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他用筷子撥弄著海苔壽司卷,吃下一片圓圓的壽司。看著賽璐璐的側臉，他有些躊躇的發了聲，「你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做……殺手呢。」

賽璐璐穿著質地精美的衣服，看上去是衣食無憂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他腦子有些混亂,不知不覺就問出這樣的問題。

倒不是殺手必須形容潦草的緣故,只是她還這麼年幼,怎麼會自己一個人出來做任務？不過她確實表現出了應該有的實力。

他十四歲的時候還在福利院受人欺負，每天不是撿垃圾就是替人做工來賺錢呢。

「家學淵源吧，我們家族世世代代都是殺手，不如說就是殺手起家的。我的父親是當年家族中的佼佼者，後來憑藉這個當了家主。」賽璐璐一邊操控光腦一邊吃著海苔壽司卷。

「說起來，你和我的父親是一樣的年齡呢。」賽璐璐看向路壬,語氣中帶著點不可思議的感覺,「不知道是我父親太厲害，還是你太無能。」

「……我怎麼、能和你的、父親比呢。我確實，很失敗吧。」路壬對於這個話題倒是坦然的,他一向對自己的命運全盤接受無論是好是壞。除了鴿子,唯獨除了鴿子。

賽璐璐卻是放下了筷子，認真思索了好一會兒。她從心底認為自己的父親確實很厲害，但是她又不太願意聽別人說她的父親很厲害。

「其實,你也不差。」賽璐璐決定安慰安慰這個失敗者。

「我、我的生活……」確實沒有什麼美好。

路壬坐在沙發上小心翼翼的吃著壽司，他的頭髮只是粗略的擦了一下，還沒有干，有細小的水珠滾落，於是他時不時就要放下筷子撥弄頭髮。

「你呢，你難道沒有什麼好的故事。你七十多年的人生中，除了鴿子難道就沒有什麼美好嗎。」賽璐璐塞了一口壽司到口中，食物將臉頰填的鼓鼓的，像是一隻覓食的紅松鼠。

第二區區長，她生理以及名義上的父親。

猶記得第一次見面是在加工廠的機甲訓練大廳，她穿著制服，靠在機甲旁邊仔細的端詳機甲，玫瑰的徽章反射出冰涼的光，有陽光打在她微微孩子氣的臉龐上，那麼神聖，那麼莊嚴，就像她在教堂里看見的雕像。

強大，是為了欺凌弱小。從弱者的身上享受到支配別人的喜悅。奴役別人，還是被別人奴役。

「我又不是什麼好惹的。別人欺負我，我就要兩倍的欺負回去。你想，如果別人主動來招惹你，你卻只是原模原樣還回去，那該多麼吃虧。畢竟，沒有錯的人不該承受任何代價。」

「至少,你願意為你的鴿子報仇雪恨，這可能是你唯一的一個優點了吧。」賽璐璐並不覺得自己的話語有多傷人心，這就是她眼中的真實。

路壬靜靜的聽著賽璐璐的講述，像是回到她的孩童時代。

五六歲的時候倒也算得上幸福，培育員會給他們食物，也會給他們講故事。遇見不聽話的孩子，培育員還會嚇唬他們把他們丟到垃圾場。

「啊？」

同蘇嵐也是。

「我也說不清楚我到底有多少個兄弟姐妹。」賽璐璐思索了一下，得不到任何的答案。自記事起，她便與很多孩子共同生活在訓練營。後來她才知道那些孩子都是她的兄弟姐妹。是體外培育技術培育出來的。

蘇嵐說，垃圾星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疾病，要麼身體要麼心理。賽璐璐對此很不認可，蘇嵐卻無比堅定。

想到蘇嵐，賽璐璐的心又平息了一些，好像當頭被潑了一盆冷水。

氣氛陷入了可疑的沉默。賽璐璐咽下口中的食物，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看上去頗有些暴躁。聊天陷入沉默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每當想起這些，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要被點燃，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懼怕。對命運的無力，對命運的懼怕，正是這種深切的什麼也無法改變的痛苦，造就垃圾星人的一生。

再大一點，生活就變的不那麼美好。選拔開始了。選拔成功的人會被送到第二區區長那裡，獲得名字。

賽璐璐只能說，如果破壞氣氛是一種病，蘇嵐一定是各中翹楚，尤其當她故意想破壞氣氛的時候。

那時候，她還沒有覺醒精神力。而最受寵的孩子是一對雙胞胎。他們被檢測出極高的精神力，於是得以肆無忌憚。有時候，賽璐璐想，他們的身上都流著那個男人的血，所以才會這麼冷酷無情。

「如果你早一點有這樣的魄力,也不至於直到現在還一事無成。曾經,我只是我父親默默無聞的一個孩子,那時候，我上面有一個受寵的兄長，底下有一個受寵的妹妹。我的兄弟姐妹很多，受寵的卻只有那兩個。他與她剛好還是同母所出，實力詮釋什麼叫狼狽為奸。」

賽璐璐在那一瞬間以為自己看見了天使。

然後她聽見天使開了口，「真想把垃圾星炸成碎片喂星獸。」

賽璐璐：……原來她就是那個新來兩個月被分到榮格門下的倒霉學員。

於是她們有一搭沒一搭開始聊起天。賽璐璐講訓練場，蘇嵐則是沉默。然後，她說了一句話。

她說，「你和我聊天，聊天內容除了訓練場就是訓練場，說明你生活圈很小，沒有見識，本質上是沒有生活樂趣的體現。」

「……你的生活圈難道很大么。」

蘇嵐跟她講遊樂園的旋轉木馬、校園裡同學間的打打鬧鬧、她所擁有的一片花園、她所擁有的立體版的《小王子》。

但她知道她是在撒謊，要麼就是有著妄想症。

身為第二區區長最鍾愛的女兒，她的手裡掌握著所有優秀學員的資料。蘇嵐是第九區的人，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第九區，有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在艱難困苦中長大。她不可能上過學，也並沒有去過遊樂園。更何況她講述的那麼多東西里存在著如此鮮明的舊時代的東西——兩千年前的東西——根本沒有存留到現在的東西。

比如，旋轉木馬。大概只能在博物館里見到它的樣子。

「……你有妄想症嗎？確定不去治一治。」

於是他們狠狠的打了一架。

後來她才知道蘇嵐的性格並不是這麼討厭，如果她願意，她可以讓所有人都感到如沐春風。

那一天蘇嵐的心情恰巧很糟糕，糟糕到不能容忍。很想和人打一架。賽璐璐就是那個倒霉鬼。

說來奇怪，之後她們倒是保持了一種奇異的平和，偶爾會一起吃飯，一起打架。蘇嵐甚至向她道了歉。

蘇嵐真是個奇怪的人。

她用特別特別認真的語氣和她講話，「加工廠強調力量，鼓勵爭鬥，縱容強者將自己的情緒發泄到弱者身上。我不應該嘲笑你的生活圈，因為這不是你的錯。」

賽璐璐險些炸了毛，「我沒輸，那次我根本沒輸，我不是弱者。」

「輸了也不代表就是弱者，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優勢所在。」蘇嵐一本正經。

「比如，論美貌，我是不折不扣的強者。」蘇嵐將機甲的一小塊表面當做面具遮擋在自己面前，又作勢取下，「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成為我美色的俘虜。」

「……前幾天，你明明說美貌不值一提，只有力量是永恆的權柄。」

「我說過這種話嗎？沒關係，錯的不是我是這個該死的世界。」

蘇嵐是個出人意料的傢伙。賽璐璐想到這裡，不由笑了笑。現在當務之急要對付的，是那些殺手。

賽璐璐很快吃完了海苔壽司，

路壬卻還是端坐在沙發上慢吞吞的咀嚼，像一個慢節奏生活的什麼動物。

「你患有藍寶石基因綜合症。」賽璐璐突然說。

「……對。」路壬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這樣乾澀的回復她。

「根據報告，這樣的基因病是由藥劑引起的，強制催動精神力，而且能讓人的體征在一定時間內保持穩定，這絕對不是廉價的藥劑。你是從哪裡得到這種葯的。」

那個男人。路壬突然想起了那個男人。

文質彬彬，看上去風雅而美麗。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雙紫色的眼睛，流轉著絢麗華美的光彩，宛若攝人心魄的紫晶。

「……我不能說。」

路壬的心底是感激他的，他突兀的從自己身邊出現，給予自己不能想象的力量。他不能背叛他，雖然，他也許並不需要他的忠誠。

「……你知道，這種藥劑是以燃燒生命為代價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

「你不後悔。」

怎麼能後悔呢。路壬的心底好像突然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嘆息。

「如果我沒有喝下那藥劑，我才會後悔。更何況，如果那樣，我也遇不到你。」

「……啊。」

「我們聊了天，就算是朋友了吧。」

「……要你命的朋友？」

「那也不錯。」

一聲槍響傳來，擊碎玻璃。賽璐璐當機立斷帶著路壬翻滾躲避，反手便是一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