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質問

第十九章質問

今年的秋彷彿比往年慢了半拍，在期待中姍姍來遲。

銀杏園裡的銀杏樹黃了，兩排的樹枝相互交錯著向上伸展，遮蔽住澄藍色的天空。黑色的樹杈像血脈一樣貫穿著滿樹的金黃，腳踩在地毯一樣落了滿地的樹葉上，沙沙聲不絕於耳。

悲秋傷春彷彿已經成為約定俗成的事情，但園內賞秋的人臉上卻紛紛綻開著燦爛的笑容，不時地找尋合適的景點拍照。

倒顯得孤身一人的蘇清涵有些格格不入。

不用照鏡子，蘇清涵都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有多低迷，用鬱鬱寡歡來形容也不為過。

正與這場冷落清秋相稱。

倒也不是蘇清涵多愁善感，而是昨晚臨睡前，刷新到尹知夏丈夫的朋友圈，兩人在國外選了一家豪華的酒店，慶祝結婚紀念日。

蘇清涵吃味，但是更讓她崩潰的是尹知夏用被子遮蓋住身體躺在床上，光滑的肩膀露出來，她長發披散在一旁，美眸含羞地盯著鏡頭。

很幸福的樣子。

這大概就是尹知夏想要的生活吧。

她先給對方發去紀念日祝福的話，尹知夏在一個小時后才回復她。

無奈地搖搖頭，岑晞走過去，在蘇清涵的身邊坐下，濃烈的酒味叫囂著竄進鼻孔，岑晞不悅地皺眉。

蘇清涵翻看昨晚她與尹知夏之間的對話框。

但是這次卻不同。

直到尹知夏意識到蘇清涵對她產生了那方面的感情時，她才無措起來。

【你是和家人一起回來嗎？還是自己？】

蘇清涵努力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但閉上眼睛時，腦海中卻不斷在放映著她的各種聯想。

蘇清涵躺在被窩裡，手裡一直攥著手機，生怕睡著了錯過尹知夏的消息。

【我自己回去，票還沒有買，回來前我會提前告訴你的。好久不見，挺想你的。】

「去你公寓，好嗎？」岑晞沖她笑笑，她今晚來，刻意選了件平時尹知夏經常嘗試的穿衣風格，精緻的眼妝被她勾勒得彷彿從尹知夏的臉上復刻過來的。

她曾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偷偷地將那個秘密展開，看那上面一道又一道摺痕，蘇清涵只能忍痛看它一點點變了最初的模樣。

嘆息一聲，岑晞胳膊伸過去摟住蘇清涵的腰，道：「很晚了，跟我回去吧。」

尹知夏說話慢聲細語的，和她的人一樣，很溫和。對待蘇清涵也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會在蘇清涵低谷的時候陪著她，會在她迷茫的時候為她出謀劃策。

像一顆紮根多年的蔥鬱勁松，不可動搖。

很微妙。

蘇清涵不想理她，頭偏到一邊，長捲髮遮住她紅透了的臉頰，也遮住她水盈盈的眼睛。

這樣的觀念被念叨的次數多了，便成了尹知夏心底根深蒂固的信念。

所有的情感在產生之前都像是被過濾了一遍，沒有那麼濃郁，也產生不了那麼強烈的效應。

嘗試著與蘇清涵拉開些距離，尹知夏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和家庭背景，不允許她做出一分一毫出格的事情來。

關於尹知夏與她老公的。

「去哪兒？」蘇清涵終於開口，許是酒喝多了的原因，話音不太清晰，像是笨拙的舌頭沉在嘴裡抬不動。

手機在掌心震動，蘇清涵立刻睜開眼，收到尹知夏的消息她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睜開眼睛時，蘇清涵捂住發燙的臉頰。她覺得自己這樣，很不好。

*

周末休息，蘇清涵無聊跑去酒吧喝酒解悶。再次被曹馨如碰見，那丫頭及時向岑晞通風報信，岑晞是在與客戶見面結束之後趕來的。

【謝謝你。清涵，我下個月應該會回國，到時候見面聚一聚啊？】

是對尹知夏的不尊重。

蘇清涵怕她自己承受不住。

【好啊。票買好了嗎？具體時間是什麼時候，我去接你。】

蘇清涵也知道尹知夏的性格，所以在她決定要結婚時，蘇清涵便將愛上她的秘密摺疊起來，細細地藏在心底。

蘇清涵看得出了神。良久，才笑著點頭，「好，回公寓。」

只是岑晞沒有想到，尹知夏在蘇清涵心裡的位置如此重要。

下個月就要回來了嗎？心跳怦怦然，蘇清涵坐起身，床頭燈下的身影映在深藍色的床單上。她低頭，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跳動。

她看了眼桌上空了的幾個酒杯，問：「你就這點出息？」

是她所不能控制的。

那種難以言說的開心，只彷彿湖面盪開的一層淺淺漣漪，在蘇清涵的心頭緩緩漾開，然後便歸於平靜。

她更沒想到，蘇清涵如此優秀的女強人，竟然也是一個戀愛腦。

岑晞遠遠看著她，自是明白蘇清涵近來心情低迷的原因。前幾天就是尹知夏與她丈夫的結婚紀念日，蘇清涵不開心可以理解。

蘇清涵坐在卡座，醉醺醺地仰靠著沙發，目光迷離地盯著頭頂炫目的燈光，晃得她頭暈。

不過岑晞離得近，倒是能聽出她的意思來。

蘇清涵一條條信息發著。如果尹知夏是和她的丈夫一起，蘇清涵並不太想去接機。知道有這麼個人存在是一回事，但是親眼所見，對她的衝擊力太大。

尹知夏能回來，蘇清涵自然是高興的。但那種開心不似從前那麼激烈，可以一下子湧上來，達到巔峰。

岑晞扶抱著蘇清涵起來時，蘇清涵雙腿一軟，下意識趴在岑晞懷裡。她抬頭，湊近岑晞的耳朵，說：「你知道嗎？那套公寓，是為你準備的。」

岑晞抱著她的動作一頓，靜默了會兒，才放沉聲音回應說：「我知道。」

從她第一次到訪那套公寓，岑晞就明白那房子的主人應該屬於尹知夏。

不過岑晞沒有拆穿她，只隨著她的話應著。

與醉酒的人爭執沒什麼意義，無非是多費口舌罷了。

「你不知道。」蘇清涵趴在她的頸窩，抱怨，「你從來都不在意我為你做了什麼，你對熊穎初都比對我好。你知道她接近你是故意的嗎？你知道我喜歡的一切，她都想奪過去嗎？」

在岑晞面前，蘇清涵從來沒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岑晞微微偏頭，看蘇清涵小巧的鼻尖沁著晶瑩的汗，無奈一笑。

瞧瞧這委屈的樣子，倒是挺讓人心疼的。

「我知道，我知道······」岑晞重複著，懷裡的蘇清涵意識越來越差，岑晞幾乎是托抱著才將她送進車廂內。

站直身體時，岑晞粗喘了幾口氣，她看歪倒在座椅上的無意識的人，無奈地搖頭。

看著挺瘦弱，沒想到這麼重。

岑晞叉著腰暗自腹誹。

路上岑晞擔心蘇清涵會吐，她盡量降低了車速，不讓蘇清涵產生暈眩的感覺。

車子駛入小區停車場，自從第一次來過之後，蘇清涵便讓物業將岑晞的車牌號也輸入系統。如果蘇清涵的車子不在停車場，岑晞是可以隨便開車進出的。

跟蘇清涵相處久了，岑晞越來越了解她的習慣。從停車場進入電梯，她一直做蘇清涵的支撐，對方像是昏睡過去一樣，所有的力氣都壓在她身上。

岑晞抱著蘇清涵的胳膊都酸了。

明明很近的距離，岑晞卻覺得她們走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握著蘇清涵的手指開了指紋門鎖，岑晞扶著蘇清涵躺在床上。站起身時，岑晞環顧一圈，想要找紙巾擦汗時，胳膊被蘇清涵攥住。

岑晞詫異回頭，「怎麼了？」

「不許走。」蘇清涵迷離的雙銀凝視著岑晞，一眨不眨，眼裡的星河滾燙。

蘇清涵一定是把她當作是尹知夏了，岑晞感覺下一秒她都能被蘇清涵的目光煮熟。

太熱烈了。

「我不走，只是去找紙巾而已。」岑晞解釋，彎腰替蘇清涵脫了外套，又將她的鞋子退下。

「你今晚自己住這兒可以嗎？」為蘇清涵蓋好薄毯，岑晞試探著問。

「不可以。」蘇清涵下巴埋在毯子後面，似嗔似嬌地回應。

「嗯？」岑晞愣住。

「我說不可以。」蘇清涵頭昏昏沉沉的，她皺緊眉，又不耐地說：「你今晚要留下來陪我。」

「這個······」岑晞猶豫著，她目光嚴肅地打量著難得柔弱的蘇清涵，的確不太放心她醉酒的狀態下一個人住。

「那好吧。」

「很勉強是吧？」蘇清涵撇嘴，即便是醉酒的狀態，也依舊是伶牙俐齒的。

岑晞被她可愛到了。

她忽然有點好奇，在尹知夏面前的蘇清涵，也會這麼傲嬌嗎？

她挺期待那一刻的。

如果條件允許，岑晞真想把那個畫面記錄下來，帶回家仔細欣賞。

「不勉強。」岑晞回應。

蘇清涵輕哼，意識倒是比在酒吧時清醒些，她微眯著朦朧的眼睛打量起岑晞，問：「最近為什麼不聯繫我？是因為害怕嗎？」

「我有什麼好怕的？」岑晞不明所以，兩手一攤，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背著我與路婧彤見面，被我當場撞見，你難道不覺有錯？」蘇清涵撐著身體坐起來，質問岑晞時，她語氣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倒是很有她作為企業領導的氣勢。

「也不算背著吧？」岑晞語氣稍低，自然比不上蘇清涵咄咄逼人的氣勢。她坐在床前，握住蘇清涵搭在被子上的手，解釋，「出發前我不是已經說明了要去見一個人嗎？」

「哦。」蘇清涵白她一眼，「那為什麼不實話實說？」

「不想你多心。」岑晞如實回答。

可她已經多心了。看來岑晞還是不是那麼了解她。

蘇清涵莫名有點失落。

她以為她與岑晞之間的默契早已形成，所以才會演戲都能演上癮。

真有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

「你們見面都聊了什麼？」蘇清涵轉移了話題，聊起重點。

「她說你繼母發現了我們倆的關係，好像正在調查你。」岑晞擰著眉，沉吟片刻，「以後我們是不是需要減少見面的次數？」

蘇清涵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同樣黛眉一蹙，整個人都陷入沉思中。床頭燈投下一圈光暈，溫柔地攏在挨著的兩人身上。

「不用刻意減少，她如果想查就讓她查好了。」蘇清涵靜默片刻，即便處於酒醉狀態，她大腦已經在努力快速回憶最近究竟都有誰可能會是那個泄密的人。

熊穎初是其中一個，連路婧彤也被她列入其中。

為什麼偏偏是路婧彤告訴岑晞？這事顯得有些蹊蹺。

「你怎麼看？」蘇清涵倚靠在床頭，頭髮披散下來，雙頰櫻紅色，燈光下顯得格外嫵媚。

「我覺得應該是有什麼人告的密。」岑晞單手拖著下巴沉思，「你說有沒有可能是路婧彤？她之前早就知道我們有來往。」

「不排除這個可能。」蘇清涵揉捏著額頭，有點煩躁地說：「明天我派人調查一下，總之你平時也要多注意下，小心被人跟蹤。」

「我那個繼母可不是好惹的。」

「我知道。」岑晞點頭，看蘇清涵撫摸著胸口，噁心想吐的感覺，岑晞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嗎？給你泡杯蜂蜜水喝？」

「不用了。」蘇清涵擺擺手，掀開毯子想要下床，「我想去洗澡，你扶我一下。」

蘇清涵渾身酒氣，睡前不沖澡是她不能接受的。岑晞看蘇清涵爛泥一樣癱軟在床上，苦惱地扶額。

給蘇清涵洗澡，這個損失有點大。

岑晞想想，除了外甥女，她還真沒伺候過誰洗澡。

按照蘇清涵的指示，岑晞從衣櫃里幫她翻找出更換的睡衣。蘇清涵在岑晞的攙扶下走到洗手間，她前腳剛踏進去，岑晞後腳就跟了上來。

「你進來幹嘛？」蘇清涵推著她，臉上寫滿抗拒。

「幫你洗澡啊。」岑晞坦率回應，她打量蘇清涵站都站不穩的身體，質疑，「你確定你自己可以？」

「當然。」蘇清涵用力將岑晞推出去，而後迅速關門上鎖。

岑晞一怔，她都懷疑蘇清涵是不是已經醒酒了，故意裝出羸弱的樣子讓自己留下來？

岑晞倚靠在門外，聽洗手間內靜了好久才有嘩嘩的水聲從門縫中傳出來，岑晞不自覺看過去。貼了膜的玻璃門被熱氣蒸得沁了一層水霧。

蘇清涵模糊的身影在裡面晃動。岑晞抿抿唇，吞咽了下乾澀的喉嚨，掏出手機轉移注意力。

因為公寓只有兩間卧室，岑晞只能與蘇清涵擠一張床。兩人身上的沐浴香是一個味道，甜而不膩的櫻花香，很好聞。

岑晞覺得好聞，躺下后深吸了口氣。肩膀忽然一沉，蘇清涵挪了過來，枕在她的懷裡。

「明早幾點上班？」蘇清涵問。

「八點到工作室。」岑晞如實回答。

「明早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岑晞會做飯這事沒有幾個人知道，她的手藝還是同岑宛學的。

「都可以。」蘇清涵眼皮越來越重，連聲音都變得幾不可聞，「你明天中午還會過來嗎？」

「中午？」岑晞凝神仔細回憶她的工作安排，白月光透過窗紗灑進來，光影婆娑在牆面上。

「應該沒什麼事，如果有安排我會提前給你電話。」

「那我把你拉黑。」蘇清涵闔眸躺在岑晞的懷裡，好聞的沐浴香彷彿有了催眠的效應，她話音剛落，就睡著了。

借著月光，岑晞看懷裡入睡的蘇清涵，想她剛剛的那句話，岑晞情不自禁地勾起唇。

把我拉黑，虧你想得出來。

岑晞指尖點了點蘇清涵的鼻頭，笑著入睡。

第二天蘇清涵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她起床簡單洗漱，走到開放式廚房時，黑色的島台餐桌上擺放著一個用保鮮膜包好的三明治，還有一杯牛奶。一旁還有一張字條，洒脫的字跡寫著：

起了就自己把三明治和牛奶放微波爐打熱一下。

中午見。

岑晞

岑晞的字跡不像一般女生寫得那麼柔美，她的字偏剛硬一些，筆鋒銳利，透著一股剛勁之氣。

蘇清涵第一次見岑晞的字，指尖在她的名字上摩挲著，遲遲不舍地挪開。

上午十點的時候，蘇清涵在公寓開了個視頻會議，會議結束的時候，門外傳來門鈴的聲音。

蘇清涵下意識看了眼牆上的表，十一點半而已，岑晞這麼快就下班了？

起身整理了下頭髮，蘇清涵走過去開門，看清站在門口的人時，蘇清涵心頭一緊，詫異地喊了聲：「爸，你怎麼來了？」

蘇誠立陰沉著臉，他眼神往裡探了探，不滿地哼了聲，「我再不來，你是不是打算在這兒金屋藏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