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立夏(一)

第7章 立夏(一)

自從有一回村尾的劉氏從鎮上回來路過石小滿家,隔著院子看到孟寒的身影后,沒幾天的工夫,幾乎全杏村的人都知道了她家住著一個男人。

這下好了,石小滿不用出門就能聽到那滿天飛的閑言碎語。

本來村裡婦人閑著就愛亂嚼舌根,以前她身世不清,沒爹沒娘不知道引來了多少非議。前兩年好不容易消停點了,現在又開始在背後議論指點。本來也是,一個未嫁人的姑娘跟另一個男人住在一起,怎麼著都有點說不過去。

可是石小滿不管,那些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去吧。前幾年本來有幾樁婚事要說給石小滿的,卻硬生生被那些婦道人家的閑話給說沒了。現在石小滿早就不在意她們的話了,她要留下孟寒是自己的事,是她自己願意,才犯不著跟別人生氣。

一入夏天氣就炎熱了起來,尤其是晌午那陣兒,石小滿最受不得這種燥熱。

立夏這天本該要吃帶殼煮的雞蛋,還要吃煮熟的筍蘸著麻油,可惜石小滿躲在屋子裡不肯出去,她全招呼孟寒去做了。

孟寒在灶房裡搗鼓了一陣子,半天沒聽見聲音,只有柴火燒起來時噼里啪啦的聲音。

石小滿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問道:「孟寒,你照我說的做沒?水和雞蛋一起放進鍋里就好了,你只管燒火。」

然而她似乎把孟寒給高估了,灶房裡一點動靜也沒有,孟寒也沒回答她的話。一般只要他做了什麼心虛的事,就會變得特別沉默。

石小滿頓時升起一股不安,當下撇了扇子走到灶房,孟寒見她進來嚇得一哆嗦,手上的柴火也沒拿穩掉了下來。他擺了擺手想要解釋,「香香我……我馬上就好了,你出去等我。」說著還把她往灶房外面推。

石小滿目光微垂落在鍋里,看了看那裡面白白黃黃的一圈東西,忍不住就要揪他的耳朵,「不是說別把雞蛋打破嗎?你怎麼弄成這樣了!」

「疼,疼。」孟寒叫了兩聲捂住耳朵,向後一縮小聲地說道:「我沒有打碎,只是碰到檯子了……我不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灶台上有一塊淡黃黏膩的液體,看樣子只是被粗略地擦了一下,虧他還天真地以為能夠隱瞞過去。石小滿想再揪他的耳朵,被他躲了過去。

這下是怎麼再不願意也得自己動手了,石小滿讓孟寒留下燒火,她煮了兩個雞蛋又煮了半顆筍涼調,算是午飯。這雞蛋是隔壁鄰居送來的,說是感謝石小滿前陣子給他們送的酸梅。石小滿後院種了幾棵梅子樹,前幾天正是成熟的時候。

孟寒把雞蛋剝了殼就坐在門口吃,這會兒是正午時分,沒有多少人經過。石小滿拿他沒辦法,只好由著他去了。

可是她才在屋裡坐了沒一會兒,就聽見外面有吵鬧的聲音。

走出去一看是孟寒在一個女人吵架,說是吵架,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女人在指著孟寒的鼻子大罵,孟寒則坐在門檻上看著別處,臉上緊緊繃著明顯是不高興了。

這女人正是前幾天的劉氏,年紀輕輕成了寡婦,成天沒事幹就喜歡站在街頭說人閑話。

石小滿走上去問道:「這是怎麼了?在門口吵吵嚷嚷的。」

劉氏見人來了,臉上仍是怒意未消,「小滿妹子,你說你家住著誰我管不著,但是你看看他!這青天白日的,竟然想耍流氓不成!」

其實石小滿多半不信她嘴裡的話,不過還是要問清楚,遂蹲在孟寒面前扳過他的肩膀問道:「你對人家耍流氓了?」

孟寒嘴巴緊閉著,眼眶泛起一層紅紅的,看樣子也氣得不輕。許久才悶悶地說道:「我沒有。」

他知道耍流氓是什麼意思,這是晚上石小滿常罵他的,時間長了自然也多少懂了。可是他剛才見這個女人的衣服勾在草上了,幫她拽一下而已,結果她就指著自己鼻子說難聽的話,孟寒覺得很委屈。

石小滿見從他嘴裡問不出話來,只好跟劉氏賠不是,後來給她拿了不少酸梅,才算和解了這事。

劉氏仍舊不甘心地看了孟寒一眼,忽然說道:「他怎麼一句話也不說,該不是傻子吧?」

一直不吭聲的孟寒跳了起來,怒視著她:「我不是傻子!」

劉氏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後退一步捂著胸口,半天反應過來瞭然似地看著他,掩唇輕笑。「我就說呢……」

石小滿攔住孟寒,眼神忽地冷了幾分:「這事就算這麼過去了,劉姐也看見了,他不是有意的。」

「哎,哎。」劉氏應了兩聲離去,走遠了還能聽見她的嘲弄聲:「我還能跟一個傻子計較不成……」

劉氏是個嘴巴管不住的,石小滿也沒指望她能怎麼樣,說不定不用等到明天,全村子的人都知道她家裡住的男人是個傻子了。

孟寒坐在地上拽了拽她的袖子,眼裡透著不滿,「香香,別給她梅子。」

石小滿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撣了撣他身上的土,「不給她梅子她能饒了你嗎?再鬧得大了些,說不定把你送官府去抓起來,把你的手給剁了。」

這話純粹是嚇唬他的,可惜孟寒卻真信了,把手背在身後死活不讓她碰到,老老實實把一切都招了。

聽聞真相石小滿哭笑不得,一邊把他帶回屋裡一邊叮囑:「不想被人剁手的話,以後見到她可走的遠遠的知道嗎?」

孟寒連連點頭。

上回出去買了好多白糖,是石小滿準備做綠豆湯的。這會兒被她全部倒出來放在一旁,準備把不好的挑出來。

孟寒卻突然道:「香香,我沒有對她耍流氓。」

石小滿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我知道。」

孟寒以為她不信,急了:「我真的沒有,我只想對你耍流氓!」

石小滿手一抖豆子全落回了簍子里,回頭看了孟寒一眼警告道:「別說胡話!」

這人怎麼成了傻子也似乎很精明?石小滿一邊挑豆子一邊慢慢琢磨。孟寒自從上回被小滿踢下炕后,變得老實很多,晚上睡覺再也沒偷偷摸摸爬過去摸她了,倒是讓石小滿鬆了一口氣。

孟寒顯然對這一堆綠豆沒什麼興趣,石小滿就叫他去後院給剛種上的瑞香翻翻土。孟寒別的沒有,精力倒是特別旺盛,總有使不完的勁兒,平常石小滿做不了的也不用再去請徐盛幫忙,只要叫孟寒就行了。雖然他有點不靠譜,但還是很聽石小滿話的,通常石小滿一瞪眼他便什麼都乖乖的了。

綠豆挑好后,太陽已經差不多斜下去了,石小滿便去灶房熬了一鍋綠豆湯。又去後面溪里提了涼水倒進盆子里,把盛好的綠豆湯碗放進去,沒一會兒就涼了下來。看看日頭快落山了,石小滿打算去後院把孟寒叫回來,剛走出灶房就看見他灰頭土臉地站在院子里。

「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石小滿蹙眉,才剛給他做好的衣服,看著可真心疼。

孟寒倒不在意,沖她傻笑:「香香,我把地全都番了一遍,我會幹活。」

「好好,你最厲害。」石小滿跟哄孩子似的,從灶房裡端了冷得差不多的綠豆湯給他解渴。「喝完這個再歇一會兒,等天黑了去後面小溪里洗洗澡,身上那麼臟今晚不准你睡我屋裡。」

綠豆湯冰冰涼涼的,石小滿又放了不少白糖,喝起來冰甜爽口,孟寒一口氣便喝了乾淨。聽到石小滿的話后一慌,連忙要走,幸虧被她及時拉住:「你幹嘛去?」

「洗澡!」孟寒答得很快,他想睡屋裡,這樣半夜就可以偷偷摸香香了。

石小滿笑了:「現在天還沒黑,路上都是人,你想給誰看啊?」

因著石小滿家住在村子最外頭,後面的小溪離她家最近,除了她一般很少有人過去。再加上那裡樹木雜草叢生,路上濕滑,就更沒人願意去了。石小滿故意把話說大了,是為了以防萬一,畢竟凡事都說不準。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透了,兩人吃過晚飯,孟寒拿了衣服就要往後面溪里跑。石小滿想了想怕他出事,只好又跟了上去。

小溪里的水很乾凈,清亮透徹,在夏天的晚上來洗澡再合適不過。

如果不是怕被人看見,石小滿也很想跳下去一塊洗,而不是在岸上眼巴巴地看著……

孟寒脫了衣服露出精壯的胸膛,肩寬窄背,深麥色的皮膚被水浸濕后看起來更加誘人。水流順著他的腰線一路下滑,最後隱沒在溪水中——

石小滿吞了吞口水,在心裡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然而孟寒的下一個動作便把他的自我催眠打破了,石小滿吃驚不小:「孟寒你幹什麼?」

孟寒眨巴了兩下眼睛,把臉上的水抹下來看著她道:「脫褲子。」

「脫褲子幹什麼?為什麼要脫褲子?不許脫!」這樣她就沒法理直氣壯地看了,石小滿在心裡補上一句。

孟寒很不情願,可是手下的動作還是停了:「不脫難受。」

「那也不行。」石小滿嚴肅地拒絕,想了想咳嗽一聲道:「你就隨便洗洗,把身上洗乾淨就行了。」

孟寒在這個問題上很堅持:「可是下面也要洗乾淨……」

「……」石小滿登時紅了滿臉。

她還在想怎麼讓孟寒放棄脫掉褲子,不遠處卻傳來一陣聲響,似乎是有人談話的聲音。

石小滿一驚,莫非是有人?

不容她多想,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刻意壓低的談話聲又傳了過來,似乎還有越來越近的趨勢。

小溪兩旁都是雜草,連石小滿的腿都沒不過,根本沒法藏住人。對面孟寒還不知發生了何時,一臉莫名地看著驚慌失措的她,「香香你怎麼了?」

聲音是平常說話的音量,但是在這時候卻讓石小滿覺得異常清晰響亮,她連忙撲上去捂住孟寒的嘴,手指放在嘴邊:「噓。」

待整個人被涼水包圍,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渾身都濕透了。完了……這要是被人撞見,就更說不過去了。

石小滿欲哭無淚,眼尖地瞅到旁邊有一個大石頭,便拽著孟寒躲了過去,正好能把兩個人擋得嚴實。她靠著石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只祈禱別被人看見。

過了一會兒,兩人的聲音似乎停在了某處,沒有再過來,也沒有離開。

「香香……」孟寒低低地聲音就在她耳邊,聽起來很難過。

石小滿下意識地回頭,耳朵碰到他赤/裸的胸膛,這才察覺到自己與孟寒挨得極近,幾乎身子都貼在了一塊兒。石小滿方才由於緊張沒去在意,孟寒卻忍不住了,只覺得全身都火熱熱的,連下面冷水沖著都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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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房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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