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蘇醒

第七十七章 蘇醒

第七十七章蘇醒

迷迷糊糊中,格洛爾睜開了眼睛。

破舊的老街映入眼中,牆壁上畫滿陳年塗鴉,還有許多沒撕乾淨的張貼廣告。店鋪一眼看去,裏面賣的東西都是十多年前的款式。

腳下踩着的土地開裂,泛著不規則的暗紅,隱隱的還有些難聞的氣味。

是夢。格洛爾一眼就判斷了出來。

他做夢時向來是很清醒的。

天上,還下着雨。

格洛爾仰起頭,塞利安正打着傘,站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

「陛下,」年輕的伯爵眺望四周,說,「這克里斯小鎮沒有什麼好看的東西,我們去下個地點吧。」

看來這裏是十多年前的克里斯小鎮,是他第一次來時的記憶。

那這是不是意味着,他會在這裏遇到……

在距離五步路的地方跌倒在地,咬着牙用手臂繼續向前挪著,爬到了他的腳邊。

尚未長開的面容上,已經隱隱有了三分未來的凌厲模樣。

昏暗的路燈之下,一雙幽綠色的眼睛忽然撞入眸中。

「解決了,陛下,」年輕時的塞利安很乾脆,「有個小孩在被追殺,救下了。」

他不記得自己當年到底做了什麼事,但救下一命、再指出一條道路,大概也就止於此了吧。

格洛爾轉過身,向著巷子方向看去。

此時的克萊門特並不是未來強壯的鎮西軍上將,他只是一名常年營養缺乏、受盡虐待的孩子。他的眉眼沒有長大之後那麼鋒利,受了傷的樣子更是罕見得很。

就像剛剛的那段路,不遠,可他費勁全身的力氣才將它跨越。

如果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遇見陌生的求助少年,格洛爾當然也是會救的。帝王想要救一個人的命太過容易,他有足夠的能力去成為臣民的救世主。

格洛爾緩緩蹲下`身。

小克萊門特艱難地喘著氣,身上的傷勢讓他難以再有其他動作。

然後,一手抓住了他的褲腿。

當時的他從沒想過,這樣的情分竟然能讓克萊門特惦記那麼多年。

只是那雙眼中,寫滿了對生的渴望。

格洛爾下意識地摸向頸前,卻只摸了一手空。

小克萊門特回答完,安靜了會兒,又忍不住朝格洛爾看了一眼,低聲補充了一句:「您更好看。」

就是小時候的克萊門特啊。

格洛爾輕輕地將藥膏塗在他的背上,說:「你的眼睛很好看,我很喜歡。現在幾歲了?」

格洛爾怔怔地看着對方扶著牆站起身,拖着血痕,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來到他的面前。

「十五歲。」

小狼傷勢很重,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褲腿。緊緊地,讓人根本無法擺脫。他喘著氣,聲音沙啞而稚嫩,每說一個字都非常艱難。

遠遠地有嘈雜聲鄰近,格洛爾心念一動,偏頭喊了一聲:「塞利安。」

格洛爾抿了抿唇,當即將小克萊門特帶到飛艦內,叫來隨行醫師為他包紮傷口。

年輕伯爵點點頭,一隻手心伸出紅色的晶骨,眨眼間「嗖」地竄進了嘈雜聲傳來的巷子裏。

大口喘熄著,簡簡單單十幾米的路程,卻像用盡了他全身的餘力。

像是一隻狠厲的小狼。

深綠色的眼睛有點凶,很明亮。

「效忠的機會……」格洛爾低聲喃喃,「原來當年你向我要的,只有這個嗎?」

衣服掀開,手臂、背部、腰部上滿是傷痕。

巷子很暗,只有路邊一盞忽明忽暗的閃爍路燈能夠給它提供一絲光亮。

「請給……我一個……效忠的機會。」

遠遠看去,少年的整隻手臂全都是傷,鮮血不停向外涌著,奄奄一息,卻堅強地保持着清醒,吃力地想從地上爬起身體。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少年顫唞地靠着牆壁,抬起了頭。

不過是一隻小小就學會了隱藏利爪的狼。

而在黑暗的街角里,一名少年倒在地上,一隻手和半張臉露在外面,其他地方都隱藏在黑暗裏面。

格洛爾從隨行醫師的手上接過膏藥,想要親手幫他塗上,小克萊門特卻像是受到了驚嚇一樣,渾身緊繃。

指尖微抖地撫摸上少年的臉龐,用指腹抹去了他臉上的血跡和污泥。

「小孩?」

「別怕,」格洛爾溫聲安撫,「不會弄疼你的。」

這句話不長,他斷斷續續,說了幾次才將它說完。

這……

他說得太過模糊,格洛爾沒聽清楚,茫然地抬起眼,問:「什麼?」

小克萊門特低下眼,將頭埋在床鋪上,看上去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格洛爾塗完藥膏,將手擦乾淨后,湊上前去,將他的臉捧著歪向自己。肌膚相觸,少年整個脊背緊緊繃起,看上去非常不自然。

半晌,他乾澀地開口,聲音很小:「我說……您不用親自給我上藥的。」

「認識我?」格洛爾問。

「諾倫茲卡帝國的陛下。」小克萊門特回答道。

格洛爾認真凝視着他,笑了一下。

他輕聲說:「如果能活下來,我會對你負責。」

話音剛落,夢境便開始破碎。

夢境是不穩定的,畫面很快一切,他就來到了三十八世的書房裏,對上繼任人的驚訝目光。沒等他上前打招呼,夢境就再次坍塌,很快,蒼白的病房取代了一切。

預知夢的到來讓格洛爾一下就對夢境沒了興緻。

他像是泄了氣一樣,閉眼夢中躺在病床上。

現實里,他大概也像是這樣在病床上躺着吧。

現在是什麼時間了?他的生日過了嗎?不知道。可他一想起昏迷前克萊門特和塞利安的樣子,他就有些不敢醒來。

大概會被狠狠教訓一頓吧。他想。

時間在夢境中緩慢流逝。現在的夢,和他以往每一次預言夢一樣。

針頭,疼痛,麻木,半死不活地吊著。

這就是夢境的全部。

他有些後悔自己準備了幾年的事情,卻在最後關頭猶豫了。這是個不負責的選擇,可是墜落時的絕望感以及克萊門特接住他時的細微顫唞,都讓他不太願意在夢裏細思這件事。

他嘗試着在夢境中伸手拔去氧氣管,可惜被制止了。他無聲嘆息,但這樣的嘆息並不能被夢境聽到。

好在不知道過了多久,夢境就感受到了一陣撕裂。

他能醒了嗎?

格洛爾努力地撐開一絲眼皮,入眼的是一片黑暗。醫療儀器在身邊規律性地閃著綠燈,不知什麼機器傳來緩慢規律的「滴滴」聲。

他並不喜歡黑暗,這會讓他非常窒息。不過,這倒是和預言夢裏的黑暗對上了號。

他無聲自嘲地想,看來還是躲不過啊。

一道身影忽然闖入病房。身影在黑暗之中顯得格外模糊,但又有些眼熟。

充滿怒氣的低吼聲從門口傳來:「為什麼不給他開燈!」

燈?

格洛爾下意識地感覺到這個場景有一絲眼熟。下一秒,「啪」,病房中亮起了一盞柔和的小燈。

快速的腳步聲伴隨着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

「把剛才發生的事全部和我說一遍……等等。」

聲音一頓,腳步聲加倍急促。很快,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握上了他。

「陛下……醒了?」

醫療人員們當即忙碌起來,這讓病房顯得嘈雜,男人當即低喝一聲:「安靜!」

病房便重歸於靜。

模糊的面容進入視野。

「陛下?」

牆上的時鐘顯示現在已經是凌晨三點半,克萊門特怎麼這個點還在這裏?格洛爾很想開口,讓克萊門特回去好好休息,可格洛爾嘗試着張了張口,出來的,卻是一聲接一聲虛弱無力的低咳。

「別說話,」克萊門特握緊他的手,喃喃低語,「等等我,再等等我……可以找到辦法的,相信我。」

辦法?格洛爾並沒有將這個說法放在心裏。

畢竟,每個醫生、每個人,都會不停地這樣跟他說。如果說出這句話就能讓他的身體變好的話,那他早就好了成百上千回了。

格洛爾他昏昏沉沉,很快又睡了過去。

從這天開始,他開始斷斷續續地醒來。清醒得越少,難得的清醒就越顯痛苦。

好在每次醒來,身邊都能見到有人陪着他。

一開始常常是克萊門特,後來塞利安和里斯蒙德陪伴的頻率便越來越高。

再往後,他清醒的時間逐步增加,身體好像也逐漸變得輕盈了些。

難道是生日過了,身體進入了恢復期?

格洛爾不知道,他雖然能夠偶爾清醒,卻還是沒有力氣開口說話。

終於在某一次清醒時,他又一次見到了克萊門特。

「陛下。」

格洛爾儘力地側眼看去,柔和的燈光中,克萊門特與他五指相交,坐在病床邊上認真凝視着他。

克萊門特穿了一身長袖的日常衣服,看來至少是已經到了秋天。他與格洛爾記憶中的樣子沒有多大的區別,不過不知道是沒睡好還是怎麼樣,他的臉頰比起之前似乎有些瘦了,面色也顯得有些蒼白。

克萊門特笑着趴下,親了一下他的唇角。

「艾薩克他們找到方法了……再等等,睡一覺,醒來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克萊門特輕緩地撫摸着他頭頂的鹿角,它剛剛長出不久,摸著會帶起一陣癢意。格洛爾被摸得癢,卻又沒有辦法動起來抗爭,這讓他感覺難受極了。

他很想問問克萊門特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自己又要再多久。可是克萊門特捂上他的眼睛,溫熱的氣息凌亂地打在他的耳邊,柔軟的舌尖撬開齒關,淺嘗輒止地無聲吸吮。

格洛爾惱怒地想,克萊門特果然喜歡趁他虛弱的時候欺負他。等他能動了,他一定要向克萊門特把這些舊賬一一算清。

迷迷糊糊中,格洛爾又一次昏睡過去。他覺得自己這次睡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長到了一種什麼地步呢?

長到當他又一次能夠睜開雙眼的時候,見到病房中熟悉而又陌生的儀器時,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在夢境裏。

「陛下醒了!」

艾薩克欣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接着,便是塞利安急促的腳步聲。

伯爵緊緊地攥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陛下?」

格洛爾緩慢地眨了眨眼,太久沒有用過嗓子讓他的聲音聽上去非常沙啞。

「日安,塞利安。」

塞利安的眼眶中一下集聚滿了淚水,這名剛剛年過半百的中年人在他的面前忽然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喊著「陛下」。

格洛爾有些措手不及。

他想要伸手去安慰一下管家,但手剛抬起來就重新垂下。這個動作對於他來說暫時還是有些難了。塞利安猜到了他的想法,哭着笑着抬起了他的手,將它放到自己的頭上。

格洛爾安撫了一下塞利安后,目光掃過病房,里斯蒙德在門口守着,卻沒有發現克萊門特的身影。

他沙啞地開口問:「塞利安,克萊門特不在這嗎?」

房間安靜了片刻。

艾薩克看向伯爵,就連門口的里斯蒙德都投來了注視的目光。

塞利安輕輕撫摸着他的頭,半晌,說:「圖林聯邦找事,克萊門特上將需要回米斯塔拉處理些麻煩。」

伯爵溫和地向他說:「您這段時間可能暫時見不到上將了,不過別擔心,等他處理完問題就會回來帝都找您的。不說這些,陛下,有沒有感覺身體有哪裏不一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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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今天病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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