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穿過青石磚斑駁的牆面,走過平坦敞闊的石板路,熊熊牽著鄭芷的手,到了一處別院。

這別院位置極好,東向隔兩道小路就是鎮子頂繁華的商街,南向過一片矮房就是成片的茂密樹林,可謂鬧中取靜,靜中風雅。

還沒到近前兒,鄭芷便遠遠瞧見兩頭高大的漢白玉石獅子立在門口,爪下團球,好生氣派。

他仰起頭看去高大漢子,小聲問道:「這就是你說的院子啊?」

鎮子地界寸土寸金,鄭芷雖看過地契,可那不大靈光的小腦瓜,根本想不出能有多敞闊。

五進院,他往闊里想,也就五間、要麼十間青瓦房,誰成想這一見,竟是讓人瞠目結舌的氣派,高門大戶,比鎮上富賈的宅院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熊熊撓了撓頭:「好久不來住了,估摸著不大幹凈,你莫嫌棄。」

還不等鄭芷多想,熊熊淺淺傾身,一把將人抱了起來。

他邁上石階,到朱紅木門前,敲了兩下門。

鄭芷臉色羞的可紅,他一個農家哥兒,沒見過這種場面,心裡頭緊張:「阿伯,您叫我芷哥兒就是了。」

他微微彎腰,湊老頭兒近些,笑道:「回來瞅瞅,您和阿婆咋樣了?銀錢可夠使?」

淵嘯閑著無聊的時候,還拿圓溜溜的錠子當彈珠玩兒,砸在地上咕嚕嚕的亂滾。

熊熊這頭黑熊,在峪途山林子里住了不知道多少年,機緣巧合下變作了人。剛變作人那會兒,熊熊啥也不懂,也沒啥歡喜的事兒,就是嘴饞,愛吃些甜。

「可不行呦,壞了規矩。」

那是可久以前的事兒了——

「不夠您可同我說。」

鄭芷乖巧的點點頭,埋著小臉兒在熊熊寬厚的肩膀,悶悶道:「你也沒說是這大一片房呀,那地契我不能要,太貴重了。」

它鼻子好使,老聞見山下若有似無食物的香,盤旋著往山坡上吹,它忍了好幾日,實在按捺不住,順著香氣一路下山去,瞧見軟乎乎、甜絲絲的糖糕便走不動路。

待聽見熊熊渾厚低沉的應聲,裡頭腳步快起來,不一會兒大門拉開了。

熊熊一頭熊樂得自在,銀錢多起來后,便想在鎮上買處小院,最好遠一點、偏一點、人少一點,也省得他喝醉酒還得往峪途山林子跑。

到後頭建了房、打了傢具,熊熊瞧這冷冷清清的高屋、大院,想著還不如他峪途山林子的熊窩舒坦,便又搬了回去。

熊熊無奈搖頭,他說過幾回了,叫他熊熊便是,可這老頭兒不肯,回回老爺、老爺的叫。

前幾年天災,收成不好,各地鬧飢荒,熊熊便給他倆接到鎮上,安排著看房子。

熊熊這話兒不假,他買下這塊地皮時,這地界還是片荒地,別說商街,連拉貨的販子都不往這來。

熊熊一頭孤獨熊,除了買幾兜子糕餅,下幾回酒館、胡吃海塞,沒其它用錢的地方,銀錠子、銅板子隨處扔,撒得洞穴滿地。

老頭兒連連點頭:「夠呢夠呢。」

老頭兒起先一愣,馬上笑起來,臉上起一層褶子:「二爺好,路上辛苦了吧,我叫老婆子沏茶來。」

一個白鬍子老頭兒佝僂著背、恭恭敬敬的立在門口:「老爺,您回來了。」

獸皮子好說,峪途山漫山遍野的野獸,它那個兇悍的虎兄弟,獵獸吃肉,從不要皮子。

熊熊打開門,老阿婆站在門口,她手裡端個木托盤,上頭兩杯清茶,一盤果子:「老爺、二爺,喝水。」

熊熊寬大的手掌托著他的小屁股:「也沒花多少銀錢,我買的時候可便宜。」

後來賣得多了,尋出些門道,才賣出好價。

他這高大一個壯漢子,披頭散髮的,又衣不蔽體,村人見了都害怕,還是個老農戶給他做了飯食,教他用獸皮子換銀錢、買吃食。

這屋子按熊熊身量來造的,床、柜子、椅子都出奇的大。

他才放鄭芷到椅面上,門外就響了敲門聲。

他投得銀錢不多,人也低調、不愛露頭,鴻商富賈的場面從不參與,知道他是東家的少之又少。

皮子賣得多了,熊熊和那皮貨商越來越熟,也多起了其它往來。皮貨商生意做大,組了個走商的車隊,問熊熊要不要入伙兒。

再就是跟著皮貨商又入了伙兒,玉石行當、綢緞鋪面、就連樊悅樓也投了些。

過了好半晌,裡頭才慢慢悠悠傳來一聲蒼老的問:「誰人啊?」

熊熊一年到頭回不了幾趟,老兩口倒也自在。

那會兒這面地還荒著,地皮價賤,熊熊乾脆買了一大片。

「哎哎好。」

頭兩年確也沒什麼水花,誰知道後幾年秋冬大寒,皮子價錢水漲船高,熊熊小賺了一筆。

這老頭兒不是旁的,就是他剛下山那會兒,給他拿糕餅,教他賣皮子的老農戶。

起初,熊熊拿的皮子不多好,都是堆在洞穴口陳舊的老皮子,又干又硬,裂口也大。

熊熊將鄭芷輕輕放到地上,瞧著老頭兒道:「阿伯,我快成親了,這是我夫郎鄭芷,以後就是這院兒的當家人,你們認認臉,別到時候不認得。」

這走商隊不算大,一年小几趟,估摸著賺不到什麼大錢,但能從西域帶回好些香瓜蜜果、甜餅漿糖,熊熊想著,反正銀子沒啥大用,便跟著投了。

這院子一直空著,平日里就一個看門的老伯,和一個收拾屋子的阿婆。

不待鄭芷多想,熊熊又將他抱了起來:「說了他也不聽,遂他叫吧。」

兩人進內院,熊熊急著抱鄭芷進了主屋。

這阿婆長得慈眉善目,瞧著鄭芷就高興,樂呵呵的給他扒果子:「後院樹上摘的,快嘗嘗,甜嘴兒。」

鄭芷伸手接下,「咔哧」咬了一大口,眯著眼笑得比果子都甜:「好吃呢。」

房門被輕輕帶上,熊熊拉椅子坐到鄭芷對面。

這小哥兒正鼓著個小臉兒,埋頭認認真真的吃果子,他吃東西時候一點兒不嬌氣、不扭捏,讓人瞧著歡喜。

熊熊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臉兒:「後院樹上好多呢,你要愛吃,摘了拿家去。」

鄭芷嘿嘿嘿的笑,將手裡果子遞給他:「你嘗嘗,可甜。」

果子遞出去了,鄭芷才想起這果子他都咬過了,熊熊要嫌棄。

他伸手正要拿個新的,被熊熊的大手握住了手腕子。

熊熊就著他的手,在他咬作月牙的果子上,又咬了一大口。

「喀哧」一聲脆響,鄭芷的小臉兒紅了個透,他只感覺自己的心口子,砰砰砰跳的好厲害,被熊熊大手握住的地方,炙熱的燙人。

熊熊瞧著他通紅的小臉兒,伸手將他鬢邊的碎發撫到耳後,他輕聲道:「小芷兒,我打頭一回見你,就喜歡你。」

這話兒熊熊說過了,可每一回提,鄭芷仍害臊,他小聲應:「你說過了呀。」

「你不知道,你答應嫁我,我多開心。」他湊過去,輕咬著他的耳尖,「比吃一大罐子的蜂蜜還開心。」

鄭芷歪著頭躲,心裡頭也甜絲絲的:「我也開心。」

熊熊淺笑起來,拉他的小手握進大手裡,慢慢的揉,過了好半晌,才輕輕的、生怕嚇著人的道:「其實……我有事兒沒同你講。」

鄭芷抬起頭,皺兩道小眉:「你有事兒瞞我啦?」

見熊熊一直不說話,鄭芷氣鼓鼓著小臉兒,想將手自熊熊的大手裡抽走。

熊熊攥得可緊,又拉嘴邊親了親。

鄭芷見拽不出,氣道:「你說呀!瞞我啥啦!」

熊熊還沒開口,他一雙眼瞪得溜圓,小嘴兒叭叭叭的可厲害:「難不成你心裡有別人了?還是、還是外頭養了小?你可應過我的,這輩子就我一個呀!」

熊熊心裡頭一緊,忙給人面對面抱腿上,他粗臂環著他腰,生怕人跑了:「沒別人,我打生下來就你一人兒!」

鄭芷垂下頭:「那、那啥事兒嘛!」

熊熊不知道要咋說,他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蛋兒:「我給你……變個戲法兒。」

一陣窸窣碎響,鄭芷抬起頭,就見熊熊腦瓜頂上,一對兒毛茸茸的圓耳朵。

熊熊低下頭,誘哄道:「你摸摸。」

鄭芷睜圓眼,伸手到他頭頂,輕輕摸了摸,這小耳朵毛茸茸,軟軟的、暖暖的,和真的似的,他驚喜道:「你咋變出來的啊?」

熊熊湊頭到鄭芷耳朵邊,呼吸聲輕輕,撓得人頸子癢:「我是頭熊,峪途山林子里的黑熊精。」

鄭芷摸在熊熊毛耳朵的手一頓,小心看去他。

四目相接,熊熊一雙眼可認真,一點兒不像在開玩笑。

鄭芷一驚,急喘了兩口氣,彷彿已經看到一頭滿口獠牙的巨熊,朝他生狠的撲來。

他怕的一聲嗚咽,就要下地跑,卻被熊熊箍住細腰,如何逃脫不了。

鄭芷小手捶著熊熊的粗臂,細腿亂蹬,眼眶通紅,仰頭哭起來:「嗚嗚嗚你放開我!」

熊熊不放人,只抱著他哄,聲音里都帶了抖:「小芷兒,別怕我、別怕我,我不傷人。」

鄭芷眼淚糊了滿臉:「你、你娶我,是不是打算夜裡頭吃掉我嗚嗚嗚!」

熊熊一愣,聲音低啞:「是想吃掉你,可不是你想的那個吃法兒。」

鄭芷一聽,打著淚嗝,哭得更厲害:「嗚嗚嗚你、你真的要吃掉我啊!」

熊熊伸手將他的淚抹掉,輕輕道:「逗你的,我咋會吃了你,我是真的喜歡你、想娶你。」

見人還要跑,熊熊緊著道:「我雖然是頭熊,可大多時候,和尋常人無異,你若害怕,我一輩子再不擱你跟前變作熊;你若不情願,我們、我們的婚事可以推遲,等你不怕了再成親。」

反正熊熊想好了,他倆都走上三書六禮了,整個上河村都知道他是鄭芷的相公,婚是肯定得結的,不過時候早晚的事兒。

誰料腿上的小哥兒卻不應,兇巴巴道:「誰要和你成親啊!我要逃進深山老林里,再不出來了!」

熊熊一愣,勾起唇:「那可好,逃進我老巢了。」

「那、那我就跟著阿爹上鎮子、到縣裡頭,叫你找不見我!」

熊熊一雙眼裡滿滿的落寞,喉中又酸又澀,聲音都帶著可憐:「芷兒,你可以怕我、怨我,可你別厭惡我,成嗎?就讓我守在你身邊。」

他頹喪的將禁錮的雙臂輕輕鬆開了,可這會兒,鄭芷卻沒有跑,他抬頭瞧熊熊,見他低垂的眼、難過的臉,整個人像蒙了層灰,再沒有以往的意氣風發。

不知怎的,鄭芷心裡頭不落忍,難受的厲害,他伸出手,摸了摸熊熊毛茸茸的小耳朵,小聲問道:「真的不會吃了我嗎?」

「不會,我應了一輩子待你好,便是真的一輩子待你好。」

鄭芷怔怔的看他:「那你、那你變全了給我瞧瞧。」

熊熊搖搖頭,親他濕乎乎的小臉蛋兒:「太壯太蠻了,怕你瞧見了要怕。」

「你、你不吃我……我就不怕。」

「那等我們洞房花燭夜、脫光了,我變全了給你瞧。」

鄭芷一想到那場面,耳根子一片紅,他偏開頭不瞧人,好半晌后才翁聲翁氣的道:「可不行。你這麼壯,娃兒得多大呀,我、我生不下來……」

熊熊一愣,心裡一片柔軟,唇吻上鄭芷肉乎乎的耳垂:「這快就想給我生娃兒了?」

鄭芷一羞,不說話。

熊熊抱著他,聲音沉沉,一字一字很是鄭重——

「我是蠻了點兒、壯了點兒,可我會好小心、好用心的待你。」

「你若怕娃兒大了不好生,咱不生也行,反正我大哥有兩個呢。」

「小芷兒,同我成親吧,我絕不負你,一生一世待你好。我熊熊用命作誓,句句真心,若有半句假,天打雷劈。」

鄭芷垂著頭,臉色越來越紅。

熊熊真是熊的事兒雖然嚇人,他也害怕,可他從沒不信過他。

這頂天立地的漢子,其實是個好溫柔的人。

熊熊寬大的手將他握緊了,柔聲哄:「小芷兒,嫁我吧,成嗎?」

鄭芷摳著小手,好半晌后,輕輕點了點頭,嬌嗔道:「你可不興負我!」

熊熊心裡頭一下敞亮起來,歡喜道:「絕不負你!」

他寬大的身子將鄭芷包緊,忽然,懷裡的小人兒想起什麼,自熊熊胸口仰起頭:「你是熊,那我哥夫……」

「他是老虎。」

「老虎?!」鄭芷眼一圓,風風火火的就要下地,「那咋行!我得告訴白梧哥去!」

熊熊嘆口氣,心想這兩小哥兒倒是要好,林白梧怕鄭芷挨了欺負,鄭芷又怕林白梧受了委屈,他忙拉住他的小手:「他知道。」

「白梧哥知道?」

「前兩天才知道的。」

鄭芷眉頭皺得可緊:「那他肚子里的小寶寶……」

熊熊抱著他親了親:「兩頭小老虎。」

「小老虎……白梧哥不怕嘛?」鄭芷抿住唇,小拳頭攥緊緊,「那生小熊,我也不怕!」

熊熊:「……」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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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相公的小夫郎[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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