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轉學

第一章轉學

周日的傍晚，耀華路上又被豪車塞滿了。

京城的人都調侃耀華外國語的返校日和放學日是豪車展。

在一眾被堵著的豪車中，一輛小電驢靈活穿梭，停在耀華的校門口。

蘇德民兩腳支在地上穩定小電驢，身上從衣兜里掏出錢包，抽了兩張遞給蘇令儀：「你媽給你三百一周生活費，我怕你不夠，再給你兩百。」

蘇令儀從小電驢上下來，毫不客氣地接過蘇德民的二百私房錢。

「周教授的兒子也在耀華讀書，有空你們認識一下，多個熟點的人也好更快適應環境。」

「噢噢。」蘇令儀敷衍了一聲，她根本記不得什麼周教授的兒子了，「那我走啦，你要是晚上有課，下課回家有空路過，就從華大旁邊那家西點屋給我買盒蛋撻送到學校。」

「成，回頭我讓你師兄給你帶過來。」

蘇令儀嫌棄地看了蘇德民一眼：「你就是那種指使手底下的博士生打雜的帶惡人博導？」

「你自己去搜一下我網上的評價，絕世好導師好嗎！」蘇德民氣得瞪眼。

「耀華還有騎電瓶車送女兒上學的？農民工嗎，之前怎麼沒見過。」從一輛寶馬上下來的女生嗤笑了一聲，她按下屏幕上的發送鍵，把剛剛拍的的照片發到幾個小姐妹的群里。

程皙寒受老師囑託提前把上周隨堂測的試卷拿到教室，他理好卷子準備回座位時，一抬頭便看進一雙幽幽的黑眸中去。

周六她提前來寢室打掃過，放好了東西，因此不必像其他學生一樣要先去寢室一趟，可以直接去教學樓。

【我們學校領獎學金的根本就沒窮人，我之前在學生會看過名單。話說家裏窮的學霸去讀公立的一中不好嗎，耀華八萬一年的學費也不便宜】

然而蘇令儀早一溜煙兒跑了。

言下之意就是蘇令儀是故意搭訕了。

「同學，你是轉學生嗎？」

「嗯。」少女淡淡地應聲，眼皮都沒動一下。

程皙寒的目光由上而下地掃過，嘴角揚起極其淺淡的笑意：「經常有女生這樣問我。」

絲毫沒有要抬頭看他的意思。

【誰知道呢，萬一在耀華釣到個富二代直接少奮鬥二十年】

【農民工也念得起耀華么[呲牙]】

蘇令儀倒也沒在乎對方話里的意思，輕飄飄地移開目光：「不好意思，你長的確實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打擾了。」

蘇令儀看着講台上的人有幾分眼熟，忍不住微微眯眼，不自覺地慢慢走了進去。

【不是吧不是吧，不會真的有富二代談戀愛扶貧？】

一句多的話都無。

蘇令儀角度極其輕微地歪了下頭：「同學，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呼吸的頻率隨着心跳一起悄然變快。

講台上站着個身形挺拔高瘦的少年，低頭整理著一摞試卷。

對方終於看了他一眼：「我是今天新來的轉學生，叫蘇令儀。」

程皙寒從教室後門出去，看見手裏拿着個系了蝴蝶結的紙袋季陸離。

程皙寒沒接。

門外有人喊了聲程皙寒的名字。

【奪筍吶李恩娜哈哈哈哈，估摸是領獎學金進來的吧】

她聲音輕而平靜，但還是引起了教室里其他人的注意。

眼前的少女安靜而專註地看着面前的書，纖長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喏。」季陸離把手裏的紙袋遞出去，撇開眼不看程皙寒。

「我叫程皙寒，是這個班的班長。」

程皙寒在自己的位置上側着坐下，看了蘇令儀幾秒后問：「我真的和你認識的那個人長的很像嗎？」

天微微暗了，教室的燈亮着，蘇令儀站在高二五班門口望了一眼，有五六個個學生已經到了，正埋頭奮筆疾書，多半是趕作業。

她坐下，將書包塞進桌肚，從包里抽出一本書。

蘇令儀尚未意識到，耀華外國語這所私立學校的生態與她從前在海市念的那所私立截然不同。

兩人無聲的對視，表情都無分毫變化。

面對旁人的調笑，蘇令儀不以為意，安靜地等待對方的回答。

這本《人間詞話》她看了有一陣子了，前段時間忙着搬家沒空看。

有個兩個男生「哦呦」起來，擠眉弄眼：「程少，桃花又朵朵開了啊。」

程皙寒：「……沒有，只是你剛剛問我的神情很認真。」

對方從桌旁經過時帶起一陣氣流，蘇令儀抽[dòng]鼻子，捕捉到冷冽而好聞的一陣味道。

說完，徑直走向最後一排，那裏有個空位，她進來時就注意到了。

程皙寒從講台下來，他的位置恰好在蘇令儀的前面。

蘇令儀翻了頁書：「乍一看有點像，看清正臉發現其實不像。話說，班長你每回都要反問女生，真的很像嗎？」

「又是季苒苒？」

「嗯。」季陸離似乎也有點無奈，「你知道我妹那性格……我要拒絕幫她送，她可以把家裏鬧翻。」

「所以第一次我就說我不收，這個頭一旦開了你會更難拒絕她。」

「反正你都收過兩三次了，不差這一次，就當幫我個忙，下次我一定嚴詞拒絕！」季陸離試圖把袋子塞到程皙寒手裏完成任務。

程皙寒側身躲過，餘光瞟到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少女身上。

她坐的時候背挺的很直，只是微微垂下頭，耷著睫毛看書。

「這次我不會收的。你自己拿走，告不告訴季苒苒我沒收都無所謂。說了也好，讓她來找我，我當面說清楚。」

「得。」季陸離嘆氣，知道這回程皙寒是真不會再賣他個面子的了，「你座位後面怎麼多了個人？」

「新來的轉學生。」

「剛剛我打眼一看總覺得哪裏眼熟。」

程皙寒睨了他一眼：「連正臉都看不見就說眼熟？」

「就那麼一瞬間的感覺。不說了，我回自己班了啊，回頭我妹找你鬧什麼的我可不管。」

晚自習正常來說是七點開始，但六點三十左右人就到齊了。

一名穿着polo衫略微有點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拿着張紙走進來，打開投影儀，將手裏的紙放在上面，是張座位表。

上周五來學校辦手續時蘇令儀已經和班主任秦曉陽見過了，秦曉陽是教物理的，有點古板的一位老師，但人很和善。

新的座位表上也有蘇令儀的名字，第三列第三排的黃金位置，同桌程皙寒。

教室里鬧嚷嚷地換起座位來。

程皙寒轉過頭：「令儀，有需要我幫忙搬的東西嗎？」

被這樣突兀地直呼名字讓蘇令儀心頭跳了下，可對方神情平淡，好像稱呼名字只是他的一個習慣而已。

「不用了謝謝，我沒什麼東西，書還沒領到。」蘇令儀默了下，「要不我幫你搬吧。」

本來她只是客氣一句，沒想到程皙寒一臉坦然地把水杯遞給她：「那麻煩了，我空不出手拿水杯。」

蘇令儀：「？」

程皙寒彎腰搬起自己的書箱，走向新的位置。

蘇令儀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拿着水杯和自己的書包跟了過去。

位置換完后，秦曉陽讓蘇令儀做了個自我介紹，然後剛好七點的上課鈴響起。

「今天李老師有事，一晚你們也自習。上周隨堂測的卷子我已經讓班長發了，自己先看看，明天上課評講。」

叮囑完秦曉陽就走了，教室里沒老師守着，但所有人都習以為常，安靜地做着自己的事。

蘇令儀之前從來沒上過寄宿制學校，連方才秦曉陽說的「一晚」是什麼都不知道。

「每天的晚自習都有三節，一晚就是第一節，7點40下課，一般一晚是有老師來上課的，後面的二晚三晚寫作業，每天的作業在晚自習結束時交。」耳邊響起極輕，但能聽的很清楚的聲音。

蘇令儀下意識側頭，驟然屏住呼吸。

現在她和程皙寒間的距離，大概只有一本書寬。

她又嗅到了對方身上好聞的氣息，或許是因為教室門關了，室內逐漸溫暖，嗅到鼻里沒了之前那股冷冽感。

「你沒什麼事的話可以看雜誌，玩手機也行，但是被發現可能會被沒收。」

程皙寒說的每一句都像是看穿了蘇令儀在想什麼。

「謝謝。」蘇令儀梗了半天，最終只道了聲謝，沒與程皙寒說任何別的話。

她總覺得對方的眼睛裏有股隱秘的笑意，讓她忍不住猜測一個明明已經被他本人否認的事實。

難捱的晚自習結束，蘇令儀在下課鈴響的瞬間衝出教室，急匆匆地往寢室跑。

程皙寒唇邊噙著似有似無的愉悅，將所有作業託付給前桌，讓他幫忙分別到各個科代表處。

「你急着去幹嘛呀？」前桌好奇地問了句。

「回寢室，睡覺。」

蘇令儀幾乎是整棟寢室樓第一個回來的，她匆忙地洗漱，爬上床時和剛回來的室友崔源打了聲招呼。

「我今天不舒服，先睡了。」

崔源放下包，擔憂地看了一眼：「沒事吧？」

「沒事，睡一覺就好。」被子裏傳來悶悶的聲音。

崔源體貼地關了燈，只留下一盞枱燈照明，輕手輕腳地洗漱去了。

閉上眼，清空思緒，如同身處和緩流動的海水中，意識緩慢下墜，直至落在海底柔軟的細沙上。

蘇令儀睜眼，無邊的漆黑中有一扇立在光束中的木門，她熟門熟路地推門，進入另一個明亮的世界。

這一次是遊樂園，天空中漂浮着無數彩色的氣球，無人的摩天輪緩緩空轉，穿白襯衫的少年站在摩天輪下面，好像一直站在那裏等她似的。

蘇令儀走過去，看向少年這張白日裏見過的臉，與程皙寒一模一樣的臉。

「你……在這裏多久了。」她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

「一直都在這裏。」對方微笑。

蘇令儀走過去，目光鎖著對方由上而下地掃過，希望從對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麼。

但並無收穫。

她7歲那年，看過一場流星雨後，一個神情冷漠的小男孩出現在那晚她的夢中，而後，每晚都出現。

後來她把小冰山感化成了小可愛，發現這個小可愛的外形，竟然是和她同步成長的。

她懷疑過這個小可愛是不是也是在現實中存在的另外一個人，這麼八年多來試探著問了好多次，始終沒發現蛛絲馬跡。所以她一直覺得，他只是夢境的產物，乙女遊戲里的可攻略角色一樣的存在。

直到今天看見程皙寒。

「蘇蘇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嗎？」少年俯身，鼻尖幾乎要貼到蘇令儀的。

一股似曾相識的好聞氣息鑽入鼻間。

蘇令儀瞳孔猛縮，觸電般地推開少年。

「我有點事，今天不能和你待在一起了。」蘇令儀轉身，三兩步跑回憑空立在原地的木門，拉開門鑽進去。

少年錯愕了一瞬，事情的發展方向怎麼和他想的……有億點不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