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天生母體

濃郁的花香味在房間內瀰漫，侍女已經全部撤出了房間，現在和室中巨大而靜謐的空間只有擁抱著的兩人。

冷白的月光通過窗戶撒入，照在似乎正在親密纏綿的兩人身上，一節纖細潔白的手臂纏在男人的肩頭，曖昧而又依賴地抓緊名貴的衣料。

然而下一瞬，那纏在玄色衣料中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從禪院直哉的肩頭、忽然抬起一雙眼睛，朝不遠處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那瞳色黑到發藍，如利劍般陡然劃破曖昧的氣氛。

林佟身上的香氣越來越濃郁，他的裡衣幾乎就要從肩頭滑落，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肩膀。空氣中的信息素讓禪院直哉雙眼逐漸發紅，雙手緊緊握住林恬單薄的肩膀，無法自控般低頭埋進少年溫熱的頸側——"回答我。」

禪院直哉眼底通紅，低啞的聲音幾乎像是嘶吼：「你要拒絕嗎，嗯？」

雖然是個問句，但是禪院直哉完全沒有期待林佟的回答。周遭濃郁的香氣吞噬著他的理智，讓他額角的青筋直跳、再也忍不下心裡瘋張的慾望，雙手狠狠箍住少年的腰肢將人壓在榻榻米上。

有什麼不可以？佟早就是他的了。禪院直哉深吸一口少年頸窩中馥郁的香氣，恍然間覺得自己已經身在天堂，然而就在他要吻上那片白皙細膩的頸側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道如九天玄冰中浸透的聲音：

「禪院直哉，老子給你臉了是嗎？」

嗯？

禪院直哉心底滑過一絲疑惑，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陣透心的寒冷突然穿過胸膛。

他跌坐在一旁，余光中忽然看到了一邊掛在木架上的白無垢，只見上面不知何時飛濺上了半邊鮮紅的血液。

那是誰的血？居然弄髒了重要的白無垢。

禪院直哉下意識地想。然而下一瞬，一聲巨響突然在耳邊炸響。

禪院直哉低頭看著肩頭突然出現的空洞，接著抬頭，茫然舉著一把巨大機槍的林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是他的妻子開槍射傷了自己。

「怎麼，終於反應過來了嗎？」

林佟由上至下地欣賞禪院直哉臉上茫然又震驚的表情，手指輕輕一扣，巨大的自製咒術機槍傷藍光聚集、禪院直哉的右大腿上驟然出現一個血洞。

「啊！呃……」

禪院直哉終於在多次被槍擊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身體上的疼痛讓他不禁痛呼出聲、下一瞬又咬著牙忍住，笑著向林佟抬起頭：

「小佟，你真的以為普通的□□可以傷到我嗎？」禪院直哉按住肩頭正在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剛剛是他沒有防備，他作為一個一級咒術師絕不可能再被林佟打中。他看著拿槍口對準自己的小妻子，像是再看一直不自量力、向主任揮舞爪子的小貓：「聽話，把槍放下，別逼我把你關進籠子里。」

禪院直哉金眸中壓抑著沉重的怒氣、腦海里已經想起了庫房裡那隻一人高的金籠。等這他制服林佟，他會把少年那雙不聽話的手綁起來，然後把他關進籠子里好好反省。

然而下一秒，他聽到一聲輕蔑的嗤笑。禪院直哉微微睜大眼睛，他看見林佟伸手將烏髮撩到肩后，向他挑起眉鋒，永遠溫順美麗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輕蔑而厭惡的神情。

「蠢貨，你看這個像普通□□嗎？」

禪院直哉驟然從小妻子口中聽到這麼粗陋的話語，驚訝地下巴都要掉到地上，然而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咒力正在從傷口中瘋狂泄露。

咒術師失去咒力比失血更加可怕，禪院直哉面色一變，這才發現林佟手上的機槍比一般狙擊槍更大，且頭部環繞著不詳的藍光。

這是什麼東西？禪院直哉一邊試圖調轉咒力，一邊捂著傷口試圖往門口挪動——他在禪院家的咒具庫里從沒見過、難道是有什麼人故意給自己的妻子這種武器，引誘他刺殺自己嗎？

「小佟，你被壞人騙了。」

禪院直哉一邊在手中積蓄力量一邊勾起嘴角看向林佟，道：

「聽話，放下那玩意……你真的覺的這麼大動靜外面聽不見嗎？你敢刺傷禪院家嫡子、等』炳』趕來，他們做什麼我可攔不住。」

禪院直哉當然是在說謊，他本人就是』炳』的首領，自然能夠讓他們在不傷及林佟性命的前提下制服住少年。但他依然認為林佟是朵微微一恐嚇就會退縮的小百合，緩聲誘哄道：

「小心槍走火，傷到你漂亮的臉……乖啊小佟，快放下吧。」

現在林佟聽到禪院直哉的氣泡音就想吐，於是他沒急著說話，先一槍打穿了禪院直哉的咽喉。子彈穿過喉嚨發出針扎破氣球的聲音，這一擊讓禪院直哉瞬間失聲，他向後仰倒在血泊之中，大量鮮血瞬間從咽喉的大動脈中湧出、徹底染紅了身後的白無垢。

在禪院直哉目眥盡裂的瞪視中，林佟緩緩走進，低頭朝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別擔心，外面那些殘渣有別的事情要做。」

說罷，他狠狠一腳踩在禪院直哉正在流血的右肩上，毫不留力地壓上全部體重，在男人壓抑不住的痛苦悶哼中，林佟長嘆一口氣，仰頭閉眼道：

「艹，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

林佟笑著低下頭，腳尖在傷口上用力碾壓，像是在踩滅一隻丟棄的煙頭，欣賞著禪院直哉扭曲的臉，緩緩道：

」不著急，我們還有大把時間。「

於此同時，屋外的賓客席中，一隻巨型蜈蚣咒靈張開血盆大口，要在禪院家某人的肩膀上！

」啊啊啊啊！！！「

隨著血液噴涌，他手中好不容易聚集起的咒力驟然消散，這名御三家咒術師就這樣毫無防守之力地被自家養的咒靈撲倒在地，頓時血沫飛濺。

此時，賓客席內慘叫聲不絕於耳，形形色色可怕的咒靈在自己的飼養者中穿梭著收割生命，仿若百鬼夜行、剎那間將婚宴現場變成了人間煉獄。

」嗚哇，這麼弱的嗎？「

在一片血肉飛濺中，五條悟周圍卻一片潔凈。看著面前的一個禪院分家的人被咒靈咬住咽喉，五條悟謹慎地後退一步，給咒靈流出發揮實力的空間。看著面前的亂像，他絲毫沒有要出手意思。

這些咒靈千年前就被圈養在禪院家的禁地之中，在千年內由人的惡意滋養，確實變得比較強大……但是、禪院家的人居然打不過自家圈養的咒靈，這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五條悟的六眼掃過四周，在禪院直毘人趕來之前的最後一瞬才懶懶地抬起手，無下限頓時覆蓋全場，將正在嚼食人體的咒靈瞬間彈開到數十米外。

禪院家目前的最強者，一級咒術師禪院直毘人這才趕來。到了現場，看到一地的狼藉、禪院直毘人眼神一變，抬眼看向一旁揣著雙手的五條悟：「五條悟，為什麼不出手？」

五條悟看似是在最後關頭保護了禪院家的人，然而禪院直毘人明白，憑他的力量、現場所有咒靈都能在一瞬間被絞殺。

現在傷亡這麼慘重，五條悟明顯是放海了。

面對禪院直毘人陰沉的臉色，五條悟無辜地聳了聳肩，道：「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一時沒反應過來。」??

周圍因為疼痛而躺在地上□□的禪院家人聽到這句話血都要噴出來了，這種三歲小孩都能戳破的謊話也虧得五條悟能說得出來。

五條悟一直是咒術界滾刀肉一般的人物，禪院直毘人也拿他沒辦法，只能眼不見心為凈，轉身指揮』炳』去收拾殘局。

「趕快找出來是誰在搗亂！」

禪院直毘人怒火衝天，今天是禪院家嫡子的婚禮，居然出了這麼大的亂子，為了禪院家的尊嚴他一定要當場抓住兇手現場處理才行。然而他並不知道，此時幾里之外自己的兒子現在正倒在血泊之中。

聞言，五條悟如有所思地挑眉。他剛剛已經瞬移過去看過了，禪院家圈養咒靈的禁地被無緣無故炸破了幾個大洞，千年的術士封印毀於一旦，這絕不是尋常術士可以做到的。

五條悟心中若有所思，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他確實有懷疑的對象。

他身形一花，瞬間憑空消失在原地，出現在一件和室前。

透著微微光亮的房間里沒有一絲聲音，跪在外間的侍女看到突然出現的五條悟，愣了一瞬、接著便上前阻攔：「五條大人，請不要進入這裡，這裡是新娘的準備室——」

五條悟忽略她，聞到了撲面而來的濃郁香味——那是他翻遍了東京的和果子店都沒能找到的、櫻花餅無比香甜濃郁的氣味。

然而房間外的侍女卻似乎沒聞到那股香味一般，五條皺了皺鼻子，敏銳的五感讓他沒有忽略那沁人香氣下掩蓋下的一絲血腥味。

五條悟勾起嘴角——他的猜測果然是正確的。

然而就在他上前準備開門的一剎那、兩扇拉門突然率先被從裡面拉開。

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紙門后，幾乎與他鼻間相觸，那張完美無缺的臉上由下頜到臉頰掛著一道飛濺的血漬，朝他微微一笑。

林佟笑道：「你果然到了，五條大人。」

五條悟微微睜大雙眼，仿若看到了古書中詭艷的妖女。

直白的視覺衝擊讓他罕見地愣神一瞬，在這分秒之間，林佟已經後退幾步，靜靜站在血泊之中、

濃郁的花香還環繞在五條悟的鼻間，他看見倒在血泊中喉嚨漏風，正不斷發出』赫赫』聲的禪院直哉，和掛在一旁的紅色和服。

不、那不是紅色和服。五條悟凝視一瞬，發現那是一件被浸滿血漿的白無垢。

「放心，他死不了。」林佟伸手撩了撩身後披散的長發，以為五條悟是擔心禪院直哉的生命，笑著解釋道：「這樣的傷對於你們咒術師來說不算什麼吧。」

』你們咒術師』。五條悟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稱呼，頗有興味地挑眉。「聽說有一種可以治癒所有傷口的反轉術式……」

林佟一邊踢開禪院直哉拉住自己腳踝的手，一邊對五條悟說：「五條大人在高專時期的同學——家入硝子，就是反轉術式的持有者、不是嗎？」

聽到家入硝子的名字，五條悟眸色微變，抬眼看著他說：「你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

林佟伸手抹掉臉上的血跡，美麗的面容又完好如初，他真誠地說：「如果五條大人阻攔我，我會很為難，所以……如果您能裝作沒來過，也沒看到我，那當然最好。」

他似乎有能力將一切威脅說得溫柔婉轉，彷彿是他被人脅迫，不得不說出口，不得不射傷自己的丈夫一般。

五條悟看著他，半響后挑眉道：「要是我不答應呢？」

他姿態隨意地靠在門邊，雙手踹在和服袖子里，雖然看起來毫無防備，實則嚴絲合縫地擋住了林佟逃跑的唯一出口，無下限已經暗中籠罩整個空間。

五條悟的六眼之中，一股濃厚的咒力聚集在面前少年的腹部，肉眼可見的強大卻缺乏出口——這根古籍中記載的一樣、天生母體出生便自帶強大的咒力卻無法使用。

林佟身上並沒有突然出現的術式、也沒有其他改變的地方——五條悟不知道林佟的力量從何而來。

突然出現的神秘強大力量，對咒術界顯而易見的厭惡，對未婚夫和其餘親屬痛下殺手——這一切都在挑動五條悟某條敏感的神經。

五條悟眯起眼睛，雖然對禪院家沒什麼好感，但他不能讓身上有諸多危險信號的林佟就這樣離開。

林佟臉上依舊帶著笑容，他抬起眼睛直視著五條悟，道：「你攔不住我的。」

在五條悟面前放大話的人不少，大多數都會光速打臉。但這一次，五條悟卻下意識地感到一陣詭異，背後的汗毛豎起，似乎什麼超出他預料的事情即將要發生一般——

「轟—！！」

一聲巨響傳來，他們身處的和室驟然垮塌！

在磚石飛落之中，五條悟的身影驟然消失，然而下一秒、他卻並未出現在爛泥一般的禪院直哉面前，而是瞬身出現在林佟跟前，向黑髮披散的少年伸出手。

似乎是沒想到五條悟會率先來抓自己，林佟的雙眼微微睜大，看著幾乎五條悟要觸碰到自己的手，眼神帶上一絲驚恐——然而在爆炸的同時任意門已經發動，就在五條悟的眼前，林佟的身影瞬間消失。

「轟隆——」

在驚人的巨響中，佇立千年和室轟然坍塌，在侍女們驚恐的尖叫中，飛沙與煙霧頓時在現場彌散開來。

下一瞬，五條悟的身影出現在廢墟之外，』啪』地一聲丟下如同爛肉一般的禪院直哉。

五條悟六眼瘋狂運轉，凝視面前的廢墟，確認裡面已經沒有那道櫻花味的氣息——林佟竟然就這樣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在現場死一般的寂靜中，五條悟微微睜大雙眼，發出一聲輕笑：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