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首都星另一處,溫文爾雅的第一軍校教授西爾維斯特正在狹窄昏暗的房間里,對著虛擬影像里的人型生物畢恭畢敬等待指示。

「西爾維斯特。」人型生物發出低啞的、隱隱帶著蟲族口器嘶鳴的聲音。像來自深淵的生物,送來厄運和災禍。

「下一步,你去安排一位醫生,告訴他們……記憶,是可以通過標記來恢復的。」

人型生物沉默了兩秒,在自己心裡不屑輕笑。

至於能不能真的通過標記恢復記憶……

哈,好笑。那只是他隨口編的而已——他的目的,只是逼迫著、引導著陸厭聲,看到宋風止腺體上的疤痕罷了。

西爾維斯特在心裡分析著這位「全|知全能殿下」的計劃,忍不住震驚於對方手段的縝密。

他只是遞出了一條不痛不癢的消息,就已經引得行政院出手。在這樣的高壓之下,陸厭聲和宋風止也不會狂妄到覺得,他們自己能帶著不完整的記憶在會議上取得掌控地位。

那簡直就像是讓高中生和行政院那幫老狐狸辯論一樣……滑稽又離譜。

「殿下……恕我愚鈍。這兩個人的結合併不是我們想要看到的,您為什麼要推動他們……往更進一步的方向呢?」

你也有今天!

「如果得知此事,以陸厭聲的性格,肯定無法忍受,甚至會用上某些手段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西爾維斯特分析。

距離他穿進這本書,已經過去十年了。

「系統。」人型生物開口,蟲族口器嘶鳴的聲音讓他覺得噁心,卻又沒有辦法。

「兩天後的最高會議上,我們會看到他們反目成仇。」

說著,無形的系統嘩啦啦翻動書頁,在某一張停住。

陸厭聲啊……陸元帥!

「而宋風止又絕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

「宋、宋風止……被標記過?!」他一時間驚愕到有些破音,「難道他們以前真的是情侶?!」

西爾維斯特瞬間震驚地瞪圓了眼睛。

被尊稱為「殿下」的人型生物開口,深沉道。

「你說得對。」人型生物開口,帶上極致的怨毒。

那樣的天之驕子……彷彿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的頂級Alpha……如果發現自己的Omega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已經被另一個不速之客搶奪了腺體的掌控權。

「他們之間的裂痕。甚至不用我們去製造。我們只需要告訴他們……給他們一個機會。」

西爾維斯特略顯困惑。

「從來沒有書說過,標記宋風止的人是陸厭聲啊!他們是宿敵誒怎麼可能啦!」

系統在他耳邊重複:「宿主,拿著劇本的是你——你知道這個世界的一切!」

人型生物皺眉,下意識脫口而出:「他們不是敵人嗎怎麼可能!」

他想起殿下剛剛的用詞——「被別的A標記過」。

系統不敢置信:「那當然!我們主宰小說世界的命運呢!」

西爾維斯特走後,人型生物低頭,伸出自己泛出金屬光澤的節肢,搭上了膝蓋上的書頁。

「給他們指點一個方向。」

人型生物不再解釋:「……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

那本書封皮古老神秘,打開以後的扉頁卻寫了幾個花里胡哨到有些土的大字。

「你確定這本書里,關於反派宋風止和陸厭聲的事情,寫的都是真的?」

人型生物說完,享受了片刻這種狂熱的目光,才揮手切斷了通訊。

「宿主!你是不是被自己洗腦了?」

「比如,沒有哪個Alpha能接受自己的Omega被別人標記過。」

西爾維斯特忍不住想像著陸厭聲得知這件事時的表情。

這……就是全|知全能的殿下!

「想要逆轉命運……?」

「也就是說,我們越推進……他們肯定就會越反目成仇!」

——《蟲皇之星際主宰者》。

西爾維斯特立刻察覺到自己逾矩了,謙卑低頭,心裡掀起一陣風暴波瀾。

很快,一個活潑的聲音響起:「Hi宿主!在您稱霸星際的過程里遇到了什麼問題嗎?」

西爾維斯特看向人型生物的眼神逐漸狂熱。

「宿主你看!這裡明明白紙黑字地寫著,在對宋風止的屍檢過程中,發現他後頸腺體處有清洗標記的手術痕迹。宋風止絕對被標記過噠!」

「……對。」自稱掌控命運的人型生物茫然開口。

系統轉了一下才理解宿主在說什麼,氣急敗壞。

人型生物心情頗好,於是決定給這位勤懇的下屬一些啟示。

人型生物忍著對自己的噁心開口。

「絕無可能!」

-

同時間,上城區別墅群,宋風止家裡客廳的燈忽然熄滅。

幾乎所有的表現都昭示著陸厭聲已經完全進入易感期的事實。

陸厭聲依舊坐在地毯上,只是不再抬頭看著宋風止,他隱含著極致爆發力量的肩頸肌肉微微顫唞,像在竭力壓制著什麼。

宋風止感受到,陸厭聲的精神力掙脫了束縛著它的軀體,飛蛾撲火般想要貼向自己的方向。

Alpha的易感期……Alpha的易感期……對!

宋風止瞬間回想起在皇室第一醫院時,那位老院長的話,還有當時算得上立竿見影的效果。

[Alpha的易感期暴躁易怒,在阻隔劑無效的情況下,需要一位溫柔的Omega來安撫他的情緒。]

「……陸厭聲!」他開口,腦海里搜尋著和[溫柔]相符的話語。

陸厭聲聞聲抬頭,表面看起來依舊溫馴聽話,但金瞳中幾乎滿溢的渴求,根本無法再欺瞞什麼。

宋風止肩背上覆蓋的一層纖薄肌肉如弓弦般繃緊,隨時準備好出手,或者逃離。

「你……你乖。」清冷的聲音帶著些許不適應,努力開口。

那雙明亮的金瞳里的燥火更甚了。

陸厭聲閉了閉眼,苦笑:「寶貝你……別這樣。」

他總不能告訴宋風止,你這樣只會想讓我把你吞之入腹。

「家裡有……隔離室嗎?」他勉強讓自己語氣平穩地開口,讓自己顯得隨意一些,努力削弱著Alpha天性里的侵略感。

「我自己在裡面呆一晚就行。」

宋風止張了張嘴。

有是有的,但……真的有必要嗎?

他已經標記過陸厭聲,可他沒有在自己的腺體里發現任何一絲對方的信息素。

他們只有單向標記。

生理健康課上沒有講過,被單向標記的Alpha一個人度過易感期會怎麼樣,但卻講過Omega的。

如果一個被標記過的Omega獨自度過自己的發熱期,他會有築巢行為,會漸漸覺得這些信息素也不夠。Omega會失去理智,只想找到自己的Alpha。

而他的Alpha在這時候拋棄了了他。

Omega會陷入最深的恐懼中,像不會游泳的人被丟入大洋深處,像沒有呼吸膠囊的人被丟進無光的宇宙深處。

課上說過,有很多脆弱的Omega,甚至會死於這種渴求不得的痛苦中。

宋風止還記得上完這節課後,自己便更加堅定了以後絕對不要被Alpha標記的想法。

他會如自己規劃一般,成為一名軍人。

他無法忍受自己被附加上這種近乎不恥的弱點。

可現在,他變成了將刀架到別人脖子上的那個劊子手。

陸厭聲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他甚至連吐息都變得過分灼燙。說話已經帶了磕絆,卻還是努力讓宋風止聽懂。

「寶貝……隔離室在……哪裡。」他催促。

「……沒有。」宋風止聽見自己開口。

「家裡沒有隔離室。」

臨時標記有可能會恢復記憶吧。宋風止想,因為剛剛的記憶,就是在兩個人溢出的信息素相互交纏時恢復的。

腦海里似乎有另一個他辯駁:你能確定嗎?你在拿自己賭一個不一定是真命題的東西?!

[但……只是一個臨時標記而已。]宋風止垂眸。

[我必須恢復記憶。]他這樣說服自己。

他面前的陸厭聲忽然站起來,Alpha的體型帶著無需言說的壓迫感。

陸厭聲像飢腸轆轆的惡犬,盤踞在自己的食物邊許久,終於準備向獵物亮出他的尖牙。

下一秒,他霍然轉身。

「陸厭聲!」宋風止下意識要伸手,最後卻還是只出了聲音。

給自己留一些餘地吧宋風止。你只叫住他,如果他全當沒聽見,那就算……

「……怎麼了?」

陸厭聲回頭,高大的Alpha眼尾帶著紅,看著他的眼神像有兩種情緒相撞。

一方叫囂著——占|有你面前這個Omega。

另一方則只是那樣安靜地注視,帶著克制和忍耐,彷彿只是在乖巧地等在他的垂憐。

「我不太舒服,寶貝,我現在不適合和你待在——」

「我們臨時標記試試,陸厭聲。」宋風止打斷他的話,一字一頓地開口。

「你過來。」

陸厭聲愣了一下,旋即垂眸輕笑,白色長發垂落在身前,被加重的呼吸微微推動著。

他開口,聲音帶著啞,卻依舊平緩耐心。

「我覺得,還是不要開這個頭的好。」

「易感期的是你。」宋風止皺眉。

「臨時標記太多次的話,肯定會影響A和O之間的關係。」陸厭聲彎了彎眼睛,遮住金瞳深處的情緒。

「寶貝,你是真不怕……我哪天真的忍不住把你完全標記了?」

宋風止偏頭。

「一個清洗標記的手術而已。」他隨意開口,清冷的聲音卻帶著緊繃。

「這很常見。」他又強調。

陸厭聲嘆了口氣,抬手按了一下忍耐到突突跳起的額角。

「你知道清洗標記手術的後遺症嗎?」

宋風止語氣冷靜:「無法分辨Alpha信息素,還有,無差別排斥Alpha信息素……這是最多的兩個。但概率也非常的小,0.1%。」

「0.1%……」陸厭聲差點被他氣笑了,「你是讓我賭概率?」

宋風止皺眉:「你不要胡攪蠻纏,賭概率的是我。」

「宋風止你覺得我可能讓你走到賭概率大地步嗎?」陸厭聲帶著張揚的眉眼壓低,受易感期影響下,不自覺帶了些戾氣。

宋風止看著他,忽然輕嗤了一聲。

「陸厭聲,該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他上前逼近陸厭聲一步。

「誰都清楚,那些清洗標記手術的後遺症不是沒有藥物,最好的緩解劑就是原Alpha的信息素。」

陸厭聲一扯嘴角:「看來你比我清楚,那你——」

「我當然比你清楚!」厲聲打斷陸厭聲的話,宋風止帶著強烈的、幾乎壓過易感期Alpha的壓迫感再次逼近。

「如果真的被我碰上了,倒霉的是你,陸厭聲。」他微微覷起視線,「我不會把我的弱點暴露在外,你知道的。」

「我會把你關起來,把你的腺體當做我製作緩解劑的工具——你知道提取信息素的機器嗎?」

「冰冷的機器會不斷散發著我的信息素,會迷惑你告訴你,咬著你腺體的是我。」

「你會被沒有生命的機器掌控所有的反應,予取予求地不斷釋放出自己的信息素,然後腺體陷入短暫的枯涸不應期。」

「這時候你會清醒,然後發現我根本不在你身邊。你會在被拋棄的恐懼里,明確地等待著下一輪的提取。」

宋風止抬眼,和過近的金瞳對視。他們像在眼神中嘶咬著彼此,然後交頸而眠。

他忽然察覺到陸厭聲垂在身側的手抬了起來,落在自己後頸。

灼熱的掌心自後面將他瞬間包裹。

陸厭聲伸出拇指,常年持|槍而帶了些薄繭的指腹,輕緩地擦過宋風止的腺體。

掌中腺體的主人條件反射般,過電似的輕微顫唞了一下。

矮他半個頭的Omega微微仰視自己,卻又像是那個發號施令者。扣緊牙關,對遲疑的Alpha下達最後通牒。

「陸厭聲,你怕了是嗎?」

陸厭聲忽然笑了一下。

下一秒,他陡然收起笑意,掌心溫柔地托住宋風止後頸,給了他一個極輕微的偏頭的力。

宋風止忍著體內叫囂著,想要給陸厭聲一個背摔的肌肉記憶,順著他的力道側身,將白皙細膩的頸側徹底袒露在Alpha面前。

傻狗。他忍不住想笑。

給個臨時標記還得用激將法。

陸厭聲的唇落在他微涼的頸側,顯得有些燙。

宋風止探出精神力,想要安撫一下陸厭聲躁動不安的腺體。

精神力分出一束極細的部分,輕輕刺進Alpha的腺體,尋找和自己同源的、被留在另一個人體內的信息素。

宋風止微微皺眉。

信息素呢。

精神觸鬚再次深入,幾乎把陸厭聲的腺體掃蕩了個遍,細細搜尋著哪怕一絲一毫屬於自己的薄荷和晚香玉味道。

好空曠啊,陸厭聲腺體的里都沒有自己的信息素。

……

沒有??!

宋風止的精神觸鬚發獃似的在裡面短暫停頓了兩秒,緊接著驟然收回!

陸厭聲的犬齒已經搭在了他的後頸。

心裡瀰漫起無可替代的幸福感,陸厭聲準備下口的前一瞬,懷裡主動向他露出脖頸的Omega忽然猛地將他推開。

宋風止幾乎是用出了押解犯人的擒拿技巧,在陸厭聲回過神來之前將他雙手反剪,一手壓住他後頸,直接將他推進了一樓客廳旁側的屋子。

那是他家的隔離室。

推進去!關門!上鎖!

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隔離室不僅能隔絕信息素,還擁有優異的隔音能力。

陸厭聲關進去以後就沒聲了。

宋風止深吸了一口氣,劫後餘生般倚靠在隔離室的門外,胸口這才劇烈起伏起來。

陸厭聲腺體里沒有自己的信息素……沒有!!

他被自己的記憶騙了!!

他和陸厭聲根本就沒有標記過——否則怎麼會雙方腺體里都空空蕩蕩乾淨的像個處男!

宋風止想起自己抬起陸厭聲下巴,居高臨下地告訴他「你被我標記了」的樣子,現在只想收拾行李直接從首都星出走。

再也不回來了!

剛要抬起腳步,宋風止又猶豫了一下,轉身在隔離室的操控屏幕上按下對內的通話鍵。

「……陸厭聲。」他乾巴巴開口,「隔離室密碼是我生日。」

「我不關你,等你緩過來以後自己開門出來。」

頓了頓他又開口:「你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比如,你都知道自己腺體里空空蕩蕩,還要借著「被我標記過」的事,裝模作樣地拒絕,最後達成你想臨時標記我的目的。

半晌,隔離室內傳來陸厭聲的聲音。他似乎坐得離門口的收音器很近,聲音幾乎緊貼著話筒傳出。

「我……」

「對不起。」

宋風止切斷通訊的手一頓。

又道歉?吃准了他吃軟不吃硬?

沒等宋風止開口,陸厭聲繼續用低落的嗓音開口。

「寶貝,你知道嗎?」

「你腺體上……有一道疤。」

宋風止下意識伸手,頸側腺體處的肌膚和其他地方一樣觸感光滑。

「摸不出來的。」陸厭聲像是知道他在幹什麼,語氣低沉地解釋,「你大概……做過修復手術。」

「如果你洗過標記,那留在我這裡的那部分也會隨著時間消散。」

「我們——」

宋風止切斷了通訊。

他轉身頭也不回地上樓走進主卧的洗漱間,接連解開襯衫的四五個扣子,甚至忘記帶上房門。

抬手扯落服帖的白襯衫,洗漱間的鏡子里映出他過分纖瘦的肩胛。

還有頸側腺體位置,一道半指長的疤痕。

宋風止指腹劃過疤痕的位置,忽然覺得這裡也並非被完全修復如新,曾經被破開的肌膚依舊能摸出一點極細微的不流暢感。

他定定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幾秒后,重新拉上襯衫,扣好。連舒適的睡衣都沒再換,似乎不想再把這道疤痕暴|露哪怕一次。

-

再睜眼時,窗外已經大亮,人造光線不帶分毫溫度地落進屋內。

原本平整的襯衫被一夜並不安穩的睡眠揉皺,宋風止坐起來,垂眸恍惚了一會兒,才抬手解開襯衫,手上動作看不見半分停頓,又從衣櫃里拿出一件新的換上。

終端上智能管家顯示,隔離室里已經空無一人。

陸厭聲……已經走了。

宋風止推開門的手一滯,閉了閉眼,再次推開房門。

鼻間傳來一陣早餐的香氣。

他又拿出終端看了看,確認自己並沒有給智能管家下達任何一個「準備早飯」的指令。

幾乎瞬間,宋風止就意識到陸厭聲可能還在家裡。思索兩秒,還是決定轉身下樓。

他總不能從自己卧室陽台跳下去。

站在樓梯上,他就看到開放式廚房裡,正在忙碌的陸厭聲。

「怎麼沒走。」宋風止語氣平靜地開口,「如果你以前標記過我,還被我洗掉的話,結果是什麼,你能猜到吧?」

「二十八歲的我們已經分手了,陸厭聲。」

「你不需要在我面前扮演你的優秀男友了。」

香氣四溢的早餐餅出爐,陸厭聲沒帶手套,只是用精神力包裹指尖,徒手拿出了烤箱里的早餐餅。

宋風止:……

賣什麼慘?耍什麼帥?

明明旁邊牆上就是手套!

「先吃飯吧。」陸厭聲把早餐餅端上餐桌,上面已經有豆奶、水果等等一些豐盛的菜品。

「十年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的,寶貝。」

「叫我什麼?」宋風止皺眉。

「寶貝。」

陸厭聲坦然看著他,手上拉開屬於宋風止的椅子。

「即使我們真的分開過,十年時間也足夠我們破鏡重圓。」

宋風止輕嗤。

「我沒有那個閒情逸緻。」

陸厭聲笑了一下:「我昨晚冷靜下來之後,查了我在邊境星這麼多年的日誌。」

「我去邊境星的第一年,你就曾經瞞過所有人,偷偷跟過去了一次。」

「那我可能是去殺你吧。」宋風止冷聲開口,還是坐到被陸厭聲拉開的椅子上。

陸厭聲把溫熱的豆奶往他手邊放了放,抿著笑說:「嗯……好吧,是去殺我。」

「可是你為什麼要殺到我床|上?」

宋風止一頓:「……什麼?」

緊接著他反應過來,看向陸厭聲:「你做夢的吧??」

「我沒有。」陸厭聲打開自己的終端,檢查作業一般遞給宋風止。

宋風止猶豫著接過。

上面顯示的是陸厭聲這些年的日記。

[星曆955年,邊境星天氣無。]

[宋風止來找我了……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寫到這裡時,字跡忽然淡下來,下句又變得濃墨重彩起來。

[……邊境星的筆真差勁啊,這年頭還有寫不出墨的筆呢?]

[我跟寶貝道了歉,他當然不接受。我知道的。所以我跟他說,那要不你把我腺體挖了吧。]

[或者不用你來,我自己動手。]

宋風止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陸厭聲,對方垂眸,像是等候審判一樣安靜。

挖腺體……確實像陸厭聲會說的話。

他繼續看下去。

[他哭了。]

宋風止:……?

誰?誰哭了?說清楚啊!

[我怕以後我會把這篇日記給他看……所以這裡就不詳細記載了。此處省略一千字。總之我們和好了。]

[我答應他絕不會再犯。]

[我們柏拉圖一輩子。]

宋風止做了個深呼吸。

他不知道是該誇陸厭聲這傢伙有先見之明,還是該罵他文件詳略極度不當。

他想起昨天秘書隨口跟他吐糟,說軍部每次彙報都寫得一塌糊塗,彷彿又佐證著這篇日記的真實性。

柏拉圖一輩子……

確、確實是自己可能會答應的條件。

再退一步講,在自己的回憶里,先被咬的那個是陸厭聲。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他先情難自抑地標記了陸厭聲,然後對方才忍不住反咬回來的。

畢竟他是頂級Alpha,天生帶著血脈里的征服欲。再加上兩個人90%以上的匹配度……讓他就這樣乖順地被一個Omega標記,實在是強A所難。

而且他自己都沒忍住。

宋風止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件事到此為止。」他說,「這份日記的真實性,我會在恢復記憶后逐一驗證。」

他將終端放在餐桌上,指尖輕彈,讓它滑向陸厭聲的方向。

「陸厭聲,你最好不要騙我。」

「現在好好吃飯。」宋風止拿起陸厭聲做的早餐餅,甜香瞬間沁透鼻間,讓人感到一陣溫暖的安撫。

「等下我們還要繼續看昨天沒看完的記錄,後天就是最高會議了,我們時間緊迫。」

陸厭聲拿著終端,鬆了一口氣。抬頭笑道。

「我給你打下手。」

宋風止頷首。

兩人默契地沒再說話,也沒有誰提出「我們做得到嗎」的擔憂。

彷彿他們的背脊,生來就足以承擔這個國家的命運。

飯後,兩人起身讓智能管家收拾碗筷,陸厭聲忽然開口。

「等以後閑下來,我得去寫一本小說。」

宋風止往沙發邊走去,隨口問:「寫什麼?」

「寫兩個剛畢業的18歲高中生被迫處理國家大事。」陸厭聲笑出聲。

「書名就叫……小宋和小陸的傳奇人生。」

宋風止看了他一眼,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我覺得還是算了。」他說。

就你這個歪重點的能力……最後寫出來的,恐怕是小宋和小陸的愛情故事吧。

-

兩天後,帝國,首都星。

數不清的飛行器高速穿梭在不同高度的空域,軌跡織成細密到讓人喘不過氣的網,籠罩住這顆似乎永不停止繁忙的星球,只留下一線喘熄之地。

那是一棟高聳的、利劍般刺破縛網的建築,尖頂之上無聲縈繞著藍色的全息滾動字元。

[行政院最高會議進行中]

[議長:埃爾維斯·法索(行政院);陸厭聲(軍部)]

[議事團首席:宋風止(監察廳);內維爾·雷霍(科學院);迪亞艾丁(貴族代表)]

[……]

[為了帝國人民!]-

「……宋首席,您似乎對我提出的政令有異議?」

建築頂層,行政院第一會議室。

日光毫無保留地潑灑進來,透過四面的落地窗,看不到任何密織的航線,蒼藍的天穹籠罩,偶爾撞來的雲團被劈也散成薄霧。

這是首都星最居高臨下的觀景點,卻無人關心從這裡看出去的景色。

會議室人並不多。長桌的一邊坐著十位旁聽的普通議員,另一邊僅有三個坐席,高背椅上雕著與科技不符的華麗復古花紋,分別屬於三位議事團首席。

長桌兩端,擺放著更為繁複華麗的高背椅,一個坐著本次會議的議長,另一個卻被閑置在那裡,只有座位前的名牌昭示著他的存在感。

[軍部代表-陸厭聲元帥]

——缺席。

「宋首席!」剛剛那個蒼老含怒的聲音再度響起,出聲的是三位議事團首席之一的迪亞艾丁。

老人頭髮花白,眉眼倒豎,鷹鉤鼻之下的嘴唇氣到發抖。

他的視線要吃人般死死盯著左側的棕發青年,對方卻置若罔聞。

窗外雲霧散去,陽光落在他身前的名牌上,清晰得刺眼。

[中樞監察廳首席監察執行官]

[議事團首席宋風止]

會議室內一片死寂。就在鷹鉤鼻老人忍不住要拍桌子起身的前一刻,宋風止動了。

他抬手,狀似無意地撥弄了一下放在桌上的玻璃筆。筆身在桌面劃出刺耳的、讓人不適的聲音。

「迪亞艾丁先生。」宋風止抬眼,流銀般的灰眸直視著迪亞艾丁。

「對於你那些沒有任何可行性、完完全全只是在為貴族牟利的的提議……」

「每一條,我都有異議。」

迪亞艾丁暴起,再顧不得這裡是帝國中樞,是行政院最高會議,他猛地起身呵斥。

「宋風止!」

「好了。」一道平緩中帶著精明的聲音自長桌盡頭響起,是最高會議議長,行政院第一議員——埃爾維斯·法索。

埃爾維斯·法索眼睛狹長,鬆弛的眼部肌肉更壓低了他的眼皮,只剩下兩條細窄的縫。

中年人露出笑意:「注意你的言行,宋首席。」

「老迪亞已經上年紀了,我們小輩要讓著老人才對。」

明明是迪亞艾丁率先發難,埃爾維斯·法索卻把錯誤推在了宋風止身上。

宋風止聞言眼神毫無波瀾,抬手輕點了一下桌面。

「埃爾維斯·法索。」他甚至沒帶先生的禮貌稱呼,「其實我兩天前就想問了。」

「是誰給了你,在最高會議上向監察廳叫板的勇氣呢?」

會議室內,所有人的動作登時頓住,噤若寒蟬,生怕露出半點聲音,就被那位真正的掌控之人當成忤逆者當場清算。

埃爾維斯·法索也下意識打了個寒戰,恍惚兩秒才咬牙開口。

「宋風止,不要以為監察廳就是一塊鋼鐵城牆!」

宋風止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微抬嘴角。

「那行政院又如何呢?」

他不甚在意地微抬下巴,略微思索后,垂眸拿起自己那支玻璃筆。

這是帝國貴族十分喜歡的,一種裝飾作用大於實用性的玻璃筆——也是行政院最高會議堅持使用的筆,彷彿是為了挽留某些面子上的華麗尊嚴。

陽光幾乎能透過Omega青年纖長的手指,指腹處顯露出一種近乎柔軟嬌嫩的粉。

漂亮的手像牽住情人一般捏住玻璃筆尾端。

——他突兀鬆手。

啪啦。

幾分鐘前還被主人握在手中,寫下一句句決定帝國去向的筆,在一聲毫無預兆的脆響后,四分五裂地躺在大理石地板上,流淌的碎光像是這攤死物的血。

「和這支玻璃筆一樣?」宋風止收手,不帶感情地開口,清冷好聽的聲音此刻卻像催命一般。

會議室的氣氛陡然凝滯。

埃爾維斯·法索胸口不斷起伏,目呲欲裂地頂著地上那攤失去使用價值的碎玻璃。

宋風止在威脅他……

明明知道有把柄在自己手裡……宋風止還敢威脅他!

埃爾維斯·法索染上厲色的眼睛幾乎刺進那片碎玻璃中。

會議室的門忽然被敲了兩下——很隨意的敲法,來者似乎完全沒把裡面正在召開的最高會議當一回事。

埃爾維斯·法索的怒火被瞬間引燃,他立刻起身,開口就要呵斥。

那人推門進來了。

一身板正瀟洒的軍禮服,金色長穗不帶半點凌亂。

陸厭聲輕輕挑眉,露出意料之外的笑容。

埃爾維斯·法索瞬間把罵人的話咽了回去,憋的臉通紅。

「哦……法克議長是吧?」陸厭聲笑道,「不用特意站起來迎接我的。」

「……陸元帥,我姓法索。」埃爾維斯·法索隱忍咬牙,還要努力擠出友好的笑容。

陸厭聲是他必須爭取的盟友。

「哦哦好的,法克議員。」陸厭聲語氣里沒有半點懺悔,甚至越改越離譜,但還兀自表達著極其浮於表面的歉意。

「不好意思,我剛回來,對你們這個名字還不是很了解。」

埃爾維斯·法索:……

他額頭冒出一根青筋。

除了宋風止以外,這些年,他還是第一次被誰氣成這樣過!

宋風止……

對,宋風止也在這裡!

他剛想把話題轉向宋風止,挑起一些軍部的敏|感話題,卻忽然聽見那個清冷的聲音開口。

「你怎麼來了。」

埃爾維斯·法索神情瞬間興奮起來。

宋風止的語氣里,明顯充斥著被冒犯和打攪的不悅!

宋風止微微皺眉,看著難得把白色長發扎得十分標緻的陸厭聲,表情里明明白白寫著不贊同。

昨晚陸厭聲讓他先去休息,自己熬了一個通宵給他整理了最後一份注意資料。

加上易感期爆發那天的徹夜未眠,陸厭聲已經快72小時沒有合眼了。

早上出門前,宋風止強行把他按進了被子里,陸厭聲才答應小睡一會兒,還一直強調,自己最多只遲到半個小時。

宋風止完全沒信。

一個72小時沒合眼的人,怎麼可能控制的住自己只睡兩個小時?

陸厭聲看著他,也沒管這裡是嚴肅的行政院最高會議,笑著開口。

「我前天才過了易感期……還不能離開你太久。」

他絲毫沒有掩飾語氣里暗藏的甜蜜。

埃爾維斯·法索瞬間覺得有點酸到倒牙。

這……陸元帥!你的戲是不是……有點過了啊!

哪怕要扮演情侶迷惑宋風止……那正常情侶也不會像你們這樣啊!

「繼續吧。」陸厭聲說,「什麼時候到和我們軍部相關的事兒啊。」

埃爾維斯·法索立刻回答:「下一個議題就是。」

嚴格來說,軍部和行政院平級,再加上陸厭聲現在正是他想要拉攏的盟友,埃爾維斯·法索不介意自己顯得較為熱情。

「下一個議題,關於特殊稀有軍用能源的發掘和運輸採購。行政院提議,可以由高級軍銜的二線貴族軍人接管。監察廳提議,由監察廳本部接管此項事務。」

「諸位,對此有什麼意見嗎?」

會議室內鴉雀無聲。

陸厭聲沒在的那些年,他們已經習慣了,在最高會議上,不反駁任何監察廳的決議。

哪怕監察廳的每一項決議,都是在明目張胆地削弱帝國貴族的權力。

埃爾維斯·法索深知他們已經變得畏首畏尾的心理,向議事團里科學院的首席內維爾·雷霍使了個眼色。

內維爾·雷霍瞬間緊張起來,轉而又忽然想到,在長桌的另一端,還坐著一個陸厭聲。

比在坐的任何人和宋風止的仇恨都要深重的軍部元帥,陸厭聲。

陸厭聲肯定不會讓這個差事落在仇家手上!

於是內維爾·雷霍朗聲開口:「我反駁監察廳提議!」

說完,他把目光投向沒有要發言意思的陸厭聲。

陸厭聲看都沒看他一眼,直直看著宋風止的方向,甚至打了個毫不掩飾的哈欠。

「內維爾·雷霍先生。」宋風止開口,「我想科學院在這件事上沒有發言權。」

「畢竟三年前,就是因為科學院的重大失誤,導致一批研究用稀有軍用能源外泄入黑市。」

「嚯,還有這事兒?」陸厭聲挑眉,捧哏一般說。

「那雷……嗯雷哈先生,這件事上我就不能參考你的意見了。」

貴族代表迪亞艾丁剛要說話,又被陸厭聲打斷。

「老人家,不用你說,你想說的我都知道。」他一臉關愛老人地開口,「老人家休息就行。」

「諸位,貴族代表說他要休息。那這件事我看就交給監察廳吧。」他看向宋風止,笑了笑。

「能在這麼多人的見證下把我的生命之源交給你,我很滿意,我的愛人。」

宋風止差點就要被他逗笑了,輕咳了一聲才勉強維持住自己的表情。

「嗯。」他沒敢多說什麼,怕泄露出自己的笑意。

昨天,針對行政院可能會有的刁難,兩個人原先的首選是以理服人……再不行就武力壓制。

但最高會議議題繁多,每一個都有可能被埃爾維斯·法索拿出來下套。他們只有兩天的備戰時間,顯然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

但宋風止忽然想到,陸厭聲在授勛儀式上,那句極具嘲諷性質的「謝謝你們的祝福」,腦海里瞬間就有了今天的方案。

這個技巧被陸厭聲大言不慚稱為——「用愛感化」。

兩人視線相對。

陸厭聲左右環顧了一下,確認大家都在用驚恐無比的眼神看著自己以後,故意裝作偷偷摸摸的樣子,拇指食指錯開併攏。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張揚恣意地給宋風止比了個明目張胆的愛心。

宋風止抿唇,還是沒忍住從灰眸中露出一絲忍不住的笑意。

突然,剛剛未被陸厭聲關進的會議室門外傳來了兩個由遠及近的聲音。

蒼老些的那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追在後面喊:「皇太子殿下!皇太子殿下您別跑那麼快!這會議跟您沒關係啊殿下——」

陸厭聲比心的手瞬間緊握成拳,拍案而起,目光如刀般扎向門外。

皇、太、子?

宋風止端坐在高背椅前,忽然眉心一跳。

不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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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失憶宿敵A秀恩愛翻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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