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第91章

◎我不再是以前的蘇嬋了◎

辰兒說的那片樹林,就在離蘇宅後院不遠的地方。

那裏曾經是一片桃樹林。如今春天早已經過去,只剩下一片光禿禿的落葉景象,難得辰兒還這麼興高采烈。

蘇嬋被辰兒拉着去向那片桃花林,她站在一處高大的枯樹底下,望着秋日裏的一片蕭條。

這裏承載了她的很多美好的回憶,她曾經和許多人都來過這裏,阿爹曾經帶着她上山採藥,阿娘牽着她也來這裏摘過桃花,李懷玉曾經在這裏等候過她,還有高行修……

他第一次,在這裏吻了她。

蘇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唇。

那突如其來的強橫觸感早已經忘記,那時的她心中只有對他的憤怒和恐懼,她一度想躲的他遠遠的,哪曾想兜兜轉轉之下,如今還是與他剪不斷理還亂。

她看着眼前歡樂玩耍的辰兒,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她是不會讓辰兒過高行修那樣的生活的,她絕對不回去京城。他答應了的,她便願意再相信他最後一次,看在與他之間八年糾葛的情份上。

「放了辰兒……」蘇嬋狠狠遏制着內心的恐懼和怒火,聲音都在發抖。

辰兒在呼喚着她,他被身後的李懷素抓的很疼,聲音聽上去很痛苦,而他的脖子上正抵著一把匕首。

八年……原來一眨眼,從認識他,到分別,再到如今,已經過去了八年的光陰。

她果然鬆開了手,帶着辰兒退後兩步,拉開距離,她盯着蘇嬋,幽幽道,「蘇嬋,五年前你遠走京城,離開他,離開我哥,獨自一人辛苦養育著孩子,這期間想必也受了不少的苦吧。」

是多年未見的李懷素。

「他叫辰兒是嗎?他長得可真像他啊。」李懷素將匕首橫在蘇落辰的脖子上,一寸一寸地觀察着他的眉眼,「虧你五年前竟然不直接死了,竟然偷偷瞞着所有人生了個孩子出來,怎麼?你是想憑着這個高家的種,想要再次踏進高家的門嗎?」

「怕什麼?」她看着蘇嬋,「想要他活是嗎?」

「好啊。」她冷笑道,「你現在就死在我面前,我自然會放了他。」

李懷素是真的想要了辰兒的命,看來她是徹底瘋了。

蘇嬋嚇得臉色都變了樣,呼吸幾乎都要暫停了,她直勾勾盯着辰兒脖子上的匕首,又緩緩抬眼看向李懷素,李懷素也在看着她。

蘇嬋仰頭看着陰沉的天色,心道或許馬上就要下雨了。馬上想要叫辰兒回家。

她的目光如火一般灼烈。

蘇嬋咬牙,「李懷素,你有什麼沖着我來就好了,你放了辰兒!」

「當初勾引我哥哥不夠,如今又想憑着孩子纏着高行修,想要母憑子貴是嗎?蘇嬋,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你真的以為什麼都能按照你想的來是嗎?」

「好久不見啊蘇嬋。」李懷素冷笑,毫不留情地一把抓着掙扎的蘇落辰,「該怎麼說你和我之間,究竟是有緣呢,還是孽緣呢?真沒想到從西里分開,竟然又在這裏碰見了你。」

她強壓下內心的恐懼,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盯着李懷素,冷冷道,「你也知道辰兒是高家的骨血,你該知道動了他的話,高行修會怎麼對付你,他的手段你應該很清楚,放下辰兒,我跟你走!」

辰兒不知憂愁的身影蹦蹦跳跳在一堆金黃的樹葉上,揚起慢動作似的蹁躚落葉,對她回頭明媚一笑,她也揚起唇角,輕輕笑了笑。

李懷素顯然被這句話怔了一怔,但是她很快便恢復了常態,橫在辰兒脖子上的匕首絲毫沒有放下。

「娘——」辰兒發出了一聲悲鳴。

天幕突然黯淡下去,烏雲籠罩了大地。李懷素將匕首更緊地抵在他的脖子上,蘇嬋眼睜睜看着一行血跡順着少年白皙的脖頸流了出來,她心口劇烈一跳,想也不想沖了上去,「不要——」

一切本該是風平浪靜的,直到一陣疾風吹來,一陣揚起的落葉迷濛了蘇嬋的視線,她微微閉上了眼,等到再次睜開的時候,伴隨着一陣熟悉的叫喊,辰兒已經落到了一個女人的手裏。

」你是母親不是嗎?母親怎麼可能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呢?」

說到這裏,李懷素吃吃笑了起來,笑的多美麗目光就有多惡毒,「蘇嬋,你不是最善良、最能幹的嗎?以前在西里的時候就是,人人都稱讚你是西里最美麗、最善良的姑娘,就算你出身卑賤,就算你樣樣也比不上我,可他們就是喜歡你,都喜歡你……就連我哥哥,就連被你救了的高行修,也都喜歡你,為了你可以什麼都不要。」

「憑什麼我想要的東西,就要犧牲這麼大的代價才能得到,而你……你什麼都不用費力,只要你想,你什麼都可以得到……我拼了命想要的一切,你不費力氣就可以得到,甚至還可以隨意拋棄——憑什麼?我比你差在了哪裏?憑什麼要受你這般的侮辱和折磨?憑什麼?救下他的人是你不是我,又憑什麼,能進高府的人也是你不是我!」

「你害了我哥,也害了我!」李懷素陡然拔高音量,聲音里的怒氣簡直噴涌而出,「你就是我們李家的瘟神,你就是我的剋星!」

緊接着她又換了一種和緩的語氣,更顯得整個人古怪又失常,「你知道嗎……我本來可以不用變成今天這樣的,都是因為你……都是你害我成了現在這幅樣子,你毀了我,你就應該給我去死!」

「只有你死了,我才會好過。你這輩子都想陰魂不散地纏着我,你休想……你害了我一輩子,就連我娘,要不是因為你,她就不會面對高行修,也就不會死!」

蘇嬋聽得一愣。

她想起李母那張橫眉冷對的臉,對她的心緒只停留了一瞬,很快便消散無影了。

「你不讓我好過,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李懷素喃喃道,「我真後悔,我當初就應該把你和那個老頭子一起弄死,一了百了……」

蘇嬋臉色猛地一變。

她直直盯着李懷素,「……你說什麼?」

李懷素看着蘇嬋慘白如同一張紙的臉色,她痛苦的表情成為了她愉悅的出頭,她無所謂地笑了笑,緩緩道,「你想知道嗎……告訴你也無妨。」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被安榮王的侍衛拖下去時,那看着我的乞求的一張臉……他當時一定想要讓我救他一命吧?可惜他忘了,他可是你的爹,而你是他的女兒,我這麼恨你,恨不得想要你死,又怎麼會去開口救他呢?」

李懷素盯着蘇嬋愈加慘白的臉和搖搖欲墜的身形,愉悅道,「你的爹窩囊了一輩子,就連死也是死的這麼窩囊,真是可笑……他死了,你的心裏一定很難過吧?痛不欲生吧?不過你可不能怨我,蘇大死了,我的娘也死了。」

「我對你爹見死不救,而我的娘也因你而死……這麼想來,蘇嬋,在這件事上,我們也算是兩清了。」

蘇嬋愣愣站在原地。

一瞬間她幾乎是聽不見任何的聲音了,李懷素那惡毒的目光和咄咄逼人的薄唇還在吐著無情的字眼,而她的心還在不斷向下墜,腦海中蘇大的音容笑貌越來越清晰,一分一秒都在灼痛她的心,她整個人都在微微發着抖。

她目光渙散,喃喃道,「……為什麼?」

「……我做了什麼,讓你這麼恨我,恨得要害死我的親人……」她怔怔盯着眼前的李懷素,聲音逐漸悲憤,「那是我的親人!阿爹他做錯了什麼!」

「他沒有做錯什麼,錯的是你!」李懷素恨聲道,「誰讓他生了你,誰讓他是你的爹!蘇嬋,只要你還在這世上一天,我就絕對不會讓你好過,而且不光是他——」

「看到了嗎?你的兒子可還在我手上呢。」她抖了抖手裏的辰兒,冷笑道,「你想讓他和你那窩囊的爹一個下場嗎?蘇嬋,只要你活在這個世上多一天,我一定會讓你在意的人一個一個的消失。」

「你這個瘋子——畜生——」蘇嬋悲憤交織,再也忍無可忍,心中的怒意已經達到了頂峰。

瓢潑大雨在這一刻猝不及防地降了下來,伴隨着道道驚雷,淋漓的雨水瞬間澆透了三人,李懷素被雨水迷了眼,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還沒放下袖子,下一刻感到整個身子往後一沉,蘇嬋趁著這個空當踢開李懷素,一把扯過辰兒,將他遠遠地拋到一邊,「快走——」

辰兒一把跌在了地上,也被瓢潑雨水淋的睜不開眼,「娘——」

「快走——」蘇嬋急急道,「離開這裏!」

辰兒哭了出來,跪在地上不肯走,「阿娘——」

「聽話,快點離開這裏——」

辰兒抽抽搭搭著,聽上去是那麼無助和悲愴。

蘇嬋聲音冷酷,「你不聽娘的話了是嗎?快走——」

辰兒明顯被震住,他狼狽地站了起來,痛苦道,「我走了,阿娘怎麼辦?我不要離開娘……」

蘇嬋狠狠一滯,忍不住轉身看向他。

直到看到辰兒那雨中弱小的身影時,她心頭狠狠一酸。

她目光貪婪又柔和地看着辰兒,眼眶濕潤道,「娘答應你,不會有事。」

「辰兒聽話,不要管娘,一直往前跑。」她澀聲道,「去阿爹的府邸,那裏的人會保護你。」

辰兒痛苦地哭泣。他彷彿預感到了什麼不好的局面,仍是說什麼都不肯走。

余光中李懷素已經爬了起來,蘇嬋心中一緊,心中僅有的留戀和不舍被恐懼所取代,她仍是忍不住摸了摸辰兒的臉,低聲道,「如果阿娘……你便去阿爹那裏吧,他會保護好你。」

辰兒痛哭搖頭,蘇嬋心中一橫,將他狠狠推了出去,隨即從袖中掏出一把熟悉的匕首,她拔了出來,橫在脖子上。

「再不走的話,娘現在就死在這裏——」她厲聲道。

辰兒嚇得哭聲都止住了,他急急往後退,「我走——我走——」

「辰兒這就走——」大雨模糊了他的身影,他的聲音一句一句清晰地傳來,「阿娘不要騙我,我等阿娘,我等著阿娘——」

蘇嬋一遍遍摩挲著匕首上的花紋,痛苦又貪戀地望着那雨幕中漸漸遠去的小小身影,她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

這是那個人送給她的匕首。過了八年,它依舊雪亮鋒利。

從在西里救了他之後,再到現在,這把匕首陪伴了她很多的時光。她瞧了一眼匕首上精緻的花紋,默默將它攥緊。

她轉過身去,在看向李懷素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如同手中的這把匕首一樣冰冷,以及當初送給她匕首的那個人。

李懷素手中也同樣握著一把匕首。她也在盯着她。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恨我,我也不想去了解,但是從始至終,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而你對我做過的事,理應受到懲罰。」蘇嬋冷冷盯着她。

「以前我總是認為做人就應該以德報怨,覺得不能把事做絕了,我對人網開一面,也算是給自己行善積德了,但我現在不想要這個德了。」

「高行修說的沒錯,有的時候對別人好,就是對自己殘忍,有些人就是不能用常理來衡量的,就比如你這種喪盡天良的瘋子。」

「李懷素。」她冷冷叫她,「你不是以前的李懷素,而我也不再是以前的蘇嬋了。」

說完這些,蘇嬋目不斜視,毫不猶豫地朝李懷素走了過去。大雨在她的身後更加猛烈地落了下來。

.

一月後的宴會很快到來。

新帝新建了一座白鷺台,設宴款待眾位大臣。高行修也位列其中。

舞女妖嬈,酒香金迷,華貴的一切皆是海晏河清的太平氣象。新帝搖晃着酒杯,當着眾位大臣的面,開口詢問高行修,「愛卿平叛有功,立下汗馬功勞,可想好了,要什麼賞賜?」

眾目睽睽之中,新帝面帶微笑,緩緩道,「愛卿與旁人不同,愛卿想要什麼,朕都會滿足。」

所有人都在看着高行修,心思各異。陸琳琅也在看着他,眼神中有隱秘的擔憂。

高行修半跪在高台之下,冷峻的臉龐上不留聲色,「謝陛下賞識。」

「末將確實有一事想要懇請陛下。」他平聲道,「從邊塞回京之後,末將便一直都在想着這件事。」

「哦?」新帝的眼中略過一道流光,緩緩道,「愛卿說來聽聽。」

月明星稀。離開皇宮之後,高行修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高府。

他披着一身的寒霜進門,剛一打開書房的門,迎面一道勁風襲來,他敏捷一躲,瓷器側過臉頰應聲而裂,碎了一地。

高顯揚站在案前,一絲表情也無的臉上難得有了生氣,他怒目圓睜,顫唞的手指着他,「你今日在宴上說了什麼?」

高行修冷冷看着他,不為所動。

「罷將辭官!你怎麼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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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台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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