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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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五日後。

凌晨時分,秋露凝重,宮門前一片肅穆,淡薄的天光映襯著守門侍衛刀劍的寒影,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褚遂安看向左右攔截他的侍衛,神情間閃過幾分厲色,蹙眉問道:「這是何意?難道連孤也不能進去?今日怎麼不見你們的侍衛長,他就是這樣治下的?」

褚遂安畢竟是太子,眾人多少都對他有所忌憚,侍衛見他已然慍怒,便不敢再多言,只道:「殿下贖罪,卑職也是奉命行事,皇上昨日下旨,七天內不許任何皇子進入宮中,否則以臣等卑微,怎敢阻攔殿下去路。」

七日之內,褚遂安心想,七日又能如何,就算能在這宮裡躲七年,早晚也是逃不過的。

侍衛長聽聞了這邊的情況急忙趕了過來,褚遂安不等他行禮,反而先對著他一拱手,還未來得及開口,侍衛長已經慌了神,就算他聽了無數傳言,知道褚遂安這太子未必還能當幾天,可到底一切未成定局,他是無論如何受不起這一拜的,便連忙跪下`身,道:「太子殿下,這如何敢當。」

褚遂安臉上泛現起溫和的笑意,道:「勞煩將這封信送到宮裡,父皇看過之後,應當會願意見我的。」

人不能進,卻沒說連書信也不肯收,侍衛長便趕緊派人去將信送了進去,不過多時,便有人出來迎褚遂安進去。

褚遂安含笑走上前去。

身後跟在他左側的小太監忽然不動聲色地加快了一些腳步,輕聲地說了句什麼,褚遂安偏過頭安撫地笑了笑,道:「父皇應當已經等急了。」

褚遂安在不遠處跪下,低垂著頭,似乎很恭敬謙卑一樣,不曾先開口。

皇帝猛地咳了一陣,才道:「你費盡心思進來,就是為了在這兒跪給朕看?」

「你不敢,你既然不敢,那你給朕說說,這是什麼東西?你敢說這不是你讓人送來給朕的?朕心裡清楚得很,你們這些不肖子孫,不過每天等著盼著朕早死,尤其是你。可你有沒有想過,朕若真的死了,難道當真對你就有了好處?」

皇帝十分謹慎,讓他的親衛都留在宮外,只有身旁的兩個小太監隨行,且都已經被搜過身。

倘若皇帝現在想要找個理由將他扣押下來,褚遂安幾乎是無法反抗,可他心裡卻是前所未有的奇異的平靜,這一生的前二十餘年似乎都沒有過這樣的暢快。

皇帝寢宮長年累月熏著葯香,讓人方一邁步進去,便嗅到了那股味道,間接地似乎也能看到這葯香籠罩下,日益頹唐的病體。

褚遂安似乎怔了一下,半晌才道:「兒臣不敢,兒臣只是關心父皇的身體,必得日日前來看望才能放心。」

或許是強撐著精神,今日皇帝竟然坐了起來,勉強靠在椅子上望著褚遂安,一雙眼底昏黃黯淡,顯得龍鍾老態,若不是因為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地劇烈,幾乎要讓人看不出這還是個活人。

褚遂安垂下頭,道:「兒臣不敢。」

皇帝似乎終於震怒了,他將手邊放著的那封信用盡全身的力氣丟到褚遂安身上,卻因為實在身虛體弱,信也不過是輕飄飄毫無分量的一頁紙,便jsg只是在褚遂安身前打了個轉,還恰好落到了他手邊。

皇帝冷笑一聲,道:「大可不必,朕如今不需要你們的關心,這宮裡上上下下這麼多人,足夠把朕好好伺候到死,哪兒還敢勞煩你們。」

皇帝大口地喘著氣,臉色憋得漲紅,抬起一隻手指著褚遂安,卻怎麼也不能發出聲。

皇帝看著褚遂安手裡的那封信,就好像那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褚遂安困惑地將信展平,一字一句地從頭到尾讀了一遍,抬頭問道:「父皇,您說的話,為何兒臣一句也聽不懂?這信不是我母妃寫給您的么?那這應當是她交給您的才對,兒臣怎麼可能拿到這信?」他神情逼真,言辭懇切,若是不去看那一雙眼裡幾乎要遮掩不住的瘋狂,讓人當真要以為他這話是多麼發自肺腑,就好像他真如自己所說的那麼無辜一般。

褚遂安生母出身卑微,死也死得無聲無息,皇帝封她為妃,還是在半年多前褚遂安幾次三番提起的結果。

皇帝素來不喜褚遂安,也有他母妃的原因。這些年來,尤其是褚遂安做了太子之後,隔三差五便會帶著些他母妃的東西在自己面前晃,或是香囊玉佩,或是手裡拿著一冊書頁泛黃的舊書,即便皇帝與他母妃並沒有什麼過於深厚的感情,可多少年這樣下來,後宮里的那些妃子,沒有一個比除遂安的母妃更讓他記憶猶新的。

那個女人終於被褚遂安變成了他永不消散的夢魘,尤其是在看到褚遂安那張和他母妃尚有幾分相像的臉時,竟有些不寒而慄。

皇帝疲倦地靠在身後軟墊上,對褚遂安道:「朕不管你是為了什麼,把那東西拿出去。」

褚遂安也沒有拿出去,他不知想起了什麼,唇角勾起一抹淺笑,起身道:「父皇何苦費這力氣,這現成的香爐,兒臣幫您燒了它,此生都不會再看到了。若是有一天去了那地方,見到我母妃,還是讓她親手拿給您看罷。」

「你……」皇帝猛地坐起身,禁不住一陣頭暈目眩,渾身顫唞地看著褚遂安,幾乎要恨到了骨子裡,恨自己為何當年不狠心,殺了這罔顧人倫的畜生。

褚遂安置若罔聞,他抬手將信點燃,撲朔的火光忽明忽滅,待到燒了灰燼,皇帝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往後退了一下,復又頓在了原地。

他沒有察覺,不知道自己寢宮裡的人都是什麼時候退出去的,等回過神來,偌大的寢殿里已經只剩了他與褚遂安兩人。

皇帝長嘆一聲,頹然道:「你也不用再和朕裝了,朕不想看你那副惺惺作態的樣子,你今天費盡心思過來,難道就為了燒這一封信給朕看?」

褚遂安笑了笑,微微挑了下眉,道:「父皇身體欠佳,兒臣原本不該來叨擾,可近日來宮裡有些謠言,起初兒臣不願去理會,後來聽著越發不像樣了,就想聽聽父皇是怎樣想。」

皇帝雖在病中,卻也不是完全不知朝中之事,他知道因為自己態度含混,如今儘管已經立有太子,可仍有許多人在對儲位虎視眈眈,尤其是在外握有重兵的幾個皇子。他心裡未必就完全沒有這個意思,現在這局面,也有他默許的結果。

皇帝冷笑道:「你想要如何?想要朕告訴這天下,你是朕親自立的太子,是唯一的儲君?」

褚遂安道:「兒臣不敢,父皇對兒臣不滿意,兒臣心裡清楚,可憐父皇如今已然年邁,若還是要為了兒臣違背本心去說這樣的荒唐話,那兒臣未免太過不孝了。這些年來,父皇對兒臣的好,兒臣全都記在心裡,片刻也不敢忘記。可父皇呢,父皇可還記得曾對兒臣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

皇帝焦躁不安,褚遂安步步逼近,讓他幾乎想要落荒而逃,可顧忌這身為皇帝的威嚴,他還要在這裡忍著心裡不斷翻湧的畏懼來和褚遂安周旋。

「朕的身體朕心裡最清楚,左不過就這一年半載的時間,你這孽子,就連一年也等不了嗎?」

褚遂安正要開口,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急促道:「太子,五皇子進京了,馬上就要到宮門外。」

褚遂安怔了一下,回頭看向那人,正是喬裝改扮過的白嵐,她穿著一身太監的衣服,白璇給她簡單地易了容,一路過來不曾有人發現。

皇帝終於回過神來,他大笑了幾聲,跌跌撞撞地推開褚遂安就要往寢殿外跑,可寢殿的門已經被白嵐反鎖上了,皇帝掙扎了幾下都沒能出去。褚遂安怕他動靜太大引來在不遠處巡查的禁衛軍,便過去捂住他的嘴把人拉回了榻上。

「父皇,兒臣等不及,兒臣怕自己動手晚了,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就像當年我母妃一樣。您知道她最後是怎麼死的嗎?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她最後看我的眼神,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恨你,這二十多年來,我每天都在想著要怎麼讓你死,才能讓我母妃泉下有知,能夠安心。」

皇帝拚命掙扎,手腳卻已經軟了,反抗也毫無用處,索性就放棄了。

褚遂安從懷裡拿出一封聖旨,然後把玉璽塞進了皇帝手裡,壓低了聲音,道:「父皇,五弟他救不了你,你封他做昭王又有什麼用?這麼一個虛名,能抵得過那麼多年受的折磨嗎?他比我更想讓你死。」

皇帝想把手裡的玉璽丟掉,卻被褚遂安牢牢地按著手,連手掌心都在發麻。他眼睜睜看著褚遂安將玉璽印在那封偽造的聖旨上,卻全然無力反抗,木已成舟,多少的憤恨與懊悔都已經是過眼雲煙了。

褚遂安的心狠狠地往下墜了一墜,他把這假聖旨放在皇帝原本藏真聖旨的地方,徹底地偷梁換柱。

白嵐走過去道:「太子,昭王快要來了,你趕緊先走。」

皇帝不能在褚遂安還在的時候死,褚遂安便道:「我派了人接應你,務必小心。」

說罷褚遂安便轉身離開了,另外一個早就藏在寢殿里的小太監換上白嵐的衣服,頂替了她的位置。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頹然倒在地上的皇帝一眼,長嘆一聲,胸臆中埋藏了多年的那點戾氣,終於煙消雲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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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不娶何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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