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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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洛洛寶貝怎麼不說話,是嚇到了嗎?」

英俊的少年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很好聽,像是情人之間的呢喃,可他臉上卻是惡劣至極的笑意。

像是一頭剛抓到獵物的大貓。

得意揚揚,隨心所欲,抱着將人折騰到死的目的,眼裏是毫不遮掩的愉悅和惡意。

——和小時候一樣可愛。

只不過小時候這隻大貓總是拉着洛鳴山的手一起去折騰敵人。

而此刻他的敵人變成了洛鳴山自己。

洛鳴山艱難地睜開眼,透亮的眼瞳在燈光的照映下像是破碎的星子,又好像晃蕩著淚水。他睫毛輕顫,嘴唇蒼白染血,臉頰卻因為呼吸困難而漲得通紅。

趙行一寸寸收緊手。

他說話甚至十分客氣,可剛剛狠決利落的打人手法和眉宇間未化的戾氣全都表明這不是個善茬。

趙行剛剛動手的時候沒留多少勁兒,雖說沒把人往死里打,可也是沖着發泄怒火去的。

可他還沒開口,趙行就鬆開手,放過了少年。

天哪,怎麼會有人一進來就有一百多的悔改值?!他存了這麼久也只不過有9.3點而已,說不定一架打完就要被關悔過室了。

現在怒火也發了,人也差不多冷靜了一點兒。

「對對對,大哥說得對,那人看着就和嫂子有舊仇,說不定等他折騰完,嫂子還會上門求庇護,嘿嘿……」

「還記得我嗎?」趙行垂頭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點着。

「我沒有!不是我,我沒有推他!」

「張哥?咱不弄他?嫂子被截和了啊!」

可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再繼續了,他真的會死掉的。

畢竟這個美麗的少年看起來是那麼脆弱,像是蜻蜓透明的薄翼,輕輕一捏,就要碎掉了。

「阿行哥哥……」洛鳴山垂下眼,小聲喊道。

「趙行,扣15點,餘額115悔改值。」

他雖然沒說話,可張升卻下意識覺得這人只不過是在計算打了他們這群人需要耗費多少悔改值。

「洛洛乖,別害怕,告訴阿姨,是誰推的你?」

這也太富裕了吧!怪不得這麼囂張!

趙行目光慢慢掃過張升的跟班。

趙行朝他點點頭,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然後他隨手扯過屋內懸掛的一條毛巾擦乾淨手,又拉回自己的行李箱,看向堵著門的張升,開口:「我和他還有點兒舊話要敘,煩請您下次再來。」

少年像是險些溺死一般大口呼吸了起來,臉龐紅得像是著了火,胸口激烈地起伏,又疼又懼,渾身發抖,卻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他好像獨自陷入了一種與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安靜,而又絕望的氛圍里。

趙行本來準備省著點兒抽的,沒想到剛來就心煩意亂想把煙全抽完。

「阿行哥哥。」

當時趙行是大半個監獄里犯罪者子女中的孩子王,幾乎所有小孩都跟在趙行屁股後面喊趙哥趙哥。

不理會外面那群嗡嗡嗡的蒼蠅,趙行扔掉毛巾,拉過一個椅子坐下來,看向洛鳴山。

「你蠢啊!」另一個人一巴掌拍到他後腦勺,小聲說,「那人一看就是練過的,更別提他還有那麼多悔改值……」

只有洛鳴山喊他「阿行哥哥」,小洛洛又白又小,麵糰子似的,聲音也軟乎乎的,一聲聲「阿行哥哥」喊得趙行心裏熨帖,傻逼似的把人當親弟弟疼。

「啪!」

少年臉龐越發地紅,可呼吸卻越來越弱,脖頸后揚著,清澈的眼瞳不自知地沾染上哀求和痛苦,卻不知道他這副模樣反而能激起人更為強烈的凌辱欲。

趙行嗤笑一聲。

可是後來呢?

趙行在煙霧繚繞中閉上眼,一道道聲音在腦海里響起。

圍觀的幾個男人連呼吸都沉重了。

但下一刻這個畫面就被人殘忍地打破了。

趙行毫不憐香惜玉地拎起他,把他扔進屋子裏。

「趙行,你為什麼要把人從樓梯上推下去?一百多個階梯,要不是那小孩命大他早就死了!你差點就殺人了,你知道嗎?」

張升識趣地後退一步。

「叮——」

阿行哥哥,阿行哥哥。

一百一十五的悔改值!

四周響起陣陣抽氣聲。

「等著吧,這人不一定是個敵人。」張升眯起眼,沉沉開口。

最初和少年對峙的張升也反應過來,他向前一步,想要制止趙行。

為了照顧煙民群體的心理健康,每個人被允許攜帶三根煙。

隨着巴掌聲落下的,還有母親失望的聲音:

「死性不改!洛鳴山才五歲,他會撒謊嗎?趙行,你為什麼連承認錯誤的勇氣都沒有?」

「我是地球人,我是高等生命體,我應該擁有陽光般璀璨的靈魂,我應該牢記地球使命,我不該殘害人類同胞,我悔過。」

十二年前。

洛鳴山五歲,趙行七歲。

母親表現良好,減刑一年,提前釋放。

離開前一天,洛鳴山從樓梯上滾落,血流不止,多個部位骨折,差點沒搶救過來,醒來后當着所有人的面指認,推他下去的人是趙行。

因為這個變故,趙行的母親因為監護失職,縱容孩子故意殺人未遂,增刑一年。

在這一年裏,她不需要和其他犯人一起活動,只需要教育她的孩子「迷途知返」。

趙行一直記得。

在特供的「兒童教育屋」里,母親手拿電擊戒尺,靠着牆流淚。

聲音絕望而又痛苦。

「……都怪我,我不該生下你,他們都說在監獄里出生的小孩兒,將來長大了也是社會敗類,還會回到監獄里去,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趙行扯了扯嘴角。

比如說現在,他和洛鳴山真的重回到監獄里來了。

「洛洛,」趙行碾滅煙,轉頭問他,「當初真的是我推你下去的嗎?」

洛鳴山一顫,聲音幾乎都要破碎了:「阿行哥哥……」

「別他媽這麼叫我,快吐了。」趙行制止他。

洛鳴山嘴唇動了動,有些艱澀地喊他:「趙哥。」

趙行直視他的眼睛,再次問道:「是我推你下去的嗎?」

世界變得安靜了。

這裏沒有窗,也沒有風。

空氣中只有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呼吸聲。

除此之外,一片靜滯。

「……趙哥,對不起。」

靜滯忽然被打破。

洛鳴山臉色慘白,眼淚一滴接着一滴地滑過臉頰,掉落在地上,他小聲說:

「梁……梁小胖說,你要走了,走之後就不會有人再罩着我,如果……如果我不按他說的做,他會弄死我的……」

梁小胖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兒,又胖又壯,又蠢又壞,卻從沒打贏過趙行。

趙行將煙蒂揉碎在手心裏,滾燙灼熱的感覺堪堪讓他沒有失去理智。

趙行最後一次開口:「所以,是我推你下去的嗎?」

「不是。」洛鳴山垂下頭,一字一句地說出遲來的真相,「阿行哥哥沒有推我。是我自己故意滾下去的。」

「砰!」

理智再次崩盤。

趙行站起來一腳將鐵桌踹倒,發出轟隆一聲響。

趙行發了狠,拉着洛鳴山的衣領把他拽過來,按着他的頭就往牆上撞。

原來不是我推的啊。

趙行簡直想笑。

一年的「教育生涯」。

三百六十五天的「悔過」。

千千萬萬遍的「媽媽我錯了」。

數不清的「問題兒童行為矯正治療」。

到後面,連趙行自己都分辨不清他到底有沒有推人了。

難道真的是我推的嗎?是我推完人之後忘了嗎?

畢竟媽媽說我是一個壞小孩。

七歲的趙行想這些問題幾乎要把自己的腦袋想破。

可現在洛鳴山說——

「阿行哥哥沒有推我。」

好大一個笑話。

「滴!」

周銘刷了卡進宿舍,一打開門,整個人都呆住了。

只見1502宿舍已經變得一片狼藉,桌子,椅子倒了一地,擺件和日用品呼啦啦被掃在地上。

而不久前剛一腳把他踢到跪下的趙行,正兇狠地抓着一個人柔順光亮的長發,把那人的頭往牆上撞。

猩紅的血順着趙行的指縫流下來,施暴者抬眸看向門外,眼裏戾氣橫生,令人膽寒。

周銘心臟停了一瞬,然後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把門砰的一聲關上,遠遠地逃離了案發現場。

媽呀。

怎麼這麼倒霉,和那個凶神在一個宿舍?!

那個暴力狂剛到宿舍就開始欺負新舍友了,那下一個被揍得血肉模糊的會不會就是他周銘?!

周銘都快哭了。

六神無主之下,他驚慌失措地拉了個路人詢問:「哥們兒,你知道怎麼換宿舍嗎?」

周銘出去后,趙行就沒再繼續打洛鳴山。

一是因為他已經連續二十幾個小時沒睡覺,有點困,也打得有點兒累了。

二是因為他今天在洛鳴山身上花費的悔改值超預算了。

剛剛砸洛鳴山頭的行為被宿舍的監控忠實記錄,由人工智能計算后又減去了趙行20點悔過值。

虧了,剛剛應該去衛生間打的。

趙行停下手后,洛鳴山就暈過去了。

軟綿綿地靠着牆滑落在地上,不省人事,綢緞般的黑髮披在他的身上,將他沾血的蒼白臉龐襯得絕望而又靡麗。

幾乎所有人看到這副場面都要忍不住失神,並滿懷憐惜。

只有趙行嫌棄他擋住了路。

趙行皺着眉把人踢到牆角,打開行李箱,去洗手間洗漱。

簡單洗完,趙行就又困又累,打着哈欠往床位走。

他的床位是4號,床褥都是收拾好的,但看起來不怎麼乾淨,聞起來也一股霉味兒。

與他的床對比明顯的是他對頭的3號床,床褥看起來乾淨,蓬鬆,像是剛在太陽廣場曬過。

趙行走到3號床一瞧,上面的名牌果然寫着洛鳴山的名字。

趙行堂而皇之地霸佔了他的床,在乾淨的皂香里陷入了酣眠。

趙行是被吵醒的。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聽到洛鳴山壓低聲音在與人爭執。

「……張升,請你離開,這裏不是你的宿舍。」

「我用悔改值和你們宿舍那個姓周的小子換宿舍了,你趕不走我……等等,你又被那姓趙的打了?看這腦袋破的……那趙行真不是個東西,怎麼下得去手,來,讓張哥給你揉揉……」

「滾!別碰我!」洛鳴山壓抑著恐懼,尾音都是發顫的。

「操你媽的,那姓趙的那麼打你你都一聲不吭,怎麼老子碰你一下你他媽就要拿着玻璃裝得跟貞潔烈婦似的?!」

「你……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和阿行哥哥比?」洛鳴山咬着牙說。

「操!老子今天非得弄了你不成!」

只聽一聲怒喝,噼里啪啦的桌椅倒地聲連續響起,最後是肢體碰撞聲和玻璃碎片落地的聲音。

這動靜太大了。

趙行不能再裝睡下去了,再睡下去這他媽就不是入眠,而是入棺了。

「吵什麼?」

趙行從床上坐起,聲音中帶着剛睡醒的慵懶和沙啞。

他看向爭執的二人,目光淡淡的,卻莫名威懾得張升一頓。

洛鳴山就找准這個時機抽出被張升緊握的手腕,驚慌失措地跑到趙行床邊。

他神情慌張,清澈的眼睛裏瞳光搖晃,像是一頭受驚的,尋求庇護的小鹿。

「阿行哥……趙哥。」他訥訥地喊。

趙行簡直要笑出聲來:「想讓我幫你?」

洛鳴山沒說話,可睫毛卻顫了顫,腳也像是生根似的扎在趙行床邊不動彈。

幾縷長發有些凌亂地沾在他瓷白的臉頰,顯得他愈發楚楚可憐。

趙行伸出手,指尖掠過洛鳴山頭上滲血的紗布,然後從他額頭青紫的傷痕處劃下來。

相比洛鳴山細膩滑嫩的皮膚,趙行略帶薄繭的手指都算得上是粗糙了,帶繭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反覆按壓着傷口,令人不由自主地微微戰慄。

趙行失笑。

「寶貝兒,你怎麼這麼天真啊,我把你打成這樣,你也不長記性,竟然還以為我會像小時候一樣護着你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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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乖可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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