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她確實很新奇。在對付這些鳥兒的時候,她分出些心神觀看了宣白夜的演出。那真是盛大的演出啊，蟲王轟然倒塌的時候，她似乎都能從它嘶吼的精神力中體會到它的驚訝。

「……我並不是真正的王族。」宣白夜抖了抖劍,甩落劍上的一串血跡，歸劍入鞘,他風淡雲輕,渾然不覺自己說出了怎樣驚世駭俗的話語,「我是仿生人。在基因液里被培育出來。」

「你為什麼流露出這樣驚訝的表情，你與我，不是同類嗎？我在你的身上，感覺到了同樣的氣息，同樣的，基因培養液的氣息。」

蘇嵐理解不能。在這片血跡斑斑的荒原上,帝國的首席執政官給她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很多年前,她失去了自己的球籍。很多年後，她甚至要被開除人籍。

「你說，你是仿生人。仿生人也會流血嗎？還是說,這是你的能量液。是啊,這應該是你的能量液……」她看着宣白夜，摸了摸自己的臉，喉嚨,心口。怎麼也無法想到自己居然被開除了人籍。她頓了頓,開始一寸一寸地仔細凝望起宣白夜，像是要從他漂亮的皮囊一直注視到他的核心，而宣白夜只是安靜地任她打量。

仿生人是機械人的一種,與機械人的區別也許只在於外形的變化,這是蘇嵐所定義的區別。但宣白夜實在很不一樣。與那些機械人仿生人都不一樣。他剛剛猝不及防的掉馬了,他就是那個與她一起聊天的網友。或許，「你的身體里裝載了情感模擬系統？」

「我不知道，我還沒有拆解過自己。」

宣白夜曾經也對自己的身份感到懷疑。他不用吃飯，不用睡覺，自然不在人的範疇之內。但他有自己的情緒，自己的感覺，甚至，他還能像普通人那樣長大。他是最新型的生物機械人，這是他後來才知道的事情。在看見蘇嵐的第一面，他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他並不知道這樣的感覺是什麼。

直到現在。到現在。

「……再見。蘇嵐。」他把她的名字在舌尖咀嚼了一遍，看着她離開的背影。

這個星球並沒有遵循一定的晝夜法則，剛剛還是白天，現在已經以肉眼可見的變的昏暗。光明如同潮水一般消退，站在這裏，正好能看見那輪太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墜。此時，一道強光打來，將蘇嵐的臉分成兩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她纖長的睫毛投映在眼底的皮膚上，投下一小片毛茸茸的陰影。光是探照燈的光，探照燈來自飛艇，飛艇來自姜澄。

姜澄看向那個跪着的巨大身軀。那個身軀跪在那裏，微微垂手，顯出一種神性的光輝。姜澄很快收回了眼，掃尾的工作要交給別的部門。緊接着，他向著宣白夜絮絮叨叨起來，「……我就不明白，每一次你都要這麼單獨行動，就算你很強，就算這些蟲族在蟲族典籍里根本排不上名。你也不能這樣吧。萬一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該怎麼辦吶，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真是的。」

「這是新品種的蟲族，可以收容到蟲族大全中。危險系數不高，危險等級不大，綜合評定為C，防禦力為A……具體情報，交給其他人判定吧。我今天，有點累。」

蘇嵐看着遠處游曳的飛艇，看了看背後的血色荒原，「再見了，宣白夜。」

「又是新品種的蟲族。這些年，蟲族都稀鬆平常的像是大白菜了……」

「我挑破了星核旁邊的血管，裏面是藍血。」宣白夜解釋著。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傷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痊癒，不消半刻就痊癒的不留一點疤痕。

「你的身體里裝載了情感模擬系統？」女孩一步步湊近他，從她嬰兒藍一樣的眼眸中，宣白夜感覺自己的核心悸動了一瞬，隨即又歸於萬古至永劫的平靜。他平靜地想，一種他不能預料的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了。他甚至不知，那是毀滅，還是新生。於是他坦然的接受自己的命運，就像很多年前，黛蘭西把他從實驗室救出，而他回頭一望，一朵枯萎的白薔薇委頓在牆角，被人踐踏的七零八落。

姜澄跳下來的時候，宣白夜正在凝視着腳下淡褐色的土地。姜澄看着這一片血色，微微皺了皺眉，然後他注意到宣白夜被藍血浸濕的袖子。

他說她是機械人，這樣的言語並沒有在她的心中留下痕迹。管她是不是機械人呢，機械人反而更方便吧，至少機械人不用面對生理期。話說，她應該不是機械人吧，哪家的機械人會有生理期啊。真討厭。

*

郭客正在和他的新朋友伊間暢遊星際。伊間是個身姿挺拔的少年，有一雙金色的瞳孔，郭客從他的身上看見貓一樣的警惕。看見這雙奇異的金色瞳孔，郭客偶爾也會想起那個藍眸的少女。不知道，她會怎麼樣呢。付完尾款后，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繫。

郭客是星際間享有盛名的旅行家，坐擁著百萬粉絲。不要以為百萬粉絲很少，在這個物慾橫流，新鮮事物層出不窮的星際時代，哪會有人一直長情的看別人的星際旅行呢。郭客開着直播。

「就是喜歡主播的菜，尤其喜歡主播很菜卻每次都能憑藉運氣出逃……」

「而且，主播每次開直播必然出事故。這已然是一個魔咒。話說，主播旁邊的真是個美少年。」

郭客正襟危坐，看到這樣的彈幕微妙一笑。

「警告警告，飛船收到求救訊號。」

「安全等級，高。目標為一人。請接入通訊。您好……」

飛船突然播報了起來。想是有什麼人發送了求救訊號吧。雖然科技已經十足發達，但總是有小概率事件發生出現事故。按照帝國法典，每一個公民都應該儘力解救另一個公民。

雖然，公民也分平民與貴族。

在些微的混亂中，他們明白自己遇到了星際逃生者。伊間最初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一心看着手中的屏幕，主持人平緩優雅的聲音從屏幕中緩緩流出，帶着撫慰人心的效果，「某某飛艇於某某邊際被找到，同時，一艘海盜船向周邊發送求救訊號，歡迎收看此次節目《離奇死亡的海盜》，當維護人員到達現場時，人質與機械人質都完好無損，唯有一人失蹤……失蹤者是一位名叫蘇嵐的少女，同行者德格重金懸賞……」

蘇嵐。郭客率先抬頭。伊間遲鈍了兩秒，仔細看了看少女模糊的不得了的照片，視線定格在她的藍寶石耳墜上。

「你，認識她？」郭客看着伊間，小心翼翼地問。

「……一面之緣。」伊間認真地說。

「……現在，是兩面了。」

郭客循着人聲看去，赫然是長大的蘇嵐，她長開了不少，美貌也更顯鋒芒畢露，藍眼睛卻是一如既往，像是一塊晶瑩剔透的藍玻璃。她披着工作人員給她披的條紋毯，神情帶着些探究。

怎麼能不探究呢。面前的少年不正是山貓嗎。好多年前掀翻了她來之不易的盒飯的人。月桂花黃昏自衛隊的成員。

沒等他們過分寒暄，飛船就響起了警報。是一支小規模的蟲族。規模算的上小，但它們的等級卻不低。根據星網傳來的影像，這次的蟲族甚至有名有姓——歐塞。

蟲族的活動越來越猖獗了，甚至侵入到了它們本不該出現的地域。事實上，這樣的情況在以前從未出現過。它們的出現意味着它們越過了邊境線，但邊境線分明沒有預警。

如前一艘飛船，這艘飛船充其量也只是個公交車。只配備了幾門簡陋的光炮。事實上這只是一架非官方的廉價旅遊船。

蟲族在前前前很多年幾乎銷聲匿跡，近些年卻是捲土重來。飛船上並沒有什麼像樣的武器，除了那幾套簡陋到寒酸的裝置。郭客看着蘇嵐，眼神中滿是期待，他還記得蘇嵐許多年前的英姿並對此報以極強的期待。蘇嵐……蘇嵐只覺得這些天的破事簡直花光了她所有的運氣。

她確實對自己的身世有點興趣，但更多的，她還是希望自己可以平淡過日子。她對未來並沒報什麼期望，只是打算閑來無事去碼頭整點薯條。但，蟲族……在那某一個瞬間，她似乎窺知到了命運的存在。她與龍雀與蟲族聯繫在一起的命運。時間的洪流在她的腳底流淌而過，在時間與空間的幻境中，她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已在夢中，不然，她怎麼會看見一株白色的薔薇。這並不是比喻的手法，她實實在在的看見了那轉瞬即逝的薔薇花。

嗯……

蟲族的速度很快，不出三分鐘，它們就會咬穿飛船脆弱的裝甲。沒有精神力的普通人會死在高壓之下。她放出精神力，領域籠罩整個飛船，不出意料……只有山貓擁有這樣的精神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