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連續住院讓簡如蘭的身體和心理狀態有了不錯的回升。
心理醫生每天都會和她溝通一到兩個小時,她漸漸意識到自己不可能留得住兩個女兒。
甚至，即便她把陳嘉玲送回她該在的地方，蘇令儀也未必會回來。
即便這位心理醫生善於調解家庭、親子關係造成的心理問題,面對季家這樣的情況也很難給予簡如蘭太多幫助。
只是發現簡如蘭的心病在於對親生女兒的愧疚和負罪感,以及迫切想補償的心態。
「您最在乎的是什麼,就按照心裡想的去做吧。有所得，必然有所失。」
醫生只能這樣建議。
季庭先斬後奏地告訴她已經找到線索，連養女原名都清楚並且改掉之後,她心裡倒是鬆懈了許多。
她知道自己懦弱,不敢去面對陳嘉玲，和她說,讓她回自己家。
「在這之前，先將陳嘉玲安置好吧，我們都知道，只要她還在，令儀就不會回來。這些日子她沒去學校，我也沒逼她，對她而言也需要時間接受，這邊我來處理，你想想有什麼機會能和令儀接觸就好。」
隔了快一周，歡樂谷各個設施照相屋的照片才慢悠悠地發到程皙寒郵箱。
「建議夫人還是每隔一個月回院再見一次心理醫生。」院長親自將簡如蘭送到停車場上車,「預祝您身體健康,家庭和睦。」
季庭將這段時間的進展講給簡如蘭聽。
「程皙寒？挺好的……我們現在也沒立場置喙她的私事。」簡如蘭苦笑了一下，「現在她肯見我嗎？我想至少與她說一聲對不起，至於她是否肯回來……她開心就好，現在她現在的家庭很好，我很放心。」
季庭的沉穩讓簡如蘭感到一絲心安。
在學校里也沒旁的事能做了。
程皙寒之前和他說，即便蘇令儀抗拒，也要主動向她示好，他覺得有理，但想來想去，能想到的辦法居然只有送吃的。
趙院長道：「如果是已經比較大的孩子，且心智成熟,不妨試著好好地坦誠溝通。」
——
「過於的理性和感性都不是好事，如果我去找令儀，大概就是兩個人冷靜地說幾句話，然後各自離開吧，不會有壞結果，可永遠也不會有好結果。」季庭笑了笑，讓簡如蘭放寬心。
「噢……苒——嘉玲么，的確是九龍城風格的名字啊。她回到親生母親身邊也好，生父既然是個混混，找不到也罷。」簡如蘭有些惆悵地看向窗外，「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呢，令儀這段時間大概也平靜許多了吧？」
可本該如此，各歸其位。
她握住季庭的手：「還好你和陸離都不像我這般。」
季陸離也在隔壁桌發獃，這兩天，他天天往蘇令儀抽屜里塞吃吃喝喝的，也不知道她吃沒。
「這樣,我明白了。」簡如蘭點點頭,彎腰上車。
「今天早上收到阿傑的消息,嘉玲生父陳家豪很多年前就無人知道他去哪兒了,生母許娜娜當年並未與陳家豪結婚，后又嫁了人，現在同丈夫經營一家西點房,生活得還不錯。尚未聯繫到許娜娜告知她，她女兒在我們身邊。」
收到時正是晚上，他坐在寢室的書桌前有一搭沒一搭地翻歷史課本複習，腦中實際上想著，還能做些什麼既不會讓蘇令儀不適，又能修復兩人關係。
車緩緩啟動。
「謝謝趙院長。對了,我想問問假若我想帶孩子看心理醫生,但又不想只說，怕刺激到她，我應該怎麼做？」簡如蘭問。
季庭：「我與蘇教授、周教授一直在聯繫，說她心情不好了幾天，現在已經正常回學校上學，調整的挺快。對了，她好像和程家的程皙寒在交往，中間出去約了一次會。」
將附在郵件後面的照片和視頻一一下載，然後一一細看。
旋轉木馬上兩人都入鏡那種照片里，蘇令儀難得在笑時露出白而整齊的牙齒，眼眸微彎，髮絲因為風與上下起伏的旋轉木馬些微凌亂，但揚起的弧度卻恰到好處地注入一分靈氣，讓人一看見就忍不住也要微笑起來。
程皙寒給這張照片添了個濾鏡，設置為朋友圈的背景圖。
略微思忖后，以郵件的形式將這些照片視頻發到蘇令儀的郵箱。
【這是那天一起拍的照，我記得你說也要發你一份。晚安，蘇蘇。】
蘇令儀一直沒有重新回到夢境里。
哪怕她肯進入一次，停留片刻，也許就能看見潛意識裡那些片段。
但問題也不僅僅在她是否清楚了自己的內心。
「你母親身體好些了嗎？」他問季陸離。
「出院了，和心理醫生見過數次后，好像也下定決心要把陳嘉玲送走。」季陸離停了片刻，「其實如果陳嘉玲也是個和善的脾氣，在這之前沒有那幾次和令儀的衝突，或許不是沒有共處的可能性。」
程皙寒搖頭：「沒有如果。」
「是啊。我母親倒也想開了，不再強求重拾母女緣分，只要令儀過得好就行。蘇教授和周教授都是好人，說肯幫忙勸動令儀再見我們一面。」
「只能說，幸好收養令儀的是兩位教授。假若令儀過得不好呢？」
季陸離認真地想了片刻，鄭重而堅定地道：「不論如何，我都永遠把她當做我的唯一的妹妹。即便當初我是個不曉事的嬰兒，但我欠她，季家也欠她。打從一開始我們就沒資格要求她怎麼樣。」
程皙寒無聲的笑笑。
他其實只需要在季陸離這邊用力就夠了。
去推蘇令儀讓她理清思緒，著實是急昏了頭的做法。
——
季家宅子的客廳中，季氏夫婦倆與陳嘉玲相對而坐。
住院這些天一直沒機會見陳嘉玲，陳嘉玲也沒有主動打來電話，如今簡如蘭看著她，竟有了股陌生之感。
連名字都改了，想張口叫她時，一時間不知道該喊「苒苒」還是「嘉玲」。
思索許久，簡如蘭輕聲嘆氣：「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吧，發生這樣的事也只能說造化弄人。我們已經找到你的親生母親了，等過段時間……會安排你們見面。」
陳嘉玲臉色蒼白。
她聲音顫唞：「媽媽，你就這樣不要我了么？我才是你養了十幾年的女兒，都說養育之恩大過生恩，難道我在你眼裡就比不上那個、那個你才見沒多久的親生女兒？」
心頭抽疼的同時，簡如蘭還是忍不住回應：「令儀是我的親生女兒，我虧欠她太多太多，若不是我……也不會讓她流落在外。」
「可你這樣驟然不要我，我怎麼辦呢！」陳嘉玲眼淚啪嗒啪嗒地掉，本以為簡如蘭會維護自己讓自己留在季家，沒想到她也要自己回那還不知什麼情況的生母身邊。
簡如蘭放柔聲音：「孩子，你有你的親生母親，她一定像我思念令儀一樣在思念著你。」
陳嘉玲愈發著急，她撲到簡如蘭膝上，淚眼盈盈：「我知道蘇令儀她不願意回來，她對你們沒感情，我根本沒見過我的親生父母，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的心情和蘇令儀是一樣的，我不想回家！」
沒感情這幾個字狠狠地刺痛簡如蘭的心。
季庭默不作聲地將陳嘉玲的表情看在眼裡。
原本他也憐惜這個養了十幾年的孩子，十幾年說完全沒感情是假的。
可看這孩子，未必對他們有多深的感情，她所不舍的大概是季家優渥的生活罷了。
這一句句的話，全然不顧簡如蘭的心情，只是迫切地想為自己爭取留下的機會。
越是這樣，越不能讓她留在季家。
日後絕對會成為一個隱患。
季庭淡聲：「這幾日我就會聯繫到你的生母。對了，你還不知道你的親生父母的名字吧，你的母親叫許娜娜，父親叫陳家豪。」
他原本不想說出這些，怕刺激到陳嘉玲，只是告訴她她原本的名字。
但現在他已經做出決定，必須將陳嘉玲送走。
「當年的事，你也該知道。新聞你應該看過吧，你是白雄強用來替代令儀的孩子，你的生父，當年是白雄強的一個手下，是他主動將你交給白雄強。如今找不到他未必不是好事，你的生母應當很愛你，她是因為你生父將你獻出而憤然離開的。」
真相砸到陳嘉玲頭上，像兜頭潑下的一盆冰水，將她澆了個透心涼。
她脫力地坐到地上，緩慢消化季庭說的那些字眼。
陳家豪、生父、主動獻出。
陳家豪、陳家豪——
她猛然想起那個同名的保安，想起他那口極其不純正的普通話，想起他對自己莫名的關切。
竟然是這樣。
她的生父把她送進季家，從九龍城來到內地，在她身邊做了十年保安。
難怪，難怪他總是笑眯眯地同自己搭話，為她的遭遇義憤填膺。
甚至準備對蘇令儀做些什麼。
陳嘉玲不知道陳家豪具體打算怎麼做，但肯定是對蘇令儀不利的事。
看著眼前面色淡然到冷血，和雖不忍卻扭頭不肯看自己的「父母」。
陳嘉玲忽然涼薄地笑了笑。
既然他們這樣絕情，那她就拭目以待他們能不能得償所願，接回他們滿心疼愛的親生女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