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綠

第二章水綠

【Chapter#002水綠】

「美女，這個座位沒人吧。」

坐下的男人如此說。句尾下沉，並非疑問，而是不容拒絕的強勢陳述。

這人穿得人模狗樣，外表還過得去，但舉止輕浮，眼中泛著不懷好意的光芒，拿着杯酒不住地晃蕩，好整以暇。

他已經暗暗觀察好半天了。

面前女孩氣質獨特，眉眼中滿是單純，從始至終一個人待着，既不主動找別人說話，也沒有任何別的同伴。

在他們這種經常來酒吧廝混的人眼中，這樣的女孩就猶如一隻落入狼群的小綿羊，是絕佳的獵物。

不過說來也奇怪。在酒吧這種地方，這妞兒卻一直抱着個大本子寫寫畫畫的，也不明白是在幹什麼。

這裏光線這麼刺眼，能看得清嗎？不過這不關他的事，男人也懶得管。

女孩聞聲動作一頓，原本靠在桌沿的畫本被警覺地收入懷中，緊緊抱着，似是不想讓人看到上面的內容。

「你他媽的——」

可隨後他就被人扯著領子拽了過來，不輕不重地往旁邊一扔；男人沒有防備，一個踉蹌，直接磕在了旁邊的柱子上。

男人的幾個哥們兒就坐在不遠處，為他吹起了助興的口哨，雖然大部分都被音樂聲掩蓋了，但仍是傳過來些許。

說着，男人將自己手中的那隻玻璃酒杯放在桌上，朝她面前一推。

「不喝酒啊？」男人眯眼，露出個自以為很帥的笑，「你是第一次來嗎？要不要跟哥哥過去玩會兒，那邊有好幾個朋友，想喝什麼都請你。」

杯子碎裂的清脆聲音猛地傳來。

接二連三地被冷待拒絕，男人一下子脾氣就上來了。他向後一靠，半躺在椅子上，嘴角扯了扯：「這裏沒人，你憑什麼讓我走？」

男人一驚，隨即站了起來，看樣子有些急了，想要對她動手動腳。

他見女孩輕聲細語，就連看人時的目光也柔柔的，便愈發大膽起來：「請你喝杯酒啊？」

一旁，圍觀了事件全程的褚素素皺起了眉頭，側過頭給黃毛使了個眼色。

「什麼？」男人皺眉，沒太理解。

她遲緩地搖了下頭，說話聲音不大，滿是對陌生人的防備：「抱歉，有人。」

這麼拙劣的謊言自然騙不過男人。

女孩靜靜地看着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意思是讓他離開。

「我沒有哥哥。」女孩又重複了一遍，「你這樣自稱，不恰當。」

回過頭的時候，她看到了男人驟然愣神的表情，不過並未多想，邁開步伐，繼續朝那邊走去。

女孩既沒有因陌生男人的騷擾而慌張，也沒有生氣動怒，只是很謹慎地告訴對方：「我不喝酒。」

這杯剛剛分明已被他喝過，調戲與促狹之意溢於言表。

女孩頓了一下，然後說：「我沒有哥哥。」

這種小女生，按理說半分鐘就該搞定，他卻耽擱了這麼久。

男人登時有些惱怒，以為她是在拐著彎地諷刺自己：「你……」

「我草！」

金屬撞擊腦門帶來的劇烈疼痛之下，男人下意識地爆發出一句髒話，差點整個人趴倒在地。

他當即捂著額頭站起來，氣勢洶洶地想要看看是誰在找自己的麻煩，抬眼只見一張精緻漂亮的面容。

一個女的也敢找他麻煩？找死？

「你他媽有病？」

「你才有病。」褚素素冷眼睨他，面露不屑，「在這兒騷擾小姑娘，不嫌害臊。」

她不動聲色地擋在了女孩身前，將男人隔開。

「關你屁事。」男人的腦門一陣陣發疼，往地上「呸」了一口，「你家住河邊？管這麼寬？」

褚素素懶得和他廢話。

幾個穿着制服，身量比這男人高了半截的保安已經圍了過來，為首那人正是營銷經理黃毛。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黃毛禮貌微笑，「您佔了這位小姐的座位，請予以理解。」

「你？」男人搖搖晃晃，眯着眼睛認出了他，大聲辯駁，「明明是這女的先對我動手，你們長沒長眼睛啊？」

黃毛嘆了口氣，試圖跟他講道理：「抱歉，我們尊重每一位顧客，但您剛才一直在騷擾那位小姐，我們是不能允許的。」

「放屁！我他媽明明什麼也沒幹。她——」

黃毛打斷了他：「請您離開。」

一邊是頭腦不清醒來鬧事的人，另一邊則是高貴的VIP顧客，作為一個成熟的營銷經理，黃毛當然知道該怎麼處理。在他的指揮下，保安即刻就將人清了出去。

移動的燈光恰好掃過女孩的臉頰和眼瞳，照出極淺的白，和極深的黑。

褚素素轉身，總算有功夫看清了她的全臉，算不上是一眼驚艷的大美人，但倒也明眸皓齒，清素出塵。

是很乖巧纖柔的樣子，此刻正瑟縮在自己身後。

目光交錯之下，女孩咬着唇開了口，勉強笑了下：「謝謝，多虧你……」

她右手下意識地撫著胸口，雖然從表情倒是看不出什麼，但顯然是被剛才那男的嚇得不輕。

「不客氣。」褚素素順理成章地同她一起坐在了剛才那個位置上，「這種地方壞人很多，下次和朋友一起來吧。」

女孩乖乖點頭：「嗯……我也是第一次來。」

不過隨即又有點疑惑：「你不是一個人？」

褚素素笑眯眯的：「不是哦。」

她抬手朝後指了指，那裏是舞池區域：「我朋友在那邊跳舞。」

女孩長睫微動，猶如墨色蝴蝶揮翅。

那眼眸太過明亮，即便燈光重新暗下來也沒能遮蔽其光芒，讓褚素素不由得認真地盯了一會兒。

女孩問她：「你怎麼不去？」

褚素素眨眨眼睛，說了實話：「因為累了。」

雖然如此，在看到這女孩的那一刻，疲憊就一掃而空了，取而代之的是興奮的情緒。

恰好此時DJ換了一首新歌，開頭鼓點驟然響起，直接將她的聲音蓋了過去，故而女孩沒聽清：「嗯？」

褚素素倏忽心念一動。

弔帶勾著肩頸，在她稍稍抬手的時候，隨之往下滑了些許，旋即停在了鎖骨邊上。

她朝着她勾了下手指，示意對方湊過來，而女孩亦是很聽話地傾了身。

褚素素分明聞到了淡淡的香味，卻分不清來源究竟是對方的長發，還是脖頸。

又或許是她的領口更深處。

鼓點停歇的那一瞬間，她的唇停留在了女孩耳邊，近在咫尺。

衡量距離的單位是一個親吻。

她們明明靠得這麼近，彷彿一個呼吸就能明了對方的心跳速率，卻又偏偏沒有任何接觸。

許久沒有過這種形容不出的感覺，她還挺喜歡的。

那句沒能聽清的話被褚素素咽回了肚子裏，轉而變成了另一句說辭，微微啟唇：「因為你。」

似有若無的耳鬢廝磨持續了三個字的功夫，女孩有些局促，很快退回了原位。

「因為我？」她肉眼可見地，臉頰稍稍緋紅了一點，抿著唇小聲問，「因為……看到我被人為難嗎？」

褚素素只是笑，點到為止，換了話題：「你來這兒是為了畫畫嗎？」

她的目光投向對方依舊緊緊握在手中的的紙筆。

女孩子很少會一個人來這種場合，多是結伴而行，畢竟不安全；況且這女孩看起來分外文靜，實在是不像有這麼大膽子。

「……對。」

女孩有點不安，主動將畫本平放在桌面上，褚素素支著下巴，傾眸去看。

上面畫的正是酒吧的場景。

已用鉛筆劃出了淺淺線條，打出一片大致的輪廓；由於這裏光線不好，所以只勾了個草稿，應該還需要後續的細化，才能構成完整的一幅畫。

不過即便還是如此粗糙的程度，褚素素也能看出這女孩的水平不一般，三兩筆便將整個場景畫得活靈活現，彷彿能看到徹底上色完成之後的驚艷效果。

「我平時喜歡到處寫生。」女孩拘謹地解釋了一下，然後說，「雖然有點唐突，但……我可以畫你嗎？」

褚素素挑眉：「能看清嗎？」

在這種環境下作畫，很費眼睛吧。

女孩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拿回了畫本，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低頭執筆。

也不知為何，褚素素彷彿能透過震耳欲聾的音樂，聽到筆尖在紙上摩挲的沙沙聲。等待的過程並不無聊，也不難捱，她僅僅是盯着女孩的發頂，就夠打發時間了。

晃下神的功夫，便已過去了十分鐘。女孩抬起巴掌大的小臉，把成果展示給褚素素看。

是一幅人物速寫，線條幹凈簡單，寥寥數筆，勾勒出屬於她的容色。

畫上的人支著下巴，笑吟吟地望過來，靈活又生動，正如褚素素現在的表情。

「送給你。」

女孩把這張紙輕輕地從本子上撕了下來，而後在右下角寫下了今天的日期。

7月20日。

「你叫……」她問，顯然是想為這幅畫記下模特的名字。

「褚素素。衣者褚，素……」

褚素素還沒說完到底是哪個素，就見女孩已經流暢地書寫完畢，把那張紙遞給她。

「褚素素，對嗎？」

一字不差。

就著比剛才亮了些的光線，褚素素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女孩的署名一同被寫在了右下角，不由得讀了出來：

「韓璇？」

【作話】

謝謝大家~前三章留言都有紅包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