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穀雨(五)

第5章 穀雨(五)

說好的第二日要跟徐盛一同去鎮上,石小滿老早就醒了準備收拾一下。誰想到胸口被一隻狼爪牢牢地握著,她當即就紅了滿臉,一下子從朦朧中驚醒,想也沒想地推了孟寒一把,並惱怒地罵道:「下流胚!」

孟寒被她一下子推醒,還處在混沌邊緣,睜著困頓的雙眼一臉迷茫,「誰是下流胚?」

「你還好意思問!你,你……」石小滿指著他說不出話,小臉燒得通紅,又氣又急:「你今天就離開我家!我不想再看見你!」

「為什麼?」一聽見這話孟寒頓時就醒了,跳起來大驚失色地問道。

石小滿趕緊下炕整理好衣裳,事實證明這些天她和衣而睡是正確的。況且她分明記得昨晚兩人離得很遠,怎麼今早上卻挨得如此近?

她看了孟寒一眼,「不為什麼,我不待見你。」

孟寒癟癟嘴,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為什麼不待見我?香香我不好嗎?」

石小滿不去看他的表情,免得自己等會兒又心軟,不理會他的問話兀自道:「我一會兒會出去,大概下午才回來。灶房裡還有幾個饅頭你可以拿著,在我回來之前最好你已經離開了。」

孟寒緊張地問:「你要去哪裡?」

「鎮上。」石小滿把被子疊好收起來,不知道他是故意把後面的話忽略了還是壓根就沒聽懂,於是再次提醒,「記得離開我家,我不想再看見你了知道嗎?」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孟寒忽然耍起了無賴,一個人在炕上不停地搖頭念著,要是能再滾上兩圈,活脫脫就是徐嬸家裡的那條大黃狗。「我不要走,我就要住在這裡!」

石小滿正要去外面給他收衣服時忽然聽到這麼一句,回頭看了他一眼,「我不管,你就是不能留下來。」

「我也不管!」孟寒從炕上跳下來跑到她面前,顧不得身子光溜溜的,接過她手裡的臉盆獻殷勤,「我不走,我還可以幫你幹活!看,我幫你倒水。」

石小滿還沒來得及說話,眼睜睜地看著他把溫水潑在了昨晚剛洗的衣服上,簡直是找不到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反應過來后第一件事便是把赤/裸著胸膛,只穿了條褲子的孟寒推進屋裡,讓人看見了可不了得,指不定誤會成什麼樣子。

偏偏他還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喜滋滋地立在一旁,臉上寫滿了「快來表揚我」。

石小滿顧不上理會他的心情,連忙到外面去把衣服都收進來,果然被水浸濕了一大片。她又是生氣又是無奈,把衣服往孟寒手裡一塞:「瞧瞧你乾的好事!衣服就這麼一件,你看著辦吧!」

孟寒接過來摸了摸,不情不願地說道:「濕的。」

還知道濕的?石小滿瞪了他一眼,「還不是你自己弄的,愛穿不穿。」

說著要去準備早飯,灶房裡的大米剩下不多了,小米還有大半缸,麵粉也還夠吃一段時間,這回出去只要再買些大米就夠了。她熬了軟糯的稀飯,裡面放了幾顆紅棗,正準備叫孟寒來吃飯的時候,他已經出現在了自己跟前。

他穿的還是昨天那件衣服,不過可謂是慘不忍睹,衣服跟偷別人的一樣,胡亂套在自己身上,身前還有好大一塊濡濕。石小滿看得真是哭笑不得,把盛好的粥放在他手上,埋怨道:「你怎麼連個衣服也穿不好?」

孟寒笑眯眯地喝了一口粥,香香還肯給他做飯吃,他是不是可以不走了?

石小滿見他邊喝粥邊一個勁兒地傻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等吃完了早飯還有一會兒徐盛才會過來,石小滿便把他拉到屋裡整理衣服,弄濕的地方拿毛巾擦了好久,又給他重新梳了頭髮,才總算是把他整個人打理得像模像樣了。

院子外面傳來聲響,石小滿出去一看,果然是徐盛來了。

「徐大哥!等一會兒,我收拾收拾東西咱們就一起走。」石小滿站在院子里向他招呼,「你吃過早飯了嗎?先進來坐吧。」

徐盛點點頭走進來,「吃了。」他背著一筐子的筍,步伐矯健,高大的身軀往石小滿身旁一站,立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徐盛的目光落在屋裡,看到裡面的人後僵了一下,聲音頓時冷硬了幾分:「他怎麼會在這裡?」

石小滿把他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解釋道:「是這樣的,徐大哥。我前幾日去鎮上聽說孟家被人抄了,孟老爺下落不明。他在路邊被人打得只剩下半口氣……當時的情況,總不能把他一個人扔在那兒,我就先把他救了下來,昨日才見醒的。」

徐盛常去鎮上走動,對這孟寒的所作所為自然也是知曉一些。他本性老實,對這種惡劣成性的人自然打心眼裡排斥,「他家的遭遇我也聽說了一些,只能說句善惡終有報應。不過你是個清白的姑娘家,難道要一直留著他不成?」

屋裡的孟寒見兩人低聲說個不停,男人還挨得香香極近,看自己的眼神明顯很不友好。他當即就不高興了,走過去拽開兩人把石小滿擋在身後,怒視著徐盛問道:「你對香香說了什麼?不許你跟她說話!」

被截住話頭的石小滿無奈地看著他的後背,對上徐盛略帶詫異的眼神,「你也看到了,他現在被人打成了傻子,什麼都不認識了。」

孟寒轉過身扶住石小滿的肩膀,癟了癟嘴巴認真地問道:「傻子是什麼?因為我是傻子,香香才要趕我走的嗎?」

石小滿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下定決心道:「那我不要當傻子了!」

「……」

她哭笑不得,今天是鎮上有集會,要是去的晚了估計人都回家了,徐盛的筍也賣不出去了。可是眼前還有一個孟寒不知道該怎麼安頓,她走到廚房拿了幾個饅頭包好,塞他手裡說道:「記得我剛才說的話嗎?我現在要和徐大哥出去,你自己走吧。」

想了想又解釋道:「跟你是不是傻子沒關係,而是我不能留你下來。我與你非親非故,對你做到這樣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況且她在村裡的名聲本來就有爭議,要是再給人知道留了個男人住在家裡,指不定背後被人說成什麼樣子。村裡婦人閑著沒事就喜歡亂嚼舌根,她以前可是見識過。

孟寒抱著一包饅頭,眼睜睜地看著她就要徐盛離開,忙追上去急急道:「香香,你就這麼走了?你真的不要我了?」

石小滿掰開他拽著自己袖子的手,狠下心說道:「我從來沒要過你,又何來不要你這一說?出了這山坳就能到鎮上了,日後如何看你造化了,與我再無關係。」

徐盛拉的還是上回那輛牛車,去鎮上的這段路委實是長,走路的話少說也得兩個時辰。徐盛是沒什麼,不過徐嬸說小滿是姑娘家,走這麼長的路肯定會累著,就叫他去村頭老李家借了牛車。否則單憑他木訥沉悶的性子,怎麼也想不到這點。

坐上了牛車后,石小滿沒再看身後的情形如何。她怕自己一看見孟寒那張殷切可憐的臉會心軟,再一想他現在是個傻子,出了外面一定會給人欺負,再加上他以前的所作所為鎮上百姓早已恨之入骨,日子定然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石小滿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下,好不好過都跟自己沒關係了!

鎮上每逢三六九便有會,石小滿他們去的有些晚,路邊好地方已經給人佔了去,他們只好找了個不太顯眼的地方。好在石小滿把院子里剩下的牡丹都移來了,有幾株還是花骨朵兒要綻未綻的,看著很是討人喜歡。誰買了筍就送一兩株牡丹,再加上石小滿嘴巴甜會說話,沒一會兒一筐子的筍已經見底了。

看的徐盛在一旁目瞪口呆,「小滿,你這花留著還能賣不少錢吧?這樣都白送人了可怎麼行。」

石小滿數好了錢放在錢袋子里,笑眯眯地說道:「反正剩下這幾株也沒人要,倒不如送人了,大家也都開心,有什麼不行的?」

徐盛說不過她,只好閉上嘴巴在一旁招攬人,只是目光時不時落在石小滿身上。天氣越發地熱了,頭頂的太陽曬得她出了薄薄一層汗,小臉紅潤細膩,眼裡盈著笑意,竟然比那牡丹還要嬌艷上幾分。徐盛的臉紅了紅,連忙轉了目光。

別人聽說他們這裡買筍還送花,都紛紛前來一看究竟,徐盛挖的筍本來有大半筐,竟然一個時辰的工夫就都賣光了,看得旁邊幾家攤主都十分羨慕。

這次出來一共賣了六百一十文錢,石小滿把錢袋子系好還給徐盛,打趣道:「看來這東西還真掙錢,下回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山裡挖筍子來賣。」

徐盛要把錢分一部分給她,被石小滿拒絕了,「我一會兒還要去買些米面呢,你得幫我扛著東西,咱們就當抵消了。」

徐盛又說道:「那花……」

石小滿眨眨眼,「徐大哥以前可沒少幫我打理院子里的花,要說啊這裡面還有一部分功勞呢。」

徐盛這才打消了要分她一部分錢的念頭。

兩人買了需要的東西,立夏快到了,石小滿最喜歡喝冰甜的米粥,還多稱了一大包的白糖。正打算回去的時候,前面圍了一大圈人,似乎有什麼熱鬧可看。石小滿向來不喜歡湊這種熱鬧,跟徐盛說了兩句正打算離開,忽然聽見兩人的對話:

「聽說前面是孟家的少爺回來了?不是說被人打死了嗎?」

「不太清楚,不過似乎是傻了?過去看看再說吧。」

……

石小滿楞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往那邊看去。徐盛也聽見了剛才的話,神色地嚴肅地看著石小滿,似乎在等她的反應。

前面的聲音隔著老遠也能聽見,無外乎是謾罵指責和憤怒,那些不堪入耳的辭彙清晰無比的傳到石小滿的耳朵里。她閉上眼就能想到孟寒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可憐兮兮地叫著她「香香」。

終於還是沒忍住腳步一轉走了過去,步伐焦慮急促。她好不容易撥開人群擠了進去,從縫隙里覷見孟寒蹲在牆角邊上。這才幾個時辰的工夫身上已經髒得沒一塊好地方,大概是走山路的時候摔在泥濘里了,唯一清明的眸子正眼巴巴地看著面前的人,一個一個地掃過,好像在尋找什麼。

人群里有幾個憤怒的人把地上的爛菜葉子扔在了他身上,更有不解恨地不住唾罵。石小滿被前面的人擋著,正心急地想要擠進去,人群里有人猛地高聲道:「我打死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王八蛋!」

石小滿心頭一驚,當下不管不顧地把面前的推開,然而卻是來不及了,那人舉起的木板凳已經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孟寒身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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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房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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