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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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安也曾叫他小傻子

十八歲那年,很多事還沒有發生,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父母健在,弟弟蘇靖還只是個被偏愛被寵壞的孩子,並未被人引誘著成為吸食毒品的狗。而他自己身體健康,腦袋並未被季文思傷到,他不是那個什麼都不知道只會給人添亂心智只有幾歲的傻子,也不會連六月下雪的謊言都聽不懂。

而謝景安也沒有被他連累到有病無法醫治的地步。

蘇淺易望着手機上的時間失神,這實在是一個太過美好的年齡,美好到他有點不敢輕易相信。

他甚至在想腦子裏清晰記得的一切是一場虛幻的夢,還是他真的曾走過那麼一遭人生,又或者是他被未知玄學的東西給影響到了神智。

蘇淺易一方面心驚,一方面冷靜的想自己應該在第一時間進行確認那是不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然後就可以根據現實情況把一切危險都斬殺在搖籃之中。

不過心裏明白是一回事,行動起來又是另一回事兒。他並沒有讓自己進入狀態,他只是靜靜的坐在床上,不可置信又冷靜無比。

期間他另一隻空蕩蕩的手死死抓着身下染了汗漬的床單,手上青筋直露,這些都暴露了他心底的情緒。

有那麼一刻,他的背脊像是承受不了太多東西而微微弓起,像是有一座無形的大山朝他壓下。

蘇淺易比他大六歲,一直覺得他這行為挺幼稚。再加上他性的性子天生比較冷,很多時候他並不會把蘇靖這些行為放在心上,甚至會自然的把他給無視個徹底。

十八歲到二十歲,短短兩年,一切都會改變。

蘇閑見他神色不怎麼好看,眉眼似乎還染了一絲陰翳,便出聲問:「沒睡醒?」

季怡晴也皺起了的眉頭,她並不是那種一眼望去就明艷動人的美人,但五官給人的感覺非常舒服非常耐看,越看越好看的那種。

臨死前的種種在蘇淺易腦袋裏轉悠了一圈又一圈,想一遍就如同又歷經一遍那樣的人生,尖銳到可怕的利刃在身體上、心上滾來滾去,刻骨銘心的疼痛深入骨髓。

蘇淺易打量著自己這個弟弟,心中泛起一絲很難以形容的情緒。

蘇淺易揉了揉眉心,儘力把臉上的情緒揉離:「不用,就是沒睡好。」

別人給與的,無論好壞,他都當十倍百倍還之。

然後他會去確認自己是不是著了魔在胡思亂想。

從小到大蘇靖就同一個花孔雀沒什麼區別,整天向他炫耀着自己限量版的球鞋,自己得到了多少零花錢,還有父母陪他去了哪裏玩……

在父母眼中,他不過是躺在床上睡了一覺,一閉眼一睜眼間也不過是幾個小時,可在蘇淺易這裏,他們隔了一生,他有着二十年未見也不記得他們的容顏。

他高考考了個不錯的分數,能上一個不錯的大學,父親很高興,便宴請親朋好友在家給他慶祝。

如果是一場沒有頭緒的夢,那也是老天給他的警醒,而他並不相信這只是一場夢。

再次看到親人活生生地坐在自己眼前,蘇淺易一時間拿不準這是不是一場虛幻空影,心神難免恍惚。

他咬着牙一遍一遍品嘗著這場充滿苦味的人生,他要把裏面的人和事都清楚地刻在了腦子裏。

想到這些,蘇淺易垂下眼眸,心裏一直惦記的另一隻靴子終於落地。

蘇母季怡晴語氣溫和含笑勸慰著哼哼唧唧不耐煩的蘇靖:「等過幾年你高考結束,爸媽也會給你慶祝的。」

蘇淺易站在樓梯上聽着下面人的討論聲,他記得眼下的場景。

說起高三,蘇閑順道說起了今晚宴請親友祝賀的事。

蘇靖嘟囔著:「這有什麼好慶祝的……」

謝景安這三個字就那麼被刻在了他的骨髓中,想一想,心便頓頓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恍惚感。

仔細打量一番,見他真沒什麼事,蘇閑道:「心還沒從高三收回來吧,多出去走走放開玩上幾天就好了。」

算算時間也就七百多天,十分緊迫,可這一刻他很冷靜。

她神色很溫柔,臉上並沒有太多歲月的痕迹,此時她也擔心地說:「臉色是不大好,要不叫醫生來看看吧。」

——

至於謝景安,淋浴的水從頭沖刷到身上時,蘇淺易眯眼想起了這個名字。

蘇閑沉穩成熟,面容英俊,臉上多出的痕迹只會讓他看起來更加的睿智。

他舅舅季怡安一家自然也在被邀請之列,而這晚還會發生一場不是很愉快的事。

蘇淺易心裏盤算著時間,規劃着自己要做的事,緩緩走下樓。

蘇淺易和記憶中的一樣答應了,蘇閑和季怡晴都顯得很高興,蘇靖則轉着溜溜大的眼睛上前給季怡晴揉着肩膀:「爸、媽,我想要一雙球鞋,限量版的……」

蘇父蘇閑淡淡道:「胡鬧,同學重要還是哥哥重要?你大哥的喜事,你不在場怎麼行。」

身上的冷汗早已幹了,黏膩感卻揮之不去,他決定先去洗個澡,把自己洗乾淨,就當時候給自己一個新生。

如果他真的經歷過那樣的人生,現在又回到了十八歲,那有句俗話說得好,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蘇靖越是在他面前鬧騰,他越是不想搭理他。

他要把父母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這裏,還要從他們那裏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想着這些,他得意洋洋的朝蘇淺易看了一眼。

在親人面前坐下,蘇淺易抬眸看向他們。

其實他心裏知道,那就是他的一生。

家逢巨變,父母雙亡,弟弟吸毒殺人,他受傷成傻子……若不是謝景安的出現,他應該生活在垃圾堆里而不是被人照顧的乾乾淨淨。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淺易才平靜下來。

蘇淺易換好衣服下樓時,蘇靖略帶幾分霸道不滿的清脆嗓音傳來:「都考完了還要慶祝,我都和同學說好要參加他的生日宴會了。」

看到家人的一剎那,他的腳步微頓,隨即又恢復尋常,根本讓人察覺不到這期間有什麼變化。

蘇閑和季怡晴一直覺得他性格冷淡和他們分不開關係。

蘇閑和季怡晴並不是門當戶對,兩人結婚後因為各種壓力還有婆媳關係,季怡晴從懷孕到生下蘇淺易整個人都抑鬱的不行。

有段時間,她根本不能看見蘇淺易,甚至還想傷害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嬰兒。

為了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季怡晴,蘇閑不得已把蘇淺易放到了父母跟前帶。

四歲之前,蘇淺易和爺爺奶奶在一起的時間遠比父母多。

後來爺爺奶奶相繼病故,他才正式回到父母身邊。住在一起,彼此都感到有些陌生,有時甚至不知道該怎麼相處合適。

沒過多久季怡晴又懷孕,緊接着生子,期間對蘇淺易難免有些顧及不到。

不同與蘇淺易的是蘇靖從一出生就在季怡晴身邊,是她一手帶大的。

她對蘇淺易有愧疚想要彌補,但對蘇靖則是完完全全的疼愛,甚至有些溺愛在裏面。

而蘇閑對蘇淺易則是培養接班人的心態,所以對他要求也比較嚴格。

各種各樣的原因造就了蘇淺易和蘇靖完全不同的性格,蘇淺易看似真誠實則心卻很冷淡,蘇靖則從小嘴就甜,一天到晚爸爸媽媽喊個不停,還一直要親親要抱抱。

兒時蘇淺易也是羨慕過被父母捧著疼愛的蘇靖,後來的冷淡、無視也許有兒時的原因。這也造成了他對蘇靖的認知非常淺薄,兩人很多話說不到一起。

兄弟之間的感情很一般。

蘇靖在蘇淺易心中很霸道、囂張,喜歡和他爭奪東西。蘇靖還曾對他放下過狠話,說家裏的公司股份有他的,等他長大一定會和他爭。

當時的蘇靖何等高傲,一臉囂張的讓他忍不住想動手捏他的臉。

然而此時此刻看着蘇靖得意的眼神,蘇淺易腦海中蹦出來的卻是那個臉色蠟黃,頭髮油膩,指甲泛著不健康的白色,渾身髒兮兮的蘇靖。

他眼神迷離,有人告訴他,跪下就給他吸一口,他跪下,苦苦哀求。

想到這些,蘇淺易眸中閃過一絲戾氣。

蘇靖是他的親弟弟,就算性格不討人喜歡,可從來么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最後卻淪落到那樣的境地。

蘇淺易一直覺得,一個人若是犯錯惹了事,那便對他的所作所為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無論是把人送到牢裏還是剝奪他的財物,都可以。

可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最喜歡做的事就把一個人從高處拉下,把他踩到塵埃。

說起來季怡晴這些年一直都在幫襯著季家,蘇閑對此也能理解接受。當初季文思上了一個三流大學,為人又眼高手低覺得自己是天下難得的人才,畢業后自然找不到合適的工作。

舅舅季怡安求到季怡晴和蘇閑跟前,外祖父外祖母也各種打電話哭着求着讓幫忙,最終季文思入了蘇氏,拿了以他實力幾輩子都拿不到的工資。

結果,他們家養了一群白眼狼。

蘇淺易想既然有人做初一就別怪他做十五。

至於被寵壞性格有些擰巴的蘇靖,蘇淺易覺得他還年輕,自己會改變一下對待蘇靖的態度。重活一次,他會親自教導蘇靖如何做人,也會讓他徹底明白什麼該碰什麼不該碰。

他一定會讓蘇靖對毒品畏懼到骨子裏。

這些都慢慢來,不着急,蘇淺易在心中輕聲告訴自己。

正朝蘇淺易炫耀的蘇靖被他陰鷙的眼神嚇了一跳,給季怡晴按肩的手不由的重了幾分。

季怡晴忙看向他:「怎麼了?」

蘇靖又瞅了瞅蘇淺易,發現他看向自己的神色和往常沒什麼區別,難道是自己看花眼了?但渾身還冷颼颼的像是被蛇盯上了是怎麼回事?

季怡晴看他心不在焉,以為他累了,便笑問:「什麼球鞋?」

蘇靖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了,他走到季怡晴跟前,開始給她描述自己看重的球鞋到底是個什麼樣。

蘇閑雙眸含笑的看着兩人,隨後他的目光落在蘇淺易身上:「這個長假要不要來公司體驗一下?」

上次蘇閑提出這個話題時蘇淺易拒絕了,他覺得自己還是個學生,年齡還小著呢,並不打算入公司體驗生活。

但現在,他望着蘇閑說了聲好。

季文思在公司,那他也去湊湊熱鬧。

蘇閑讓蘇淺易去公司體驗是真心話,但並沒有把握蘇淺易會聽,在得到肯定答覆他詫異了下,然後他笑了,覺得孩子長大了。

蘇淺易並不打算立刻進公司,在這之前,他要把蘇靖教導好,也要去見見謝景安。

心裏盤算了下最近要做的事,覺得沒有遺漏了,他站起身用符合這個年齡的語氣說:「我出去見同學,開宴之前回來。」

蘇閑:「是去見陳堯嗎?你們約在哪裏了,讓司機送你去。」

蘇淺易起身:「不是陳堯。」再多的他沒有多說。

蘇閑有些意外,蘇淺易的性子放在那裏,交往的人並不是很多。他知道的也就陳堯一個,沒想到還有別人。

看着蘇淺易離開的背影,蘇閑心中感嘆,兒子還真是長大了,交友情況都開始瞞着老父親了。隨後他搖了搖頭,蘇淺易已經年滿十八了,也是該有自己心思的年齡了。

車子離開的聲音響起,季怡晴拿美目看向蘇閑:「淺易年齡還小,去公司就當去玩了,有什麼事你自己擔着就是,可不能把他逼得太急了。」

蘇閑一臉無奈:「他是我兒子,我能逼他什麼。」說罷這話,他還是解釋了一番:「我也就想先熟悉熟悉公司,有我在旁邊看着指導著,日後他管理公司也比較容易。」

季怡晴點頭,蘇靖這個時候突然拍著胸脯道:「爸,大哥不幫你你也別生氣,你再等我幾年,等我再大一點我就去公司幫你,不讓你和媽媽那麼勞累。」

蘇閑並沒有把他這番言語放在心上,而是笑道:「等你下次考試考及格了再說幫我的話吧。」

蘇靖噘著嘴,他又不是每次都不及格,至於這麼說嗎。

他就特別不喜歡蘇閑把他和蘇淺易放在一起比較,就好像他永遠比不過蘇淺易一樣。親哥又有什麼好的,每次見了他都冷冰冰的,笑都很吝嗇,還不如表哥季文思對他好。

——

蘇淺易到了地方就讓張伯回去,張伯猶豫道:「要不我還是在這裏等少爺吧。」

這裏是城西有名的棚戶區,房子老又舊,巷子倒是很多,轉來轉去都能走出去。因環境不怎麼好,房價不高,住在這裏的人員多又雜,萬一出個什麼事就不好了。

蘇淺易拒絕:「我打車回去。」

見他這麼堅持,張伯只好開車回去。

蘇淺易下車的地方離謝景安住的地方還有一條街的距離,再往裏面走就沒有大型超市了。

這算他第一次上門拜訪謝景安,總要帶些禮物。於是他在超市買了些新鮮的水果和牛奶,提着慢騰騰朝記憶中的地方走去。

記憶中謝景安帶他離開錦城時來了一趟,當時房子已經有人別人住了。謝景安牽着他的手站在外面看了一圈才離開了。

那時謝景安的爺爺已經不在了,他拉着自己的手笑着說:「蘇淺易,以後,就只有我們兩個了。」

蘇淺易緩步走着,他的穿着和氣質同這破舊充滿各種氣味的巷子格格不入,看到他的人都悄悄打量他起來。

蘇淺易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到記憶中的房子面前,有着破舊大門的院落里,他要找的那個人正背對着他用煤爐燒水。

蘇淺易靜靜地這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背影,他很清楚現在的謝景安和記憶中的那個人不一樣,他甚至沒有考慮清楚要用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謝景安。

但他還是想在第一時間看到這人,謝景安幫過他,那他自然要回報過去。

——

水還沒燒開,謝景安用舊扇子朝火爐的風口處扇了扇。

扇了幾下,火又旺了一些,大熱天蹲在煤爐前臉都被烤得發燙。

突然之間,他心思一動,不經意回頭,他看到了站在路口朝他望過來的少年。

蘇淺易看着滿臉詫異眉目溫和的謝景安,不知為何他笑了。這一刻,他那顆飄忽不定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來。

人不一樣,靈魂卻是相同的。

謝景安也曾叫他小傻子,哪怕那時他年齡已過三十,只是他心智小,所以是小傻子。

他知道謝景安高中時對他懵懂的感情,把走投無路流浪街頭的他帶走多少都基於這份感情。

但他更知道,在那麼多年的照料相處中,面對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大齡稚童,謝景安對他更多的是責任。

他善良,他無法丟下被自己帶走的人,所以他辛苦他早死。

而現在,面對什麼都不知道的謝景安,蘇淺易覺得自己也有責任。

至少他要讓謝景安生活的很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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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傻子[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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