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第六章

一輛飛行器停靠到路邊,葉初銘從裡面探出頭。

「走吧?」陸厭聲說,沒有理會葉初銘如鯁在喉的表情。

陸厭聲的下屬似乎很反對這樁婚事啊……

宋風止多看了葉初銘兩眼,陸厭聲突然擋在兩個人中間。

宋風止失笑,剛要點頭,終端忽然震動了兩下。

他低頭瀏覽兩秒上面的信息,眼神漸漸沉凝。

片刻后,他看向陸厭聲:「抱歉,監察廳那邊我得回去一趟。」

陸厭聲頓了頓,金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了下來。

宋風止知道自己理虧:「聽我說,陸厭聲……」

心跳……加快了。他掐了下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蠢蠢欲動的掌心——反正總不會是想打人,覺得二十八歲的陸厭聲多少有點太沒出息了。

「聽我說,蠢狗。」

陸厭聲讀出了他的眼神一樣,下一秒就恢復了正常,嘴角向上抬了抬。

宋風止:……?

他怔然片刻,無聲地笑了一下,進入主題:「據我現在得到的信息,和一些大膽猜測。」

陸厭聲牙酸了兩秒,搖頭:「不行……我下屬好像也這麼叫。再換一個。你記得以前怎麼稱呼我的嗎?」

宋風止忍了忍,還是抬手捏住他的手指,誠懇道:

「可能只是我們的感情見不得光。」

「我,見不得人嗎……」

「似乎有點劍走偏鋒。」宋風止接上了他的話,「如果想要了解這些年的事情,我認為回監察廳查卷宗,是最快捷、也最可信的方式。」

別再給自己加戲了,傻狗。

等待他的是宋風止古怪的沉默。

他確信自己只是要遮住愛人的眼睛,絕對不可能是想給他一拳。

「嗯……你說吧。」

宋風止想了一下:「聽我說,老陸。」

他等了一會兒,才聽見陸厭聲開口。

清冷的聲音一字字敲在陸厭聲心口。

「好的,你自己判斷。你的授勛儀式,如果趕得上,我會去的。」

宋風止看他,忽然笑了一下。

「我不笑了,你繼續。」宋風止說。

「其實我也是這麼猜的。」

對方給予自己全然的信任,宋風止自然也會同等的回饋過去。他語氣溫和了些許,說,「還有一點,我覺得也可以作為我們關係的佐證。」

就在宋風止覺得陸厭聲果然接受不了……最起碼暫時接受不了這種稱呼的時候,陸厭聲移開視線,紅著耳根開口了。

還有,他們兩個之間在稱呼上的……小情|趣,還、還挺特別……

宋風止看了他一眼:「關於我們之間的事,我的建議是先保持現狀。」

他停了一下。

「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種,『你還知道時局,你真棒』的眼神看我……」他說,甚至有點想抬手直接遮住宋風止的眼睛。

而且還是綜合第一名。

他那根機械制的無名指在人造陽光下反射著略顯刺眼的光。

不會吧陸厭聲?不會有人這麼大了還會在對象面前惱羞成怒吧?

不過這個就先不告訴寶貝了,他想。只有雄孔雀才開屏,成熟的男人要低調。

「我覺得,我們在一起的事情可信度比較高,但很大的概率……可能是地下戀。」

陸厭聲抿唇,沒有說話。

陸厭聲板起臉:「你換個稱呼。」

陸厭聲機械地、緩緩把腦袋擰了回來。他愕然抬手指著自己,恍惚發問。

他抬了抬手上的終端示意:「正好我的上司似乎有事找我。」

宋風止瞬間想到了什麼,做了一會兒心理建設,決定對陸厭聲有求必應。

陸厭聲:「什麼?」

「我好歹也是首都第一軍校戰鬥與指揮研究系新生。」陸厭聲說,又在心裡給自己默默強調了一句。

「行政院、軍部和監察廳,似乎有點三足鼎立的意思,所以我們不能公布關係也很正常。」陸厭聲說,「這些年監察廳發展得很好,但是似乎……」

陸厭聲正經的表情瞬間崩塌,耳根紅起來。

再次確認兩人身邊沒有外人之後,陸厭聲甚至沒有過多的時間措辭,直接開口:「現在的時局,和我印象里十年前的情況很不一樣。」

「好吧,我聽你的。」末了他又補充,「但如果因為我們的隱瞞,而對你帶來某些危險。那我可能會先斬後奏。」

宋風止抬手,輕輕戳了一下他胸口代表軍部的金屬徽章:「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當上元帥,平時的工作肯定只多不少,留給我們兩個相處或者約會的時間,只會更少。」

陸厭聲以為他在借著這句話表達一些不滿,心裡對二十八歲的自己狠狠唾棄了一番。

怪不得人家不願意跟你公開!活該!

他剛要開口,卻聽見宋風止說。

「在工作時間上,我們就很合適。」他說,「你也很符合我的擇偶觀。」

陸厭聲莫名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他追問:「那你的擇偶觀是……?」

宋風止說。

「我喜歡獨立自主的Alpha。」看看眼前似乎有一點恍惚的Alpha,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信任這個人。

他補充道:「就是,我其實很受不了有些Alpha為什麼總是,無時無刻的,非要黏著自己的Omega呢?」

陸厭聲:……

寶貝別罵了,膝蓋好疼。

他開口辯解:「我覺得這個是信息素的影響,Omega也會想一直和自己的Alpha待在一起的。」

宋風止瞬間露出懷疑的表情。

陸厭聲立刻打補丁:「我是說有些Omega。」

宋風止點頭,簡短道:「很顯然,我並不是其中之一。你呢?」

送命題。陸厭聲心頭一緊。

很快他還是決定違背自己的本能,擠出笑容開口:「我當然是和你一樣。」

「很好。」宋風止說完,自己覺得這個語氣好像有點太公事公辦,便又修改了一下。

「能遇見你,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

陸厭聲心跳漏了一拍。

「我也是。」他說,「作為一個大度的、獨立自主的、十分支持愛人事業的正宮Alpha。我肯定是不會跟工作、跟監察廳那些小妖精一般見識的。」

「很棒。」宋風止點頭,正待離開,卻猛地被陸厭聲輕輕扣住手腕。

宋風止第一反應就是要動手,精神力瞬間灌注向腕部。

陸厭聲忽地俯身,白蘭地的味道噴薄而出,未打招呼便擠散了無味的空氣。

易感期Alpha的信息素彷彿在兩人身邊築起一道高牆。向外強烈警告著別人的靠近,對內卻只剩下點到即止的微醺。

宋風止在手腕力道爆發的前一刻,所有幾乎下意識的反抗驟然潰散。

他停下腳步,像出門前被大型犬輕輕用尾巴圈住腳踝挽留。

陸厭聲趁機拉過他,低頭。高挺的鼻樑輕輕撞到他胸口,摩挲著、溫存地擦過心口。

分明被阻隔在層層正裝之外的呼吸,彷彿有形般帶來似有似無的觸碰感。

宋風止自胸口蔓開一股酥|麻,大腦深處的警鈴卻被微醺的白蘭地包裹沉寂,像是默許。

陸厭聲的動作彷彿在放鬆獵物的警惕,下一秒,他張開嘴,咬住了玫瑰花莖,偏頭起身。

他摘下了宋風止斜放在胸口衣袋裡的玫瑰。

把玫瑰轉移到手裡,他放開了拉著宋風止的手,彎眸看他。

「收個定金。」

「去吧,我會等著你的。」

宋風止愣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轉身上了監察廳的飛行器。

陸厭聲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著那輛飛行器安全遠去,才走到自己的飛行器旁。

司機的位置坐著一個上校軍銜的年輕人,向自己問了好。陸厭聲猜測他大概是自己的副官。

副駕駛的位置坐著葉初銘——在現在的陸厭聲眼裡,只是一個葉姓少將,他並不認識。

陸厭聲從小在大院里就有一大幫兄弟,其中關係最鐵的三個,和自己同樣收到了首都第一軍校的錄取通知書。

堂弟陸宿和發小顧迎和自己同系,另一個打架菜的一批的沈宥,也考上了後勤管理學院。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陸厭聲想。他打開自己的終端,卻發現聯繫人里只有一個號碼。

沒有備註,也沒有通話記錄。

誰啊。

陸厭聲想了一下,還是沒有直接播過去。

「老陸啊。」葉初銘忽然語氣沉痛地開口,「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磕壞腦袋了?」

陸厭聲神經緊繃了一瞬。

這人看著不怎麼聰明的樣子,怎麼會……

「你剛剛,和宋風止,都挨得那麼近了,你怎麼就、怎麼就沒……」

沒親上?陸厭聲在心裡補了一句。

「怎麼就沒給他一拳?」葉初鳴憤憤。

因為角度和距離的問題,他沒有把剛剛的動作看的分明。只覺得是兩個人在吵架,吵崩了之後各自離開。

陸厭聲等了一下才確定,葉初鳴的話確實是沒開玩笑。

「你有病吧?」他罵。

「我,我你還記得嗎?」葉初鳴似乎是習慣了被罵,動作誇張地指著自己的胸口,「我啊,你大學時親愛的室友!和你在戰場上同生共死這麼多年的我啊!」

陸厭聲順著他的話,直接問:「你誰?」

葉初銘:?

他拳頭都已經舉起來了,開車的副官忙開口:「葉初鳴少將!元帥還在易感期,您冷靜一點。」

不叫易感期Alpha本人冷靜,卻叫招惹他的人冷靜,也就是他們獨一份了。

陸厭聲並不買賬,真情實感恍然:「哦,原來你叫葉初鳴啊。」

「……你他媽的。」葉初鳴咬牙,「我看你是真的腦子不好使了!我承認我是給了你一張空白邀請函讓你去外面找漂亮小O,你這也不能找個——」

「我們在一起很多年了。」陸厭聲沒有半點先兆,直接挑明,「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清楚。」

——其實一點也不清楚,甚至是五分鐘之前才知道,宋風止喜歡獨立自主的Alpha。

但陸厭聲相信二十八歲自己的判斷。

「放屁,天塌下來了我都不信。」葉初鳴猶豫都沒有地罵了一句,完全沒有當真,抽了抽嘴角反問,「你要真有他這層裙帶關係,至於在他媽邊境星七年回不來?」

葉初銘又罵:「監察廳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

他坐在前面,甚至能明顯感覺到後排陸厭聲渾身上下散發著的壓抑氣息,想了一下得出結論。

老陸肯定是因為昨天尋仇未遂,才這麼一副欲|求不滿的臭臉。

陸厭聲擰眉,看了葉初鳴一眼。

「你看得挺通透。」他評價,帶著點焦躁說,「我真的不理解了,監察廳那幫人是有多重要的事?啊?」

葉初鳴愣了愣:「你說什麼呢……」

陸厭聲完全沒管他的反應,繼續吐槽。

「都是一幫單身幾百年的傢伙嗎?連別人參加對象的受訓儀式都不讓的就拉回去加班??」

更可氣的是!被拉走的對象本人還同意了!

他胸口還別著為了自己而放上的玫瑰!

要!去!加!班!了!

大約有易感期的debuff加持,明明分開時還好好的,可陸厭聲現在只是想想都覺得要氣瘋了。

他從兜里掏出被自己保護得很好的、那朵原本在宋風止外套上的玫瑰,又急又氣,無能狂怒。

所謂什麼正宮的大度,都是他裝的!

陸厭聲不敢想象自己以前是怎麼跟宋風止相處的。

情侶之間哪有這麼點到即止的??

他就是黏人精Alpha。

怎麼了?不!行!嗎!

好吧好像確實不行。畢竟他對象喜歡獨立自主的A。

陸厭聲怏怏沉默下來。

頂著副官驚恐無比的目光,葉初鳴淡定道:「沒事兒,你們元帥易感期發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大學的時候就是,易感期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哦對,宋風止應該是不會去你的授勛儀式了。等會你到了會場,自己聽聽別人都是怎麼說的。」葉初鳴說,「但是我可警告你不許動手。」

陸厭聲看了他一眼,微微覷起眼睛,視線里多了一絲威脅。

葉初鳴立刻認慫:「我建議、建議哈……」

-

首都星的皇家禮堂,雖然只能容納千人,但有資格出現在這裡的,無不是能在帝國政|權有一席話語權的大人物。

禮堂舞台的正中,投影出華麗的滾動橫幅。

[帝國軍部陸厭聲上將授勛元帥儀式]

舞台的燈光還昏暗著,穿著嚴肅正式的賓客們趁此機會窸窣私語。

「今天早上的新聞你們看了嗎?陸元帥好像去找那位……尋仇了。」

「不是說場面挺慘烈的?我還以為儀式要取消了,結果正常進行的嗎?」

「你也太小看陸元帥那種頂級Alpha的自愈能力了吧。」

眾人面面相覷,在彼此的眼裡都看到了感嘆和震撼。

「陸元帥真是年輕有為,帝國之星!」

「二十八歲就能坐上元帥的位置……肯定多少也有點他父母的扶持。」

他這話有人不愛聽了。

「你整天在首都星醉生夢死當然不知道,陸元帥手裡最不缺的就是功勳章。」

「兩年前那一戰,陸元帥一人斬殺上萬隻蟲族,還重傷了蟲皇,哪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算是頂級Alpha也太誇張了。」

「誒對,陸元帥身邊,有人沒有?」一個精明貴族道。

眾人露出恍悟的神情,促狹:「你家那個Omega小少爺啊?算了吧,邊境星系環境那麼惡劣,別讓孩子跟過去受苦。」

貴族擺手:「嗐,這不是,陸元帥這年輕有為,在帝國是獨一份的嘛……」

「是嗎?」一個聲音突然插進來,好奇的聲音里,莫名多了點炫耀的意味,「我怎麼聽說還有另一個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的?」

聊得正放鬆的貴族們沒有回頭,只當是後排哪個新來的同僚,沒有在意地接話。

「你說監察廳……那位啊?」

「那位?宋風止?」那個插話的人笑出聲來,隨口點出的名字讓竊竊私語的眾人背後一寒,他本人卻語氣隨意。

「怎麼連他名字都不敢提的……他比這位擊退上千蟲潮的陸元帥,更厲害嗎?」

「不、不然呢?」貴族們結巴了一瞬,咂舌,下意識壓低聲音,「陸元帥殺的是蟲族,監察廳……殺的可是人。」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扭頭:「你邊境星系來的嗎?連這個都不知……」

帶著點輕蔑疑問的話語一滯,西裝革履的紳士們慌亂了一瞬,紛紛脫帽。

他們身後的人輕笑直起身,筆挺的軍禮服沒有留下絲毫褶皺,金色穗帶垂墜下來,沒有半分多餘的晃動。

「陸、陸元帥……怎麼來都不說一聲的……」

眾人訕訕。

他們只覺得陸厭聲似乎人不如其名。

這位軍部殺神、蟲族噩夢,名字散發著尖銳的排斥感和殺意,人卻會這樣隨意的跟他們聊天,一頭銀白長發、配上那張被眾多Omega稱為夢中情人的臉上,看不出半分「邊境苦寒」。

「我確實才從邊境星系回來,對首都這邊的情況不太了解。」他說著,臉色竇地一冷,毫無預兆。

「但如果你們是要比較誰殺的人更多的話……不好意思。」

他扯了扯嘴角,卻沒有笑意。

「我陸厭聲手上的人命。只多,不少。」

丟下一句像是威脅、又像是真的在這種事情上的不服輸的話,陸厭聲沒再多留,甚至連簡單的禮節性寒暄都省去,直接轉身走向禮堂後台。到膝的軍禮服下擺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昭示著衣服主人此刻不太美妙的心情。

被丟下的貴族們不敢說什麼,其中一人訕笑:「哈哈……這個,軍人行事利落果斷,也是人之常情……」

等到陸厭聲的背影過了轉角再也看不到半個影子,他們才又窸窣出聲。

「真的可怕……聽說過他們兩個不對付,沒想到連殺人這種事也、也要比嗎?」

「這次陸元帥回來……首都星恐怕要不太平了。」

「我怎麼看他剛剛那樣子,還、還挺回護那位呢……?」

「你瞎了吧?怎麼可能!說是威脅更合適點吧。」

「就是啊……七年前,可是監察廳那位親手定的罪,把陸元帥推到邊境星的……和流放有什麼區別?」

「不過看樣子,宋風止傷得挺重?」

「那不然呢?找他報仇的可是陸厭聲啊!」

說著,眾人看向禮堂第一排,那裡坐著的,無一不是能攪亂帝國的大人物。

行政院首席議員、皇室代表、科學院院長,和……中樞監察廳的代表。

直到皇室代表上台宣布儀式開始,第一排還空著一個位置,只有名牌孤零零地放在那裡,和他的主人一樣,以目中無人的姿態睥睨著在場的所有人。

[中樞監察廳監察執行官]

[宋風止]

缺席。

-

後台,陸厭聲的臉色十分不美妙。

葉初鳴晃過來,準備關心一下這位走入歧途的老朋友。

「清醒了?」他隨口問。

陸厭聲垂眸站在那裡,開口。

「這些年,首都星的人對宋風止,一直是這樣?」

他聲音發沉發緊,彷彿壓抑著什麼。

「應該是吧。」葉初鳴說,「我們七年沒回來,不知道也正常。」

「……七年。」喃喃著這個過長的時間,陸厭聲閉了閉眼。

葉初鳴以為他是終於清醒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陸元帥,準備上台接受你的榮譽吧。」

禮堂的全息屏幕上,播放著新任元帥陸厭聲在軍隊七年立下的功績和戰鬥錄像。

無數次與蟲族的正面碰撞,無數次死裡逃生……台側,年輕的皇室代表被那股衝破硝煙與血的意志震撼,紅了眼眶。

「守護帝國人民,是我們應盡的義務。」

「軍人與蟲族的戰鬥,至死不休。」

台下掌聲雷動,遮住了一些細碎的抽噎。

「我將為原軍部上將陸厭聲,授勛軍部元帥!」

三秒之後,陸厭聲才踩著有力的步子上台,有三道鎏金紋樣的上將肩章被他珍而重之地摘下,由目露崇敬的年輕皇室代表為他別上世間無二的元帥肩章。

掌聲漸止,所有人都等待著這位新任元帥的第一場講話。

陸厭聲微微偏頭,目光定在台下第一排那個空著的座位上。

那個座位,明明被安排在偏中間的位置,地位昭然若揭。但他身邊的所有人,都避如蛇蠍似的,默契地拉遠了椅子。

陸厭聲幾乎可以想得到,如果宋風止來了,他會一個人坐在這一片真空一樣的地帶。就像他醒了第一眼見到宋風止的那樣,安安靜靜地,將所有排斥他的人都主動排斥在外。

他會一直是一個人。

陸厭聲心頭忽然無法控制地湧起一股急躁。

他像是失去了理解延遲享受的能力,只想著現在就要擁有。

金眸轉暗,那張臉卻輕挑眉頭,不合時宜地,露出了兩分自硝煙里摸爬滾打出來的匪氣。

「首先,我想向大家宣布一件事——」他拖長了尾音,聲音像綳至最緊的弓弦。

行政院的負責人露出一個陰狠的笑。

科學院院長微微坐直。

皇室年輕代表額角冒出冷汗。

所有人都猜到他要說什麼了——整個偌大的帝國,只有這位時隔七年,重新回到權利金字塔頂的殺神元帥,只有他敢說的那句話。

他要向宋風止……宣戰!

陸厭聲抬起嘴角,變魔術般從兜里摸出一支玫瑰。

「謝謝大家的見證。」

「我和宋風止在一起了。」

??!!!

順著收音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甚至還帶著莊嚴的迴音,禮堂轟地一下炸了鍋。

嘈雜聲中,禮堂大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沉重艱澀的聲音略顯刺耳,便更顯得不容忽視。

眾人混雜著震撼和茫然情緒的目光齊刷刷轉向門口。

來人漂亮精緻的臉上沒有絲毫多餘的表情,屬於Omega的、略顯清瘦的肩脊舒展筆挺,像風暴里不可催折的青竹。

青年姿態優雅,明明做出了最紳士的動作,可周身卻像有無形的冰冷利刃般,讓人不敢靠近。

他向前兩步,行走間腳步帶出一小片星塵碎散般的數據流。

「我靠……參加元帥授勛儀式都敢用全息投影來……?」一位賓客沒忍住小聲驚呼出聲。

他身邊的人捅了捅他:「你小聲點兒!陸、陸元帥剛剛不是說……說什麼……在一起……」

「那話你也信?」另一個人竊竊開口,「這兩位一個A一個O,誰都不服誰。這話由身為Alpha的陸元帥說出來……很明顯那是在羞辱對手啊!羞辱!!」

「你等著吧,陸元帥怎麼可能對著全息影像還有好臉色?那不就是赤|裸裸的挑釁嗎!」

如今全息投影技術已經普及,開會用全息投影不是什麼少見的事。但這麼多年來,星際人還是認為,在重要場合用全息投影代替自己前來,是極不禮貌的行為。

眾人又看了兩眼無人敢攔的宋風止,心下咂舌。

幾乎沒人真的相信陸厭聲的話。

這兩位不對付人盡皆知,需不需要表面禮貌的事另說。只說這位中樞監察廳的宋首席,在首都星,哪怕對方就是把粒子風暴引導到皇宮去,在坐的都沒有人敢指責他半分。

「我來遲了?」

宋風止開口,聲音清冷寒徹,卻又辨不清喜怒,彷彿終年不化的冰原上,一道稀鬆平常的寒流。

即使明知是全息影像,在場的有些人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另一些人則興緻勃勃看著,等待這座無形擂台上,兩位對手的相抗。

「沒有。」陸厭聲輕快地回答了他。

行政院代表揉了揉眼睛,又按了按耳朵。

他老眼昏花了……?

暴怒呢?對峙呢?你的厭惡呢!!

元帥你不是在易感期嗎!啊?!

陸厭聲的笑容甚至更真摯了些,露出他那顆有些尖銳的犬齒——宋風止西裝前胸的口袋上,曾經被碾出過屬於這顆牙齒的齒痕。

「來的正好——」易感期Alpha有些過度的興奮,他單手一撐,直接從台上翻身躍下。

姿態瀟洒,眉宇間帶著十八歲的恣意桀驁。

他在宋風止面前停下腳步,軍禮服長穗凌亂,陸厭聲抬手理了一下,輕笑。

「他們正要恭喜我們百年好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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