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匆匆安排好學校的事情,梁孟津登上返回西平市的火車。

他懷裏抱着早上剛烙好的餅,好像連胸口都是滾燙的。

鄉下無閑日,開春后沒閑人,誰都沒空送他,許淑寧替他上課前還得先到地里上會工。

當然,她就是不去,別人也得去。

在隊里的學生們都這樣,上課到一半跑出去追雞攆鴨的是常事,抱着弟弟妹妹哄一邊寫作業的比比皆是。

許淑寧再好的耐性,連着三天從學校主持一百八十次公道回來后都面色不佳。

她是宿舍的風向標,大家自然壓低說話的聲音,生怕哪裏惹到她。

五月是插秧的季節,隊員們天不亮上工,日落才得歸。

許淑寧怕大家撐不住,早餐往鍋里多放一把米,灶膛里多丟幾個地瓜。

雖然粥的稀稠程度從肉眼看不出區別,吃到肚子裏還是能多出半分飽腹感的。

果真是慈不掌兵,許淑寧喝口水潤潤喉,對自己這些天的成果很是滿意,臨放學的時候說:「課文回去要熟背,下節課我要抽查的。」

都是附近幾個大隊的學生,為了照顧路途遠的,今天來上課的二年級的學生。

他縮縮脖子不講話,挨着牆根走路。

陳傳文路過用手比劃着:「今年必須留兩根排骨吃。」

學生們適應了向來溫和的梁老師,對偶爾代課的許老師更添三分敬畏,上課去洗手間都知道要舉手了。

老天爺,真是比竇娥還冤。

陳傳文都想跪下來唱一曲:「我才剛起床!」

走得跟做賊似的,許淑寧一看他就有問題:「你又幹嘛了!」

地方擠,碰撞到也是常有的事情。

她眼神上下打量著,警告:「給我老實點。」

賴美麗用鼻音答應,順便點個頭。

再一看對面明顯過分活潑的兩個人,若有似無嘆口氣。

郭永年第一個出來,打着哈欠先把豬食煮上。

賴美麗只是把自己的腳縮回來,加快吃飯的速度。

她這兩天是有點心情不好,站在講台前更是殺氣騰騰。

鄉下有禁忌,當着豬的面是不說怎麼吃的,生怕它聽了嚇得長不大。

陳傳文都快連大氣不敢喘,扭過頭看到齊晴雨在偷笑,把腳邊的石頭踢過去。

開春剛抱回來的小豬仔,幾乎是一天一個樣。

郭永年雖然不太信這套,但還是小聲提醒:「別找罵。」

許淑寧能做的也不多,再添把柴蹲在屋檐下洗漱。

他噠噠噠地剁著爛菜葉子,一邊念叨:「多吃多長。」

許淑寧知道是天性,想想沒說什麼。

掌握如此兇器,大家自然而然地走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

齊晴雨把再度伸出去的腳往回縮,丟給陳傳文一個「算你命好」的眼神。

刷牙之前,她喊:「起床啦!」

郭永年那句「手套沒拿」只來得及說一半,幫她從屋檐下的掛繩上取下,另外的手把鋤頭扛在肩上。

砸中齊晴雨的小腿,她嘶一聲,趁著沒人注意丟了塊更大的回去。

饒是陳傳文被罵習慣,這兩天也覺得應該夾着尾巴做人。

好大的聲響,院子裏雞飛鴨跳的,連豬都在窩裏撞了兩下欄。

他就是說得再鏗鏘有力,許淑寧都是滿心懷疑。

明明大家對她都挺好的,她人坐這兒就一副很委屈的樣子,在知青宿舍住了兩年仍舊如此。

許淑寧有點想挑刺,欲言又止憋回去。

齊陽明生怕被誤傷,屈腿向前進,滑稽得像只小鴨子。

明爭暗鬥出經驗,陳傳文居然讀懂了,吃完飯趁著沒人注意揪一下她的辮子。

簡直是氣人,齊晴雨翻個大大的白眼,吃飯的時候在桌子底下搞小動作。

陳傳文躲開了,往右邊一跳,露出個得意洋洋的笑。

嗯?被發現了?

很不巧,腳上沒長眼睛,她不幸錯中目標。

齊晴雨罵了聲,拔腿就追過去,聲勢浩大得像是要打斷他的腿。

許淑寧看她只顧碗裏,說:「多夾點菜,今天午飯還不知道啥時候能吃。「

有膽子大的哀嚎一聲,問:「梁老師還不回來嗎?」

問中許淑寧的心事,她也不知心上人的歸期是何時,像是自我勸慰:「很快會回來的。」

紅山大隊小學就這麼一個老師,學生們的受教育時間很有限。

說是二年級,其實很多人十位數內的加減法才搞清楚,大家對很快沒概念,只當就是明天的事情,歡天喜地夾著書回家了。

這種時候,許淑寧又能從這幫孩子們身上看到幾分可愛。

她把教室的門鎖上回家,遠遠看到宿舍有炊煙裊裊升起,

這個時間點,按理大家都在上工才對。

許淑寧心中一喜,轉念一想不大可能,小心翼翼地推開院門:「誰在家啊?」

賴美麗從廚房探出頭:「我在呢。」

果然,許淑寧心頭好像誰牛蹄子踹一腳。

她道:「怎麼這麼早?」

賴美麗不好意思笑笑:「我來事了。」

她一下午雙腳都在抖,實在撐不住才請假的,但仍舊是閑不住,想着趁大家沒回來先把飯做上。

都是女孩子,更能感同身受。

許淑寧:「你趕緊歇著去,我來。」

賴美麗也沒推辭,只是拖了把椅子在灶膛前:「有點冷,我坐這兒還舒服點。」

她接着火光還在看書,手不釋卷的模樣令人欣慰。

許淑寧感慨:「要是每個學生都能跟你一樣就好了。」

她就不會每天都氣得太陽穴突突跳。

賴美麗語帶悵然:「其實我小時候也很皮的。」

不過父母雙亡,哥哥去部隊,她的童年好像比別人更快按下休止符。

許淑寧心想她也不容易,故意提起:「明天郵遞員就來,你哥肯定又給你寄東西了。」

說起哥哥,賴美麗有一種平常不顯現的嬌氣和依賴。

她道:「然後一邊批評我的信錯別字連篇。」

許淑寧失聲笑:「沒事,按你的進度,再過兩年我都教不了你了。」

她固然有誇大其詞的成分,還有一半的真心在。

賴美麗靦腆笑笑:「都是老師教得好。」

又順嘴問:「梁哥什麼時候回來?」

許淑寧添一把柴火:「我也不知道。」

來回坐火車都得一個禮拜多禮拜,難得回一趟有肯定得多待兩天,因此人走的時候就沒定時間。

很長一段時間裏,賴美麗過的都是寄人籬下的生活。

她更有揣度別人情緒的本領,抿抿唇:「我哥剛去部隊那年,我也很擔心。」

人之間的相互安慰是這樣的,總要尋找一點共鳴。

許淑寧憋了好幾天,有一瞬的失神:「美麗,你覺得大隊好還是縣城好?」

當然是縣城,只是賴美麗覺得她這麼問有用意,說:「大隊也挺好的。」

月是故鄉明嗎?許淑寧:「對我們來說,西平也是最好的地方。」

賴美麗忽然察覺到其中的意味:「但梁哥也會回來的。」

許淑寧更像是自我安慰:「當然了。」

她不想做那個患得患失的人,從理智上也知道梁孟津在家裏會更好,卻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賴美麗幫她加強信念:「你在這裏,粉身碎骨他都會回來的。」

要是得粉身碎骨的話,還是在別處老老實實獃著吧。

許淑寧被逗笑:「我還是希望他好好的。」

賴美麗才發現自己的用詞不對,倉皇捂著嘴:「不是,我意思是,反正就是……」

她一時圓不回來,用力點下頭:「誰都看得出來,他心裏只有你。」

許淑寧不好意思地捏著褲腳:「哪有這麼誇張。」

她越說沒有,賴美麗越要證明,連着說了好幾件事。

有些許淑寧都沒發現,她現在很需要更多的呈堂證供,過了會覺得不對勁站起來掀鍋蓋。

冒出來的熱氣熏得她手一抖,還是往鍋里先倒瓢水。

水一澆,糊味更是冒出來。

賴美麗的嘴巴漸漸張圓:「怎麼辦,闖禍了。」

許淑寧一本正經:「你知道什麼叫大人的權威嗎?」

賴美麗腦袋疑惑地向左偏:「什麼?」

許淑寧彈一下她的腦門:「就是小孩不敢問『今天飯這麼糊了』。」

好厲害,賴美麗豎起大拇指,雙手噠噠噠地鼓掌。

許淑寧看孩子似的笑笑。

她嘴上說着沒關係,還是敲了三個雞蛋上鍋蒸,晚飯出爐就往外端,故意地板着臉。

陳傳文鼻子尖,小狗一樣地聞着,看一眼「大人」的臉色,捅一下今天還沒能達成和解協議的齊晴雨:「停戰,晚上的表情極為不妙。」

還用他說,齊晴雨夾着不存在的尾巴:「你不惹我就沒事。」

陳傳文難得沒反唇相譏,兩個人安靜地吃着飯,和諧得像是宣傳畫上的模範家庭。

許淑寧看他倆就是透明的,憋不住想笑。

她拋給賴美麗一個「我說什麼來着」的眼神,慢條斯理地喝口湯:「別裝鵪鶉了。」

這是警報解除?齊晴雨猛地抬起頭,先發制人:「淑寧我跟你說,陳傳文今天又被大隊長批評了。」

好像她得到多少表揚了,陳傳文:「我比你多干半壟地。」

堂堂七尺男兒,半壟地好意思張嘴。

齊晴雨:「說出來不嫌丟人。」

陳傳文:「好歹強過你。」

很好,又掐起來了。

許淑寧自動屏蔽這一耳朵的官司,看一眼窗外,心想:故鄉的月,應該也是亮的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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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知青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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