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洛鳴山是昨天傍晚偷偷從地底下跑出來，藏到趙行身邊的。
說是偷跑出來也不恰當，畢竟他的身體和大部分力量還在地底下沉睡著。
事情是這樣的。
自從杜鈺寧死後，趙行心情變得一直很低落，而結案當天那輛直衝他而來的黑色轎車更是讓他茫然又不安。
於是和洛鳴山視頻的時候，他就沒控制好情緒。
他說：「洛洛，我是不是做錯了？」
他說：「事情好像變得越來越不受控制了。」
他說：「洛洛，我好想你。」
他伸出手，想把洛鳴山一把抱進懷裡。
明明之前，整個世界對趙行來說都是灰暗骯髒的垃圾場。
他又小聲說：「而且現在杜鈺寧死了，蘭妍肯定還會有動作，哥哥一個人在地面上，我不放心。」
「聽話。」趙行微微偏了一下頭，拿臉頰蹭了蹭洛鳴山，「而且我現在也不想立刻離開杜家。」
好說歹說，長老們才同意第二天中午接趙行下來。
「炸彈？」
「可就算不硬闖，我和長老們也能裡應外合把你帶出去。」洛鳴山說。
趙行剛開始還害怕這樣對洛鳴山的身體有害，勸告他回去。
他輕輕把那團光霧捧到手心裡，放在臉頰上蹭了蹭，小心閉上眼：「想你。」
可是好奇怪，垃圾場里居然還藏著悄悄照耀著他的星星。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我覺得那個在暗中幫我的人就在這裡，我想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還有誰會這麼義無反顧，不計回報地幫助我。」
可洛鳴山卻不聽勸：「沒關係的哥哥，我只是分離出了很小一部分而已，剩下的身體還在地底下睡覺，不會影響到我恢復的。」
他也不知道。
趙行愣愣地看著自己撲空了的手臂。
洛鳴山輕聲說。
趙行總算知道蘭妍瘋到炸樓是跟誰學的了。
「我會幫你找出那個人的。」
趙行沉默。
洛鳴山：「可地靈世界不適合人類長期居住，你就算見我，也只能見一小會兒，等我清醒時間過去，開始沉睡了，你就會被長老們重新送上來……哥哥，你不想我嗎？」
洛鳴山看向趙行閃耀在燈光下隱隱顯現出一點希望的明亮的眸子，身上的光芒也一點點亮了起來。
趙行：「……」
而視頻那頭的洛鳴山更是被他這一舉動瞬間弄紅了眼圈。
「是的，如果杜璋擎按下按鈕，杜家地底下安裝的炸彈會在一秒之內將整個杜家夷為平地。」
「讓長老們先回地底下吧，」趙行說，「我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而且杜璋擎除了有那些炸彈，手下還有地魔……長老們能打得過那些地魔嗎？」
事實上，長達十多年的祭祀行為已經掏空了長老們的身體，他們每一個人都處在恢復期。
但是……
洛鳴山半秒也等不及了，他支取力量變成可以自由行動的肉身，走下高台，推開石門，急不可待地就要衝到地面上去見趙行。
洛鳴山沒有說話。
一顆又一顆。
趙行：「長老們已經來了嗎？」
洛鳴山不喜歡趙行把別人和自己並列排在一起，他想成為趙行所有的唯一。
第二天，趙行就被杜璋擎抓了過來。
當然，洛鳴山的衝動舉動被長老們當場攔截。
卻抱了個空。
「他們都在外面。」洛鳴山頓了一下，又說，「可因為杜家在地底下安裝了很多炸彈，所以長老們暫時還沒有開始行動。」
那是一團如光似霧的東西，外面裹著一層棉花般柔軟的光霧，裡面則是半透明的冰晶，貼在趙行肩頭的時候卻會變成全透明的，誰也看不見。
趙行這才同意他以這樣的狀態待在自己身邊。
洛鳴山身體漸漸變成了粉色，湊過去，在趙行的嘴唇上輕輕貼了一下。
他雖然沒再做出不顧長老勸說整個人直接跑到地面上這種荒唐事兒，但也將自己的身體分離出了一小部分偷偷跑到了趙行身邊。
可洛鳴山哪裡等得及第二天。
果然。
趙行：「沒必要，我明天就能下去見你了。」
仿生女傭剛離開沒多久，洛鳴山離開趙行的肩膀，變成極細極輕的一線光，從門縫裡擠了出去，跟上了還沒走遠的女傭。
洛鳴山離開之後，趙行獨自一人被關在這金色的牢籠里，才終於有了點兒被囚禁了的感覺。
有點兒過於寂靜，又有點兒不舒坦。
趙行想了想，然後雙手抓住了金籠子的欄杆，試探性地去感受並操縱自己體內的電流。
雖然之前檢測出他身體已經具備了百分之十的藍星人基因，但趙行此前並不太會主動使用洛鳴山給予他的那些力量。
現在他一無所有，也只能試試這個了。
趙行閉上眼，卻清晰地感覺到有一股極其微弱的電流從他手心裡散發出來，順著金色的欄杆流竄，但那電流太微弱了，微弱得……就像和之前被電擊戒尺打手心的程度差不多。
——或許是暈倒前那根特製的拐杖吸走了他體內的大部分電流。
趙行抬頭看了一眼明亮的燈光，然後深吸一口氣，小心操縱著手裡的電流順著金屬籠子的欄杆曼延到地面，然後那股電流又輕輕地爬上了對面的牆壁，並攀附上了一根電線。
然後……趙行開始偷電。
第一次做這種事，趙行不太熟練，收手的時候也沒控制好力度，「啪嗒」一聲就弄爆了一個燈。
屋裡的燈光立刻暗下去了好幾度。
但趙行還是興奮得手心都冒出了汗。
其實做這件事之前，趙行並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成功，畢竟洛鳴山之前可從來沒偷過電，在兩人長期相處的幻境里，洛鳴山身上那種能操縱電流的力量好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且和真正的電流有著不算很明顯的區別。
只有他戴著金屬手套的時候，才能發出和電流一般無二的力量。
可趙行卻能清晰感受到，他現在體內儲存的，就是完完全全的電流，甚至手心都被電得有些酥酥|麻麻。
身上有了儲存的電，趙行心情立刻變好了起來，不過沒一會兒，他就又得寸進尺地想念起了X01。
女傭說X01被關在一個有磁場干擾的特殊盒子里，所以X01才會聽不見他的呼喚。
趙行再次從指尖散發出一絲電流，然後操縱它順著電線往其他房間爬去，雖然看不見，但是他能神奇地感知到這裡是電閘，這裡是冰箱，這裡是電子門……
找到了！
磁場干擾盒！
趙行立刻用這股電流切斷磁場干擾盒的電源，然後喊X01的名字。
X01立刻衝破了干擾盒！
「等一下，變成銀針，隱蔽一點……從門縫裡——」
趙行話音未落，一根銀光凜凜的繡花針就穿透牆壁向他飛來！
趙行卻瞬間出了一背的冷汗！
剛剛偷電的時候，他其實也看清了這間密室的布局。
那什麼地魔的詛咒他雖然沒能看到，但他卻看到了女僕所說的人類防逃跑裝置。
這間密室的牆壁里被砌了一層網線，如同漁網一樣密集，只要損壞一點兒，便會立刻觸發爆炸裝置。
不過幸好，X01如今體積小，剛好從漁網眼兒里鑽了進來，並沒有觸發裡面的裝置。
趙行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可還沒等他徹底放鬆下來，房門卻忽然又被人打開。
趙行心中一緊，還以為是自己偷電或者召喚X01的行為暴露了，可抬眼一瞧，才發現來的人是蘭妍。
蘭妍已經找樹靈治好了自己身上的傷，也換上了一身足夠優雅的綠裙。
她款款朝著趙行走來，手裡卻拿著油桶和打火機。
「你想幹什麼？！」趙行聲音發緊。
蘭妍輕聲道：「當然是要你的命。我要你在我眼前被火燒死，我要你遭受和我兒子一模一樣的痛。」
趙行：「我也是你兒子，你忘了嗎？」
蘭妍卻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只是擰開了油桶的蓋子。
「我不是你的親兒子，對嗎？」趙行一邊盯著蘭妍的眼，一邊卻悄悄使喚X01切割金籠子的欄杆，「我和杜鈺寧的親緣鑒定結果顯示半同胞親緣關係不成立。」
蘭妍手上的動作乍然一頓。
可是緊接著，她卻開始不緊不慢往趙行腳下倒油。
金色牢籠的欄杆已經被X01切斷，甚至趙行手上的鎖鏈也都被切得只剩下一線相連，輕輕一掙就能掙開，但他卻沒動。
「可是，好奇怪，」趙行說，「既然我不是你的孩子，你為什麼還那麼害怕被你的丈夫發現我的存在呢？甚至在我拿到和杜鈺寧的親緣鑒定書時要鋌而走險地殺掉我。明明那份報告結果對你來說毫無威脅。」
蘭妍唇角緩緩勾起了一抹譏諷般的笑意，倒油的動作卻更快了些。
趙行想起那天在宴會上，當自己喊了蘭妍媽媽時，杜璋擎那不動聲色的表現，道：「而且你的丈夫似乎不在意你有沒有一個私生子，或者說他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就算我真的是你的孩子，你也不至於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殺掉我，所以……你到底在怕什麼呢？」
趙行緩緩道：「是在怕……我的存在牽扯出另一件不能被任何人知曉的秘密嗎？」
蘭妍忽然笑了：「可惜太晚了，我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而你就要死掉了。」
說完，她就扔掉油桶，打開了打火機。
「差點忘了，你不會遭受到被火燒的疼痛。聽說你的身體很奇怪，有什麼婚契……在被燒死之前，傳說中的高貴的地靈王族將會代你受疼，那是你的伴侶吧？不過也好，這樣你就能體會到所愛之人在火中被炙烤的椎心之痛了。」
趙行緊緊抓著欄杆，渾身肌肉緊繃，準備立刻找準時機從籠子里逃出去，可還沒等他行動，房門就再次被人打開了。
趙行動作頓住。
下一秒，蘭妍就扔掉了手中的打火機，火舌從趙行腳底躍起。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一支特製的噴槍忽然從門口爆擊了過來，白色煙霧瞬間熄滅了趙行腳底剛燃起的火焰。
一個高大的男人扔掉手中的噴槍，大步從門口走了進來，然後——
「啪！」
他一巴掌將蘭妍打倒在地。
杜璋擎怒道：「你現在是一點兒也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嗎？！」
蘭妍唇角一點點滲出了鮮血，她跪坐在地上，抬頭看著杜璋擎，咬牙說：「我把你放在眼裡，你把我放在眼裡了嗎？我兒子被他殺死了，你卻為了那個女人——」
杜璋擎忽然又一腳踹上蘭妍的胸口，打斷她的話：「杜鈺寧是被你犯蠢弄死的！如果不是你愚蠢又善妒，連家務事都處理不好，他怎麼會死？」
「我善妒？！」蘭妍忽然瘋瘋癲癲地笑著爬了起來，「全天下再也沒有比我更心胸開闊的女人了吧，我甚至——」
杜璋擎忽然一把堵住蘭妍的嘴，把她從屋子裡拖拽了出去。
「砰！」
門再次被合上。
趙行兩隻手握著的欄杆已經被他用X01完全割斷，趙行有點費力地握著欄杆重新將切口對上，這才能勉強製造出他仍然被鎖在籠子里的假象。
趙行剛把籠子的欄杆弄好，洛鳴山就從門縫裡飄了回來，重新爬上了趙行的肩膀。
雖然趙行毫髮無損，但洛鳴山還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不對勁：「剛剛發生什麼事兒了？地面上怎麼會有油？」
「不是什麼大事，已經解決了。」趙行說，「你跟著那名仿生女傭見到它的主人了嗎？」
洛鳴山：「見到了。」
「是我媽媽嗎？」
「是蘭妍。」
兩人同時開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