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但掙扎又有什麼用呢？他四肢都被綁住了。
那些改造人的施暴和鎮壓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傷痕和疼痛，反倒是趙行自己的掙扎求生讓他的手腕和腳踝被勒出了道道紅痕和鮮血，變得血糊糊一片。
可這沒什麼用處。
又來了兩個人，按住他的肩，按住他的腿，他便真的分毫也動彈不得了。
像是案板上那條已經被剁了頭的魚。
他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那根長長的銀色針頭扎破了他的衣服與皮膚，刺破他的血肉，將那藍色的藥劑打進了他的身體里。
沒有疼痛。
他連針刺破血管的疼痛都感受不到。
身體能感受到的只有長針刺入皮膚的異物感。
趙行睜開眼。
他面容精緻，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一雙黑沉沉的眼陰冷森寒，如同修羅。
洛鳴山怎麼還是被這個幻境困住了啊。
會死嗎？還是會變成晶石？
一種未知的，無力的恐慌湧上心頭，趙行仰頭看著天花板，脖頸間青筋暴起，如溺水的人一般瘋狂地掙紮起來。
一顆是普通的幻境珠，一顆是白色的高級幻境珠。
洛鳴山說出了在上次幻境里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
如果他真的只想回到過去同他乖乖巧巧說再見……又怎麼會第二次被這個幻境困在其中？
趙行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洛洛跟我一起離開吧？」
花靈一共給了趙行五顆幻境珠，趙行用了一顆，給了洛鳴山兩顆，還剩下兩顆。
而他也因為牽著洛鳴山的手，被迫入了他的夢。
疼痛感撲面而來，七歲的趙行生理性地流下了眼淚。
那根長針在他的掙扎中，斷進了他的血肉里。
手術室的房門忽然被破開，隨之而來的，是正中眉心的一記槍響。
趙行揉揉他的頭，笑道：「走吧。」
忽然間，她想到了什麼，慌忙將手中的那顆幻境珠朝著洛鳴山腳下扔去！
「啪嗒。」
可以的，因為是幻境。
他好像聽到連心臟都在嗡嗡地顫唞。
卻見洛鳴山逆光而立，大步朝他走來。
洛鳴山仰著頭看他，小聲問道：「哥哥，你是要走了嗎？」
幾乎在轉瞬之間，壓著趙行的那幾名改造人就盡數倒下，洛鳴山握緊趙行的手，將槍口對準了蘭妍的眼。
整個世界都開始晃蕩。
趙行想起了花靈曾經對他說過的話——給他護身咒的人會代替他去死。
看見了昏暗的樓梯間，手裡的手電筒，以及被他牽在手裡的五歲的小洛鳴山。
他罵了聲髒話，撕下趙行嘴上的膠布，伸手就準備往他臉上打！
那洛鳴山會怎麼樣呢？
「砰！」
趙行也想起來那天在游輪上所聽到的秘密，說——高級的地靈在瀕死之際會變成晶石。
藥劑還剩小半管沒打，壓在趙行身上的改造人終於抑制不住自己的暴虐脾氣。
趙行一路都在想事情，忘了自己目前年僅七歲，長了一雙小短腿，剛出了廢棄樓道口，就被一塊兒小石頭絆倒，甚至還在胳膊上擦出了血。
趙行心跳忽然一滯，他轉頭去看。
每一寸的皮膚和血肉都開始變涼。
趙行沒說話，可鼻子忽然就酸了。
趙行忽然想起一件事。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感覺到一股窒息感撲面而來，整個人彷彿要被溺死了。
洛鳴山垂下頭，小聲說：「阿行哥哥，再見。」
趙行睜開眼后的第一眼就意識到，這是洛鳴山的幻境。
「啪嗒！」
都第二次了。
有血，還會疼，這並不是普通的幻境。
蘭妍驚恐地搖著頭，後退一步。
洛鳴山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問道：「……可以嗎？」
可這真的是他想做的事情嗎？他滿意了嗎？他了卻遺憾了嗎？
可今天趙行給蘭妍的，卻剛好是高級的那一顆。
趙行低頭按壓了一下手肘上的傷口，發現疼痛感清晰得驚人。
——甚至比當他陷入花靈幻境時的還要清晰。
難道這是比花靈的幻境更高級的幻境嗎？
趙行皺起眉。
心中隱隱不安。
那要怎樣才能從幻境里出去呢？
要完全滿足洛鳴山的願望嗎？
要帶他徹底離開K13區嗎？
趙行轉頭看向洛鳴山。
洛鳴山看他受傷了，眼睛竟然也紅了。
他從口袋裡熟練地拿出了小小的醫療棉簽和創口貼，小心翼翼地湊近了趙行，然後用兩隻小短手為趙行處理好了傷口。
做完這一切，他湊上去輕輕吹了兩口氣：「呼呼，痛痛飛走了。」
然後又在趙行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趙行：「……」
趙行老臉一紅，同時又覺得心都要化了。
好乖。
好可愛。
趙行忽然就覺得也不必那麼著急離開幻境了。
他伸手揉揉洛鳴山的臉，笑著說：「洛洛乖，哥哥一定能帶你離開。」
「你在開什麼玩笑？」蘭妍皺眉看向趙行，「他又不是你的小玩具，他是個人，他媽媽還在這裡，你怎麼帶他出去？」
想起馬上就要出獄，蘭妍語氣又緩和了一些，沒再和趙行的「瘋言瘋語」計較：「別鬧了，趕緊睡覺，明天就要走了。」
趙行抿著嘴不說話。
他忽然覺得他好像有點高估他自己。
他剛剛還大言不慚說要帶洛鳴山離開。
可他卻忘了他現在只有七歲。
可就在這個時候，洛鳴山卻忽然歪著腦袋開口：「哥哥，如果我沒有媽媽了，你就可以帶我走了嗎？」
趙行心中一驚。
他忽然想起來，這位好像並不是什麼真正的小可憐。
洛鳴山可是個為了把他留下，就污衊他推人的「智障兒童」，誰知道他為了讓自己「沒有媽媽」能做出什麼事兒。
趙行承認自己這一刻確實是有點慌了：「你什麼意思？」
洛鳴山：「哥哥，其實我沒有媽媽，那個女人不是我媽媽。」
趙行：「……」
趙行鬆了一口氣。
並暗罵了自己一聲傻逼。
他轉頭看向蘭妍，聲音清澈響亮，看似在對母親說話，可聲音卻清清楚楚地傳入走廊的監視器里。
他說：「對！我想起來了，白阿姨不是洛洛的媽媽，白阿姨真正的孩子早就死了。」
「不是死了，」洛鳴山還配合地糾正他，「那個小孩兒現在在冰箱里保鮮……啊，不對，是在冷凍著呢。」
蘭妍駭然。
走廊上不住轉頭查探的監控也在這一刻定在原地不動彈。
半個小時之後，獄警在白錦兒房間的冰箱里找到了一個三歲男童的屍體。
那才是真正的洛鳴山。
那現在這個長頭髮的漂亮小孩兒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好像是憑空出現，然後被趙行拾了回來的，一養就是兩年。
第二天，蘭妍準備帶著趙行離開的時候，監獄方也帶了兒童收留所的人要帶洛鳴山走。
收拾完最後一樣行李，趙行轉頭看向蘭妍：「媽媽，你把洛洛帶回去吧。」
蘭妍不在意道：「趙行，你現在不捨得他是因為沒人和你玩，出去之後到趙家，你會有更多的玩伴，你還會有哥哥們，哥哥們都會好好陪你玩兒的，到時候你自然會忘記他，別說胡話，走吧。」
趙行卻道：「我的哥哥們會打我的，他們還會放狗咬我，他們會把我鎖在地下室的地窖里過夜，他們會把我綁在樹上在我腳邊放火燒我，我就算去學校，他們也會叫學校里的混混們把我鎖在廁所……我不會有朋友的，我的朋友都是我哥哥們的走狗。」
他頓了一下，說：「……我這輩子都不會找到第二個洛鳴山了。」
蘭妍怔住，她幾乎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阿行，你在哪本書上看的這些可怕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氣，說：「你一定是看了不好的書，才會說這些胡話，你怎麼會被哥哥們欺負呢？媽媽會保護你的。」
趙行在心裡嗤笑。
保護？
你明明在我九歲時就離開我了，哦，對了，在我二十歲的時候，你還想殺我。
蘭妍說過的話猶在耳畔——
「你不是也害我在監獄里多待了一年嗎？就當你還媽媽的好不好？」
趙行垂眸，聲音冷漠到幾乎有些刻薄——
「媽媽，因為你犯了罪，害我在監獄待了七年，你把洛洛帶回家，就當你還我的好不好？」
「啪！」
蘭妍顫唞著打了趙行一巴掌。
趙行一個趔趄，被打得倒在地上，唇角都流出了血。
他抬頭看著蘭妍，眼睛漆黑，面無表情：「你不帶他回去的話，我也會從趙家逃跑的，我會去孤兒院找他，我會——」
「然後阿行哥哥會把我偷出來，我們一起去流浪，去撿破爛，去要飯，永遠永遠在一起！」
一道清澈稚嫩又響亮的聲音忽然打斷趙行的話，洛鳴山撲過來抱住趙行，擦掉他唇角的血，咬著牙，一臉憤怒地說。
趙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倒也不至於去要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