跟著吃了五個,吃完吐了一下午,最後早退了。

桂歡想當做沒看到,結果剛冒出這個想法,頭頂的字就變大了。

「余命九天零三小時」中的「九」字瞬間膨脹,鼓鼓的,桂歡都怕它爆了。

「你昨天讀得那篇文章真好……」

說完桂歡就往前走了,頭頂的余命準時增加,正正好好兩個小時。

徐波那天剛好吃壞了肚子,他憋啊憋,最後沒憋住……

徐波和她還算有緣分,兩人初中是同桌,高中也在一起。桂歡之所以能記住他,最主要是因為初一的時候,話很多的歷史老師拖堂了二十分鐘。

桂歡加快腳步,想快點進校門,免得這位熱心同學再問其他的事情。

能記住王曉雅是因為這個女孩子很有意思,處處都喜歡跟桂歡做比較,長相要比,學習要比,就連桂歡的飯量也要比。

對方是個男同學,個子比桂歡高一些,長得白白凈凈,看到桂歡后愣了幾秒,眨了眨眼道:「沒事,謝謝班長。」

剛走出幾步,後面的同學就追了上來,笑著道:「班長,你上周讀的那段文章是在讀者裡面找到的嗎?」

「同學,你沒事吧?」

廖斂是她鄰居,她自然記得。

結果這一路頻繁出現「送命題」,桂歡只得慢下腳步,隨手撿起地上的垃圾、引導小學生過馬路、幫問路的人指道……

桂歡伸出手,將人扶了起來。

同班的?

桂歡看了看他,腦子裡的人名資料庫常年不在線,沒匹配出他的名字。

桂歡還記得,女孩梳了一個麻花辮,邊哭邊埋怨她說:既生瑜何生亮啊!

桂歡有點懵,就回她道:「這個問題你得去問周瑜和諸葛亮的母親,問我是沒有用的。

桂歡正想著陳年往事,走在她前面的學生拿著小本在背單詞,沒仔細看路,就不小心摔倒了。

桂歡壓根不知道她「昨天」讀了哪篇文章,想了想道:「我也忘記了,應該是吧。」

桂歡點點頭,就算是應了,順嘴說了句:「當心點。」

第二天沒能參加期末考試,她又氣又羞,找桂歡哭了半個多小時。

看著頭頂「唰唰唰」地漲,桂歡挑了挑眉,原來也不是很難,怪只怪她昨天沒有走出屋子罷了。

一旁的同班同學直接就看呆了,讚歎道:「……班長,您真是行走的道德標兵。」

身體力行地實踐著初中生行為準則,一點都不摻水的。

上輩子的桂歡,走路向來目不斜視,對誰都是淡淡的,與現在的「樂於助人」風格大相徑庭。

男同學也彷彿重新認識了一次桂歡,原來在他們沒看見的地方,班長是這麼的熱心腸!

桂歡:……

同學大受感染,看到地上的碎玻璃碴,也想動手去撿起來,桂歡連忙拉住他,心想:你這是在跟我搶命,懂嗎?

桂歡先他一步彎下腰,小心地撿起地上的碎玻璃,用紙包好后扔掉了,回頭說道:「這玻璃太尖了,小心割到手。」

男同學看了眼被桂歡抓住的袖子,臉上微微有些發熱,笑著道:「沒事,我手粗。」

桂歡搖了搖頭,義正言辭地道:「別撿,下次看到了告訴我,我來揀,我這人有個習慣,就愛做好人好事,一天不做滿十二件,晚上睡不著覺。」

男同學詫異道:「……真的?」

桂歡重重點了點頭:「真的,我對自己的道德約束向來很高,這是我給自己訂下的指標。」

完成不了KPI,她就只能重複每天睜眼少一天的噩夢,天天體驗真實版死神來了。

但事實上,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對上空的一行字豎中指,雙手同時豎……

這哪裡是日行一善,這應該叫「整日行善」或者「日日行善」。

莫非是她上輩子好事做得太少了,這輩子都找回來了?

長嘆一口氣,桂歡抬起頭,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稍大的校服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褲腿子皺皺巴巴的,看起來不倫不類,不是廖斂還有誰?

廖斂單肩背著書包,眼睛隨著頭部不斷地往道路兩旁的陰影處來回瞟。

桂歡全當不認識,繞過他想往旁邊走,就聽身旁的男同學聲音不小地道:「廖斂,早啊,你找什麼呢?」

廖斂慢悠悠地回過頭,他嘴裡叼著一根魷魚絲,慢慢地嚼著。

桂歡有些詫異地發現,廖斂臉上昨天還很明顯的傷勢,今天就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不仔細看就跟平時一樣。

廖斂看見他倆,眼神在桂歡臉上停留了一會,緩慢地眨了眨眼道:「耗子。」

桂歡:……

男同學沒聽清,湊近了些道:「什麼?」

廖斂又重複了一遍:「耗子。」

男同學:「你找耗子幹什麼?」

廖斂想了想道:「我家養貓了。」

男同學皺了皺眉:「你不會是想給貓吃吧?那東西多臟啊,我家貓都吃豬肝拌飯。」

廖斂眉毛微揚,頗感興趣地問:「豬肝拌飯?好吃嗎?」

桂歡:……

男同學:「我家貓挺愛吃的,不過還是最愛吃魚。」

看他倆聊得挺起勁,桂歡快走兩步,將兩人甩到了身後。

走進教學樓,時光倒流的錯亂感迎面而來,推開班級門,桂歡和同學們不生不熟地打著招呼,走到了自己記憶中的座位上。

同桌徐波已經到了,像個活猴子一樣前後聊著天。

也許是初一在全班同學面前丟了個大臉,從那以後,徐波就有了一種不管別人死活的放肆感。

反正都表演過拉褲兜子了,他也就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了。

「班長,最後一道數學作業你借我抄抄唄。」聊夠了天,徐波終於想起了他還是學生這回事。

幸好桂歡有提前寫完作業的習慣,不然她還得拖著三十好幾的腦子重新寫。

桂歡把作業本遞給他,眼睛瞥了眼上方。

果然,借給別人作業抄,不算是做好人好事。

初中的課程對桂歡來說不算難,她很快就掌握了課堂的節奏,一邊聽老師講課,一邊翻前面的內容。

初二下半學期的內容基本講完了,各科老師都開始總結知識點,準備接下來的期末考試。

對於學生來說,最重要的無疑是期中考和期末考,因為要拿卷子回去給家長簽字。

期末成績,會直接關係到各家父母在家長會上的臉面問題,間接影響他們會不會迎來一場來自父母的「男女子混合雙打」。

在這麼關鍵的時期,平時就算再散漫的學生,也會臨時抱抱佛腳,能學一點算一點。

桂歡認真做著筆記,眼睛隨意地一瞥,就看到了第一排坐著的廖斂。

講台上老師揮舞著粉筆,嘔心瀝血地傳授著知識,離老師最近的廖斂則是單手托腮,自由自在地放空著大腦。

廖斂身體力行地詮釋了一句話: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我們近在咫尺,我卻把你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桂歡:……

她不由得想:廖斂上輩子上的是哪所高中來著?體校?中專?還是職業技校?

可惜,她上輩子對廖斂的關注不多,以至於她完全想不起來了。但以廖斂現在的表現來看,除非他初三中邪了,否則重點高中是不可能的。

周圍同學嘩啦啦地翻著卷子,廖斂就像慢半拍一樣,後知後覺才想起來翻面,有時候老師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走下講台替他翻了……

桂歡納悶:他都這樣了,都不批評一下?

很快,桂歡就知道為什麼了。

物理老師很喜歡上課點名回答問題,點了一圈,就點到了廖斂的頭上。

廖斂也不慌張,慢悠悠地站起身,從容不迫地表演了一段長達一分鐘的死亡沉默。

桂歡:……

無論老師怎麼啟發他,他都是睜著茫然的大眼睛,彷彿在說:你問的問題,我為什麼聽不懂呢?

徐波鼓著腮幫子,用書遮住臉,在下面偷偷樂,側著頭小聲道:「班長,你說他想什麼呢?跟個傻子似的。」

桂歡全當沒聽見,一抬頭,就發現廖斂似乎微微側了下臉,眼睛淡淡地掃了一眼徐波的方向。

物理課一下課,徐波就像瘋馬一樣奔了出去,沒過二十秒,桂歡就聽到了「咣當」一聲巨響。

「誰把腳伸出來絆我了?」

徐波摔了一個結結實實的狗啃泥,上嘴唇蹭破了皮,疼得眼淚都冒出來了。

同學們聽到聲音紛紛望了過去,下課時間,上廁所的上廁所,聊天的聊天,都沒人注意到他是怎麼跌倒的。倒是看他的模樣太慘,都笑了出來。

桂歡下意識地看向廖斂,廖斂正靠著牆,眼睛百無聊賴地盯著牆壁上的光影。

「是不是你跑得太急了?」一個女同學笑著道。

徐波摔得不輕,左手扶著桌子,吸著氣慢慢站了起來,就看到側方遞過來了一張紙。

廖斂面無表情地道:「擦一擦,你嘴唇出血了。」

徐波接過來就想擦,忽然發現這紙顏色不太對,仔細一瞧,是一張黑黑的砂紙,老師發給他們蹭牆皮的……

廖斂一臉真誠道:「我沒帶筆記本,也沒有廁紙,你將就用反面擦吧。」

人家一番好意,徐波也不挑理了,拿著砂紙就衝去了廁所,五分鐘后才回來,上嘴唇腫得亮晶晶的,口齒不利索地道:「班長,我發現廖斂人還挺好的。」

桂歡:「……怎麼說?」

「我剛才摔了,旁邊的人都笑話我,只有他給我遞了張紙,雖然是砂紙,但反面還能用,就是嘴唇火辣辣的。班長你幫我看看,是不是腫了?」

桂歡:……

何止是腫了,你都要進化成封神榜里的雷震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總覺得,徐波摔了這事,和廖斂脫不了關係……

這廂,廖斂從袋裡抽出來一根魷魚絲,慢悠悠地嚼著,眼睛微眯,在陽光下閃爍著淡淡的琥珀光澤。

欲揚先抑,使了壞,再做出善良模樣來裝好人。

就像桂歡,先在王三餅他媽面前揭了他的老底,再誇他一番熱心腸……王三餅既吃了癟,又得記著桂歡的人情。

廖斂的這番操作,與昨日桂歡,如出一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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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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