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番外一

第六十三章 番外一

第六十三章番外一

隨着巫咒的解除,文卿的記憶在慢慢恢復。

公儀戾以為他會恨他,但恰恰相反,文卿和他愈來愈形影不離。

經歷過種種不幸,他比任何人都想要珍惜。

來年春二月,乍暖還寒的時候,文卿第一次離開京城,去往蘇拙玉信中的江南煙雨之地。

公儀戾留下的那封遺詔並非毫無用處,重病痊癒后,年輕的帝王主動退位讓權,成為了迄今為止大夏歷史上在位時間最短暫的皇帝,最年輕的太上皇。

如今,太上皇撐著長篙,縱着一盞烏蓬小船,帶着權傾朝野的中書令夜遊秦淮河。

「陛……阿昭,讓念恩撐罷,進來喝杯酒。」

文念恩戴好斗笠:「公子,讓屬下來罷。」

公儀戾點點頭,脫下蓑衣,坐在文卿身旁的團墊上,文卿提起酒壺,正要斟酒,船身忽然晃了一下,沒拿穩,被溫酒灑了一身。

文卿怔了怔,還未作何反應,公儀戾先幫他捋了捋潮濕的發尾,撥至身後,沒多想便解開他的衣帶,幫他將外衫褪了下來。

那時候公儀戾還很小,喜歡坐在他懷裏讀書,他有時會出題考考他,若是答上了,會滿足他一個願望。

話音未落,公儀戾便紅了眼眶,耷拉着腦袋埋首在他頸間。

「靠岸。」

「……沒什麼,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

我的阿昭。

文卿清楚自己是多麼強勢的人,被人這樣護著,總覺得有些彆扭。

「吵什麼吵!都怪你!我的魚都跑了!」

「帶狐裘了嗎?」

文卿向來眠淺,醒來時發現身上披着阿昭的裘袍,暖爐放在腳邊,漁火朦朧,岸邊的吵鬧聲越來越大。

「是啊。」文卿情不自禁地蹙了蹙眉,眼神中流露出不輕易示人的苦楚,「這些年……我一直覺得冷極了。」

文念恩熟練地泊船,春陽撐著油紙傘上岸詢問,那小販抬抬眼皮,卻沒搭理人。

他韜光養晦多載,又當了幾年皇帝,自然不是好被拿捏的性格,方才想拿銀兩息事寧人,只是想儘快解決,怕擾了文卿清夢,卻不曾想竟丟了錢袋。

公儀戾也循聲朝船內望去。

「對不住什麼對不住?!賠錢!」

「要命還是要錢,你選一件罷。」文卿忽然出聲打斷公儀戾的話,這時人們才發現船中還有一人,長發披散著,漁燈暖色的光暈映在清冷的眉眼間,活脫脫一個玉面閻羅。

文卿側眸看向公儀戾琥珀色的雙眸,抿唇笑了笑:「阿昭身上好暖和。」

文卿嘆了一聲:「無妨,下次記得便是。」

公儀戾很聰慧,也很用功,回答問題總是讓他很滿意,不過問他想要什麼的時候,他卻一貫地請求文卿摸摸他的頭。

「我們以前……都是這樣抱的嗎?」

髮絲的觸感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是先生身體太冷了。」

船身輕晃,河邊的小樓上傳來陣陣清麗悠揚的歌聲,吳儂軟語,醉人心脾,樸素的烏蓬小船在一片喧鬧的攬客聲中游過,公儀戾輕輕拍著文卿的手臂,熟練地把人哄睡了。

「我會賠的,只是錢袋丟了,你可以隨我去錢莊取銀票。」

「真的?」

「先生,怎麼了?」

公儀戾將暖爐拿近了些,圈住文卿窄窄的一截腰,合握住他骨節分明的雙手,以一種不由分說的保護姿態將人抱進懷裏。

春陽急壞了:「出門時不似要下雨的樣子,這幾日又暖和,便沒帶着……」

文卿身體有些僵硬,卻又下意識接納着他的親近,陛下的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不是龍涎香,而是溫暖的,蓬鬆的,像冬日裏珍貴的陽光,讓人很安心。

那小販年紀大了,春陽以為他耳朵不好,沒聽清楚,於是又問了一遍。

春陽如今也放下了對公儀戾的芥蒂,輕聲對公儀戾說,手指著岸邊穿着蓑衣垂釣的小販。

文卿沉默地盯了他一會兒,似乎很不習慣被人這樣命令,饒是前兩年,他想做什麼,皇帝也沒有強行管束的權力。

油紙傘已經被踩壞了,公儀戾出去得匆忙,未穿蓑衣,淋著雨,口中解釋着什麼,然而對方根本不聽,扯着他的衣襟破口大罵。

但是如今,被阿昭這樣擔心着,他竟覺得心頭熨帖。

「對不住……」

文卿怔了怔,不自覺地抬手揉了揉他的頭。

沒想到那老者卻抖了抖釣魚的長竿,見魚鈎上沒魚,氣沖沖地站起來,打落了春陽手中的油紙傘。

他留下了足夠的權力,把舊帝黨所有人都安置得很妥當。

「自然……」

「先生別出來,船外風冷。」

「老爺爺,我家公子想吃桂花糕,能賣些給我們嗎?」

「小公子,有賣桂花糕的!」

他這樣想着。

他曾經完全地擁有過這個人,只是中途不走運,短暫地遺失了。

又或許是中途太走運,才能夠失而復得。

「不是所有人都是需要被善待的百姓,阿昭,你應該學會分辨哪些是刁民。」

他像從前那樣,用最溫柔的語氣教導公儀戾,循循善誘,說出的話卻有些冷漠。

「你……」

那老者正要說什麼,一眯眼,卻勉強看清了船中人的相貌。

老者溝壑遍佈的面容忽然呈現出一瞬間的空白,雙眸混濁,神情有些茫然:「晚凝……」

隔着煙雨,文卿只看清了一個口型,並未聽見他在說什麼。

「阿昭,快些回來,別着涼了。」他隱隱有些不耐,催促着公儀戾。

公儀戾點了點頭,卻問老者:「什麼晚凝?」

「晚凝……」

「等等!」

老者渾渾噩噩地往回走,連竹籠魚竿也不帶上,公儀戾按住他的肩,那老者卻瘋狂地掙紮起來,嘴裏顛三倒四地吼叫着。

文卿最終還是出了船,輕輕牽住公儀戾的衣角,在朦朧的煙雨中悶聲咳了咳。

長發微濕,瑩白的臉龐氤氳著水霧,過分寬大的裘袍將身形襯得愈發清癯瘦弱,眼皮上那顆硃砂痣在晦澀的夜色下竟顯出三分楚楚動人之姿,悶聲一咳,便讓人心都揪起來了。

「別管了,我們走罷。」

「好冷啊。」

公儀戾連忙放開那人,護著文卿回了船。

長篙一撐,原地只留下一根魚竿,一個竹籠,和竹屜里用白布覆蓋着的桂花糕。

那竹屜上刻着字,別的已經看不分明了,唯有硃砂塗抹過的凹痕清晰可見。

那是一個「許」字。

「是我多心了嗎?」公儀戾給文卿擦拭長發,「方才那人,好像認識先生的娘親。」

「嗯。」

公儀戾的動作頓了頓:「什麼?」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文卿不甚在意地說着,目光中卻有恨色。

「發生什麼事了嗎?」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船外雨聲潺潺,文卿第一次向旁人訴說他所調查到的往事,關於母親那短暫而不幸的一生。

原來當年許家在揚州只是小門小戶,許晚凝是家中唯一的女兒,從小便才識過人,名動江南,曾在一場燈會上結識了孟邇,兩人情投意合,互相引為知音。

然而孟邇還未來得及上門提親,塞北的戰事便猝然嚴重起來,朝廷急詔,一場長達三年的征戰將兩人分隔萬里。

與此同時,文德雍找到了卦象所指的少女。

九機塔曾有預言:「江南雨傷地,有救生之兆。」

那時的文家,是京城德高望重的御史家族,也是許氏高攀不上的名門,許家家主欣然同意,許晚凝卻以自殺相逼。

最後文德雍找到她,和她說了些什麼,如今已經不得而知,總之她妥協了。

孟邇贈與她的那把龍泉劍,成為了她最珍貴的一樣嫁妝。

有傳言說,崇安帝當初是想誅盡孟氏餘孽,之所以改變主意,留下旁支和公儀戾母子,不僅是因為孟邇未雨綢繆,還因御史文德雍四處走動,冒死直諫。

一切皆為因果。

只是代價太大了。

「等下次來,便把娘也捎上,若是不嫌棄的話,便留在孟氏宗祠。」

「我舅舅他……一生未娶。」

文卿喉中酸澀,悶悶地嗯了聲,抬起胳膊摟住公儀戾的脖頸,依賴又眷戀地抱着人。

他記起來了,以前他就愛這樣抱他的阿昭。

有情人終成眷屬,大多數時候都只是一個太遙遠的謊言,人活一世,幸福和意外總是後者先行一步,沒有那麼多被命運眷顧的人。

於是活下來並長相廝守便成為一個罪名,即使這件事本身無需愧悔。

他們一定會白頭偕老,恩愛幸福,不僅是為了他們自己,也為了那些心甘情願為他們犧牲的亡魂。

他們在這個世界過得很好,希望死去的愛侶走過黃泉路,輪迴轉世之後,能真正牽穩對方的手。

「雨停了。」

風也小了許多。

春陽點了兩盞新的漁燈,將小船四角都掛上,河中越來越亮,來往的船隻傳來起此彼伏的吆喝聲。

「買兩袋桂花糕。」

「好咧!官人拿好!」

文卿喝了點酒,身子暖熱,橫卧在公儀戾懷裏小憩,也不介意公儀戾衣裳濕冷,見買來了桂花糕,便就這公儀戾的手咬了一口。

比京城的甜很多。

很合他的口味。

或許是很久沒有吃到這麼甜的糕點了,文卿輕輕眯眼笑起來,眉眼彎彎,笑聲清透溫潤,帶着醺然醉意。

他凝望着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許久不曾這樣輕鬆地笑:「我喜歡這裏。」

「我想和阿昭在這裏定居。」

「每天傍晚出來遊船,買甜甜的桂花糕吃。」

「阿昭就這樣抱着我,直到暮夜……直到黎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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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強慘帝師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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