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意料之中的答案。葉孤鴻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很憤怒。
又是一陣沉默,葉孤鴻道：「其實有件事我想知道很久了。」
也許是確定自己更改不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葉孤鴻反而冷靜了下來，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葉孤城。
葉孤城平靜回視。
「你真的是白雲城主葉孤城嗎？」
沒有很憤怒,但是葉孤鴻的心情也絕對糟糕至極。所以他提出了疑問，目光很駐定，彷彿已經確定了什麼。
葉孤城突然就笑了,譏諷的、冰冷的微笑：「你覺得我不是？」
「白雲城主葉孤城十六歲名揚天下，成為南海群劍之首,你沒有。」葉孤鴻道，「葉孤城是孤高的劍客,可你是一個野心勃勃的陰謀家。」
葉孤鴻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腦子那麼清醒過,那些掩蓋在過往的疑點一點點涌了上來，最終匯聚成一條清晰的線指向房間里的另一個人。
「金鵬王朝一事中，青衣樓是你滅了的吧？不，不是滅了,青衣樓只是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不是被滅,是你吞併了青衣樓？」葉孤鴻閉了閉眼睛。
「霍天青死後霍休就知道自己的陰謀敗露了,他當時就已經去策劃了最後的生路，何必擔心上官飛燕暴露陰謀而去殺她？」
雖然葉孤城不會計較一個小姑娘的死活，但是閻鐵珊還是用這批錢向白雲城主表達忠心，來為保住上官雪兒加大籌碼。
葉孤鴻聲音艱澀：「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至於為什麼要謀划青衣樓，也很簡單，不過是最平常的勢力較量，吞併其它勢力的事葉孤城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但並沒有下令殺了上官飛燕，因為金鵬王朝不是什麼大事，葉孤城只是下令要處理青衣樓，後面的發展還不必他事事親為。
要麼真正破產，淪為喪家之犬。要麼好好做白雲城的幌子，明面上還是珠光寶氣閣，還是珠光寶氣閣的大老闆，暗地裡為白雲城主效勞。
葉孤鴻譏諷地笑了笑：「所以,上官飛燕知道了什麼讓你下令殺了她？」
葉孤城想，還沒有蠢到家。
閻鐵珊選擇了後者，而珠光寶氣閣成為了白雲城的暗地產業。
「所有人？」葉孤城竟是淡淡笑了，居高臨下看著葉孤鴻，「你把陸小鳳想得太蠢了，陸小鳳可是天底下少有的聰明人。」
葉孤鴻頓時面色更加難看。
「上官飛燕不是霍休殺的,是你的人殺的。為了牽制住霍天青，霍休不會輕易讓上官飛燕死去。」
「差不多。」葉孤城道，「只是不知道我的身份。」
「這件事里你又有什麼好謀划的？」葉孤鴻問，「難不成還是為了那批珠寶？」
閻鐵珊很早之前就是白雲城的下屬。
「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你也是可以。」葉孤鴻譏誚道，「好一個白雲城劍仙。」
「是閻鐵珊。」
葉孤城淡淡道：「因為當時的陸小鳳，也在懷疑你。」
「真正怕暴露什麼的，是你這個最大幕後黑手。」
葉孤城道：「人要死，的確有做個明白鬼的資格。」
那個叫上官雪兒的小姑娘永遠也不會知道，她的命成全於她姐姐的死，殺了她姐姐的，正是自己敬重的養父。
青衣樓才是葉孤城的目的，至於那批錢只是付贈品，早就被捐去賑災了。
葉孤城的確在金鵬王朝里摻和了一腳。
只是事情都過去了，想明白了什麼又有什麼意義？陸小鳳只是不願意再追究下去。
殺了上官飛燕確實是為了那批錢的消息不透露出去，但殺了她的，是閻鐵珊。
葉孤城淡淡道：「大概對。」
「如果不介意，可以讓我死得明白點？」
幾乎霍休在制定了他的計劃後葉孤城便知道了所有內容，玩得不過是一出將計就計。
一陣沉默后，葉孤鴻道：「繡花大盜的事……」
身在局中看不清的東西，跳出來后也看不清，直到現在才有些明白。
「我還是有不明白的地方。」葉孤鴻道，「但是我想不到了，只是金鵬王朝的事如今想想到處充滿了詭異。」
閻鐵珊就是以受害者的身份不動聲色引導陸小鳳的人。
「是我。」
「我猜得可對？」
「葉孤鴻，不要把所有人當成傻子。」
是，沒有人是傻子，傻的只有他一個。
南海盛產珠寶，葉孤城沒有放過這個生意，在十幾年前白雲城的珠寶生意做到大陸的時候珠光寶氣閣就是白雲城的最大對手，但是閻鐵珊怎麼可能斗得過葉孤城？步步緊逼下珠光寶氣閣迅速被吞併，明面上還是珠光寶氣閣，而白雲城的珠寶生意敗了，實際上只是葉孤城給了閻鐵珊兩條路。
他早就該懷疑了的,而不是現在才領悟。
「陸小鳳知道？」葉孤鴻面色微變。
葉孤鴻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原來他是你的人。」
「金鵬王朝的財寶，霍休的資產。上官飛燕是霍休的情人，或許她知道在哪裡。」葉孤鴻道，「金鵬王朝一事落幕後，沒有人關心霍休手中的錢，那麼這批錢去了哪裡？是你的手中？如果上官飛燕活著，她必然會提到這批錢，或者想吞了這批錢，所以你要殺了她。」
話一落，空氣便是寂靜，葉孤鴻立即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蠢話，那批珠寶總共也才值十萬兩白銀，這點錢怕是掉在地上葉孤城也不會去撿。
自己又在葉孤城面前犯蠢了。葉孤鴻臉色一黑。
一陣寂靜后，葉孤城淡淡道：「為了證實兩件事，其中一件，就是在試探你。」
葉孤鴻：「……」
又是好一會兒，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做了什麼？」
「很多。」葉孤城淡淡道，「金九齡的情人，被紅鞋子找出的叛徒……」
「也是你的人？」
葉孤城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是。」
「她和我做了一個交易，我保住金九齡的命，她把珠寶藏匿地點告訴你們。」
「你以為她一個情人，會知道金九齡把珠寶藏在哪裡？」
其實還有第三個目的。
就是為了逼南王更快入宮面聖。
葉孤城必須知道，原著葉孤城為什麼會參與謀反。
葉孤鴻聽著葉孤城的聲音想，真可怕啊。
什麼都算計了個遍，連陸小鳳這個古龍親兒子都耍得團團轉。
有什麼是他算計不了的？
突然又想到如果這個葉孤城謀反，結局是怎麼樣還不知道呢。
「所以你不是真正的葉孤城。」葉孤鴻啞聲道，「你成為不了白雲劍仙。」
這個葉孤城不是真正的葉孤城，真正的葉孤城不會是野心勃勃的。
葉孤城道：「所以？」
所以？
所以你一個冒牌貨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奪走了葉孤鴻的身體？
「所以你不過是佔了身份的便利，我們又有什麼區別？我佔了葉孤鴻的身體，你不是也佔了葉孤城的身體嗎？」葉孤鴻譏諷地笑道，「你怎麼不把身體還給真正的葉孤城呢？」
葉孤城冷冷地看著他。
都是穿越者，憑什麼他就要死？葉孤鴻道：「你心虛了？都是穿越者，你以為自己比我高貴到哪去？你也不過因為比我幸運占的是白雲城主、劍仙的名號。」
不過是對方佔了一個更有利的身份，而又比他更早穿越，他才會一直處在被動位置。
反正都要死了，葉孤鴻徹底拋棄了對這個人的恐懼，什麼話都說出了口。
葉孤城終於道：「你覺得，我的一切來源於『葉孤城』這個身份？」
葉孤鴻冷冷看著他，不語。
葉孤城便換了話題：「你所謂的陰謀家……我記得，很久之前就告訴過你，所謂『劍仙』，不過是世人自以為是給予的虛名。」
葉孤鴻道：「你什麼意思？」
「葉孤城，從來就不僅僅是一名劍客。」葉孤城冷冷道。
葉孤鴻恍然明白了什麼，卻還是嗤笑道：「就算他不是，你也不是他。」
「你代替不了他。」
葉孤城看了他片刻，緩緩道：「你是不是覺得，誰有了這具身體誰就是葉孤城？」
「你覺得，葉孤城是什麼人都可以成為的？」葉孤城道。
葉孤城是一個驕傲無比的人，一直都是，他的驕傲不是「葉孤城」這個身份給他的，而是自己給自己的。
所以他看不起葉孤鴻的想法。
甚至有些想笑。
難道「葉孤城」這三個字就代表了一具身體，一個身份而已？
誰有了這具身體就是「葉孤城」？
可笑至極。
「我沒有。」葉孤鴻冷冷道，「如果是我，我成為不了『葉孤城』。」
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但是你不是他，沒有穿越者可以成為葉孤城。」
葉孤城道：「不錯。」
只有葉孤城自己，才能成為葉孤城。
因為他的心，他的道，他的思想，他的靈魂，他對劍的領悟理解，都是獨一無二的。
只有葉孤城自己，才能成為葉孤城。
葉孤城緩緩道：「我曾經以為自己不是。」
所以有過對自己的疑惑。
疑惑自己憑什麼練得出天外飛仙，憑什麼可以成為頂尖的劍客。
但是疑惑歸疑惑，在最初的動搖后，葉孤城不再動搖。
後來疑惑解開，才確定只有葉孤城是葉孤城自己。
他就是葉孤城，從來沒有過其他人。
曾經以為自己不是，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
葉孤鴻頓時瞳孔緊縮。
「你……」
葉孤城卻已經轉身走出了房間。
溫柔的陽光灑在了白衣劍客身上，帶來暖融融的溫度。
城主府的下人在葉孤城走過時紛紛對葉孤城行禮問安。
「城主。」
「城主。」
「城主。」
葉孤城神色平靜的頷首。
飛仙島的天空永遠是湛藍的、澄清的，空氣中帶著幾不可聞的海水咸澀，卻是令人神清氣爽的味道。
所以這座島的子民似乎一直是精神勃勃的模樣。
葉孤城從小在這裡長大，對這裡一草一木的熟悉不比任何人少。
對於葉孤城而言，江湖再怎麼迷人，也只有白雲城才是他的歸屬。
昨日白雲城的隊伍已經回到白雲城。
而葉孤鴻，也該回來了。
「說起來，你應該感謝我。」葉孤城突然道，目光看向遙遠的天際。
「人活一世，有的人看似自在隨心，但又怎麼知道自己不是活在掌控中？」
「你覺得，我會認？」
「成即是王，敗即是寇。」
「你不誠。」
「你是葉孤城。」
「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得一知已，死而無撼，能得到白雲城主這樣的對手，死而無憾。」
「西門吹雪。」
「謝謝你。」
「天愚人，人為何不可愚之？」
「別君五載，略有突破……君別後，劍有誰觀？」
「別君十載，未逢敵手……思君甚之。」
「別君十五載，忽覺君已故多載，世間再無一知己，誠寂寥也。」
「別君二十載，今忽夢君來。」
「葉孤城。」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