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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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片黑暗之中,桂歡聽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聲響,彷彿正有個人隔着牆壁與她說話,嗡嗡的聽不真切。

混沌的腦海深處緩慢地運轉,她本能地豎起耳朵,那嗡嗡聲越來越大,但還是聽不清楚其中的內容。

一着急,桂歡猛地驚醒,閉合的雙眼驟然睜開,就像夢魘過後的怔忪,她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漫無目的地四下張望。

熱,渾身上下像冒火一樣熱。

記憶漸漸回攏,暈倒前的一幕幕如恐怖電影一般滑過腦海。

她是被襲擊了?又被人救了?

眼神滑過牆壁,桂歡意識到有些不對。

這裏不是醫院,也不是她現在住的主卧。床對面的牆上,貼了十幾張獎狀。這是桂歡媽的愛好,只要桂歡得了獎狀,都會像牆紙一樣貼在牆上。

等她上了高中,桂歡媽才將她初中為止的獎狀都摘了下來,因為要為未來的獎狀挪地方。

她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短袖,這衣服有些年頭了,桂歡上初中的時候經常穿它,舒服又輕薄,晚上過遍水,第二天早上就能繼續穿。

咕咚咕咚喝進肚,腦子清醒了些許。

桂歡:……哪有人說話說一半的?救人性命後面是什麼?勝造七級浮屠?

桂歡愣愣地站在椅子上,連重生這麼離奇的事情都被她遇到了,現在再看到這行小字,也沒那麼震驚了。

桂歡套上涼鞋,推開門向廳里走去,正廳的牆上掛着一幅掛歷,上面清楚地寫着199X年,六月十五日。

現在是几几年?

難道她在床上躺了半年?直接過渡到夏天了?

不對,她身邊連個親戚都沒有,誰能照顧她?再說誰又會把床底下的獎狀翻出來,再貼回牆上?該說不說,還與原來一模一樣。

向來冷心冷情的桂歡,此刻也不由得抿了下嘴唇,有些近鄉情怯。

桂歡看了一眼,從椅子上爬了下來,想着門外會是誰。

慢慢抬起自己縮小了一圈的手和胳膊,桂歡仔細瞧了瞧小拇指,還沒有因為過度使用手機而變形,纖細修長,猶如一根小蔥苗。

推拉窗半開,一股股熱浪湧進屋內,屋內溫度少說也有三十度。

爸媽?

一處處一幕幕就像分崩離析的拼圖,直到桂歡看到了自己的身體,腦海中的拼圖才漸漸清晰,嚴絲合縫地連接到了一起。

視線向窗外一掃,沒有房頂堆積的白雪,更沒有掛了冰凌的屋檐,烈日炎炎下,綠柳迎風招展,一派盛夏好春光。

桂歡連忙扶住杯子,望着上空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是她膽子小,任誰看到了上方的景象,估計心裏都會一抽。

桂歡搖了搖頭,鏡子裏的女孩也搖了搖頭,紅撲撲的臉蛋上滿是汗珠,不知是熱的,還是驚的。

四個紅色的大字明晃晃地掛在空中,還會隨着穿堂風微微搖動。

如今讓她日行一善來生存,簡直就是一種諷刺。

她就是因為做了好人好事,才會一命嗚呼。

「余命十天」的下方飄着一行黑色小字:「日行一善。」

她這是……回到過去了?

她剛看完,這行小字就像是等着她一樣,瞬間消失了。

處處都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桂歡想了想,打算先起身把窗戶關上,剛低頭,她的動作就停下了。

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清晰的觸覺從皮膚表面傳至神經元,無一不在告訴她,這是事實。

在她的正前方,稍高一些的上空,晃悠悠地飄着一行字。

即使事情再匪夷所思,桂歡也不得不承認,這並不是她的幻覺。

舊衣櫃矗立在牆角,上面鑲著一塊長方形的鏡子。

黑色的□□頭清爽乾淨,稚嫩的臉龐上一雙眼睛極為有神,黑黝黝的,醞釀着翻滾的情緒。

正當桂歡沉思之際,「咚咚咚」,傳來了幾聲低低的敲門聲。

大冬天,怎麼會這麼熱?

這是什麼意思?

不一會,日行一善的右側忽的又閃現出了一行更小的字,比「日行一善」還要小,桂歡眯眼也看不清,她左右望了望,拿過飯桌旁邊的椅子,站在椅子上,她才看清了那行小字。

「余命十天。」

客廳比她的屋裏涼快許多,桂歡走到桌邊,用搪瓷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涼白開。

莫非,只要她日行一善,十天後便能回到未來?還是日行一善便能多一天性命?

「救人性命……」

標準楷書,一筆一劃顯得格外嚴肅。

感覺上方有紅影一晃而過,桂歡以為自己眼花了,她端著杯子抬頭去看,待看清上面的東西后,手不由得一松,杯子差點摔到地上。

怪不得她覺得熱,要是再睡下去,多半得中暑。

以她的性格,做好事是不可能的,日行一善更是天方夜譚。

桂歡有些恍惚地走下床,站在了鏡子前。

桂歡:……

桂歡舔了舔嘴唇,嘴邊都是細密的汗珠,鹹鹹的。

走到門口,她從貓眼向外看去,貓眼外面是對面的黑色防盜門,過道里空空蕩蕩,一個人影都沒有。

桂歡:……

難道她死過一回,連鬼都能感應到了?

桂歡清了清嗓子,大聲道:「誰?」

是人是鬼,總得讓她見見。

過了兩秒,門外傳來了一個男聲,聽着年齡不大:「隔壁的。」

桂歡墊着腳從貓眼往下看,這才看到了一個黑影,是個小孩的頭頂。

桂歡將門打開了一條小縫,就看到了一個男孩,他比貓眼矮一頭,確實看不清。

男孩額頭和左眼微微紅腫,鼻子下方還有沒擦乾淨的血跡,柔順的黑髮亂成一團,身上的牌子貨也皺巴得不成樣子。

男孩的臉與記憶中的男人重疊,可以依稀看到廖斂的影子。

長大后肩寬腿長的廖斂,此時就是個小豆丁,比同齡人還要瘦小。

小廖斂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鼻子,白色的袖子上沾滿了土和血跡,用袖子擦臉,一點沒幹凈不說,反而更髒了。

「能給我口吃的嗎?」

桂歡仔細回憶了下,在她「上輩子」的記憶中,並沒有跟少時的廖斂打過交道。

也許是因為她上輩子睡午覺睡得太沉,沒聽到廖斂的敲門聲?

桂歡依稀記得,廖斂是在初中才隨他父母搬到了桑城,跟她同班到初中畢業。廖家父母不知道是做什麼工作的,小時候她沒見過幾次,也沒興趣打聽。

之後兩人高中不同校,基本沒有交集,再見面,就是桂歡辭職回老家之後了。

桂歡往客廳里掃了一眼,桌子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按年份算,這幾年她爸媽剛下崗,自然沒有餘錢買太多零嘴。

桂歡家裏從來沒有剩飯,每頓都是正好的分量。並不是因為桂歡媽能精準掌握一家三口的飯量,而是桂歡的飯量太大了,向來不留剩菜。

廖斂說了一句話便不再說了,睜著大眼睛定定地望着她,黑乎乎的右手扣著左手心,桂歡低頭看了一眼,小小的手心破了一大塊皮,這小子正在麻利地撕浮皮,舊傷添新傷,他眉頭都不皺一下。

沒有剩飯,也沒有零食,她只能跟他說抱歉了。

桂歡張口便想拒絕,就見她頭頂上方的黑字忽地閃了一下。

「日行一善」瞬間放大,變成了恣意潦草,藝術性十足的草書,強勢地向她展示著存在感。

桂歡無言地與它對望數秒,低頭對廖斂道:「你看看上面。」

廖斂抬起頭看了看,白色的天花板,圓圓的燈罩,什麼都沒有。

桂歡指了指「日行一善」的方向道:「你能看到上面的字嗎?」

廖斂仔細瞧了瞧,皺眉道:「哪兒?」

嗯,看來這句話只有她能看到。

「沒事,你進來吧,先去洗手。」

廖斂跟着她走進屋,他穿着一件不太能看出原色的白色長袖,透氣性很好的料子,胸`前綉著經典馬術標誌,馬上騎着一個人。

桂歡小時候不懂牌子,一度以為這個服裝品牌的名字叫人頭馬。

廚房的暖氣片上系著一個膠袋,裏面有幾個土豆。

桂歡打開水龍頭,示意廖斂洗手,盯着水流,廖斂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極不情願地伸出手,將雙手在水龍頭下快速地晃了晃,那意思就算洗完了。

手洗沒洗乾淨不知道,倒是濺了桂歡幾個水點子。

桂歡看了眼還在滴泥湯的小臟手,微微挑了下眉頭,道:「好好洗。」

廖斂看了看她,可能是為了吃的,他僵硬地抬起手臂,在水流下又晃了幾下,可以看出來,他全身都在極力避免與水流進行一丁點的接觸。彷彿那流動的不是水,而是硫酸。

桂歡:……他是怕水嗎?

怕疼是不會的,畢竟他都敢手動撕皮。

「再洗一遍,用水洗,不是用空氣。」

洗……準確地說,是在水流下晃了四五遍后,桂歡才算滿意了,從屋裏找出紫藥水、紅黴素軟膏和創可貼,打算讓廖斂自己貼。

誰知,就在桂歡轉身時,「日行一善」又放大了,這次是行楷,觀賞性很強。

桂歡原地嘆了口氣,還是坐到了沙發上,對廖斂道:「把手伸出來。」

廖斂看了眼茶几上的瓶瓶罐罐,抗拒地道:「舔舔就好了。」

桂歡:「舔舔就能好的話,就不需要這些傷葯了,你的傷口不小,現在天氣熱,你放着不管,很容易發炎,嚴重了會化膿。」

廖斂花貓似的小臉一板,不信邪地道:「不會,我不會。」

桂歡:「……你會的,尤其你會用手抓這抓那,細菌就會跑進去。」

桂歡心算了一下時間,她這會虛歲十五,上初二,廖斂跟她同齡,應該也是初二。

莫非除了身高,他的智商也是後天發育的?以至於十五歲了連常識都不懂?

廖斂雙手握拳至於身前,警惕地看着桂歡的動作,彷彿只要桂歡一碰消毒水,他就會一把奪下來,從窗口扔出去。

兩人僵持數秒,桂歡率先舉了白旗,站起身道:「你想一想吧,我去做飯。」

反正日行一善,不是這個「一」,還可以是其他的「一」。

走出幾步,桂歡不動聲色地側過身,悄悄看了一眼,就見廖斂手心朝上,舉在嘴邊,眼睛盯着廚房,正在快速地舔著掌心的傷口,一口一口,透著濃濃的無知與固執。

察覺到桂歡在看他,廖斂倏地收回了口條,眼神生硬地看向天花板,不動了。就是手的位置還放在嘴邊,似乎桂歡一轉身,他就準備繼續口動療傷。

桂歡:……多少是有點病的。

怪不得長大了會去砸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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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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