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第四章

鹿邀生物鐘很準時,早晨七點準時起床,可今日是比往常還要早些的。

只因為昨天他向自稱『本座』的卻燭殷許了第一個願——叫他協助自己修渠。

鹿邀這幾日觀察了這村子,發覺平日里嘲諷他的那些村民,事實上家裡的田地也並不是十分好的,因為這村子缺水。

不是說附近沒有水源,事實上,這裡的河流四季沒有凌汛,長期供水,但因為距離相對太遠,村裡是用最原始的方法運輸水的,沒有一條可以直接輸送河水的渠道,他之前和王耕了解過,這個村子不算是特別貧困的,在最開始的時候也有人提出要修渠的,但自從換了村長后就不了了之。

他扛起背簍,帶著昨天已經搗爛的野草,裡面混雜著一些雞圈裡的糞土,加入家裡剩下的麩皮,已經在一起混雜了很久,發酵多日,打算今天先去地里施肥,改善土質。

卻燭殷就在他的手腕上纏著,鹿邀覺得他既然能化作人形,直接走路不是更好?

卻燭殷卻像能看透他在想什麼似的,尾巴尖兒軟軟地動了幾下,「本座尚未恢復,走路累的很」。

啊,原來是懶得走路。

鹿邀顛了顛肩頭背簍,鎖好小院兒門,順著小路往田地里去。

土地自從那日夜裡鬆動過之後,鬆散不少,鹿邀蹲在田埂上拈起一撮泥土,拇指搓了搓,其實這土算不上太差,只不過長時間沒有用過,到底變成野地了。

鹿邀有些奇怪,當時去後山,又不是他勸著讓他去的,他這麼想的也就這麼說了,「是你自己要上山」,末了補充一句,「而且是為了害我」。

鹿邀握著鋤頭的手緊了一下,眉頭皺的更深了,他轉過身,鋤頭在地上砸出一個坑,「別叫了」,他推開一個肥料堆,「你可以換身衣服,這樣容易被人發現」。

「原來你可以一下子消失」,鹿邀拍開他的手,「應該早點告訴我」。

一隻手搭上他肩膀,聲音里含著笑意,「這個人倒是有意思的很」。

鹿邀補充道,「說報恩的人是你,但你現在好像不是在報恩」,他頓了一下,眉頭輕輕皺起來點,思考了一下才認真道,「你在嫌棄我」。

「等著瞧!」,他低下頭找了一會兒,狠狠在腳邊的一堆肥料上踩了一腳,轉身就走。

他是真的擔憂,上次那條蛇有沒有毒不知道,但看起來咬的不淺。

實際上手上目前是看不出來髒的,鹿邀沉默了一下,緩緩開口,「可是你叫我恩人」。

鹿邀看看散落一地的肥料,彎腰把土豆撿起來,遺憾地摸摸光滑表皮,「長得不錯,有點浪費了」。

卻燭殷誒呦了一聲,笑意愈深,覺得自己這個小恩人看起來古板是古板,有時候倒是有種別樣的可愛,他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那好吧」,一個字一個字曲折婉轉地叫了一聲,「小恩人」。

「他只是在泄憤」,鹿邀把土豆堆在一起,「而且還想拿土豆砸我「,他把土豆一個個擺正了,突然看到有好幾個表面都長出了青色的芽。

卻燭殷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你也沒問我嘛」,他看看腳下散落的肥料,眉頭皺了一下,躲在鹿邀身後,冒出腦袋,「你看,他還幫了你一點忙呢」。

「噗」,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劉自明轉身過去卻一個人都沒看見,氣的臉都紅了,「敢嘲笑我!傻子你死定了!」,他一把把手裡的土豆朝鹿邀丟過去,砸了個空,骨碌碌掉了一地。

「被什麼人發現呀?」,一個欠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鹿邀手裡動作停下來,扭過頭,發現站在田埂上的卻燭殷不見了,此刻那裡站著個不速之客。

鹿邀伸手要把他從肩膀上拿下來的時候,對方卻一下子避開了,轉瞬間就變回人形,略帶嫌棄道,「小恩人這手是剛剛摸過土的吧?」,他一下子躲到田埂上,撣撣身上華貴的衣衫,語氣慵懶,「還是別碰本座為好」。

卻燭殷不是很懂他,收拾好自己的衣裳,琥珀色眼睛懶懶投過去一眼,「嗯?」。

他忿忿地盯著鹿邀,「還好沒毒,要是有毒你就死定了!」。

鹿邀站起身放下背簍,將背簍里的自製肥料弄出來,照著土地大小,分了七列,每一列堆放三小堆。

劉自明臉色一下子變了,手裡提溜著的兩串土豆被他晃了兩下,「你是不是故意的!上次要不是你我能被蛇咬了?」。

他雙手拄著鋤頭,抿著唇,朝劉自明點點頭,「你好」,想起上次後山上的事情,他開口問道,「你的腿還好嗎?」。

這期間卻燭殷就爬在他肩頭看著,絲毫沒點變成人形時自稱本座的驕矜模樣。

站起身拍拍手,嚴肅地補充道,「還是用長了芽的土豆」。

「……想不到小恩人這麼記仇」,卻燭殷笑得眼睛都彎了,「有趣,有趣」。

鹿邀奇怪地看他一眼,清澈的眼隨著皺起的眉眯起一些,「你這人好奇怪,一直說我有趣」,他拿起鐵鏟,推開另一個肥料堆,「很閑,卻不幫我幹活」。

「……」。

卻燭殷沒想到自己一個妖主,縱橫妖界多年,如今卻被一個看起來獃獃的小農夫堵得無話可說。

不過說不幹活就不幹活,他挽了挽袖子,踮著腳小心地站回田埂,弄髒衣服的事情,他才不幹呢。

鹿邀原有的地並不多,算起來也只有自己家門前不遠的這兩畝,全部施完肥只用了一個時辰,用剩下的時間又翻了一遍土,之後停下來,擦了汗,背起背簍,要走的時候,看見還堆在田埂下的土豆,眉頭皺起來。

得給劉自明送回去。

他彎腰把土豆撿起來,挨個兒放進背簍里,一旁卻燭殷嫌棄站著腳酸,早化回原形繞在他手腕上,冰冰涼涼的,此刻倒是有點解熱的功效,鹿邀也就沒趕他。

「本座記得「,卻燭殷嫌棄地連蛇信子也不願意吐了,「你的背簍方才裝過糞土」。

鹿邀點點頭,把最後一個土豆反手丟進去,撈起一邊的鐵鏟,「我知道」。

知道?難道用裝過糞土的背簍裝食物人類不會在意?

真是奇怪,竟然連這都不介意,他耷拉下腦袋貼在鹿邀皮膚上,閉上眼,「但是說好了,你要用這些做飯,本座是不會吃的」。

鹿邀出了地,往家的反方向走,聽見這話,低頭奇怪地看他一眼,「我為什麼要用這些做飯?」。

卻燭殷聞言,睜開眼,「那你為何要將它們帶回家?」。

「這不是我的東西,要物歸原主」。

「……」。

卻燭殷不再說話了。

真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恩人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鹿邀不知道劉自明的家在哪兒,可走在路上,看著周圍明顯要比他的小院子好上許多的房屋,還大概知道了差距。

很顯然以前的鹿邀也沒有來過這裡,他一走過來,就有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一個挑著擔子回家的青年故意捏住鼻子,怪叫道,「好臭啊」。

很快就有更多的人附和著,鹿邀一向對流言蜚語不做理會,他在現代最初創業的時候,沒少挨過罵,已經免疫了。

可卻燭殷聽得難受,他本來睡得舒舒服服的,被人吵醒了心情差得很,剛想施法教訓教訓這些無知愚民,就被一隻手按住腦袋,那隻手溫溫暖暖,掌心與指縫處有一些輕薄的繭,卻不磨人,乾燥舒服,他動作一停,和鹿邀在腦中交流。

「小恩人,你知道本座要幹什麼?」。

鹿邀點點頭,「知道,但不能做」,他手指在蛇腦袋上點點,「暴力不會制止流言」。

卻燭殷向來只管自己的心情,只考慮自己的情緒,哪會管別人怎麼想,更惘論要聽別人的話,可鹿邀的手卻像有魔力一般,撫平了他那點怒氣。

他緩緩閉上眼,回他,「你倒是看的清楚」。

等等,他的手是不是不幹凈?

卻燭殷暗自嘆氣,決定回去要好好沐浴一番。

鹿邀沒回他,他四處看看,終於找到一個看起來對他不那麼有敵意的老婦人,走過去停在半米之外,提高聲音,「請問您知道村長家在哪裡嗎?」。

老婦人抬頭看他一眼,眼睛有些混沌,看起來視力不太好,思考了半天,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指了一個方向。

「謝謝」,鹿邀記住了老人的樣貌,轉身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方才他走過來時發現這村子也是有名字的,甚至專有一個立碑,上面刻著『富貴村』三個字。

只不過自己的小院兒太偏僻,幾乎要出了村子之外,從未見過這石碑。

但這裡顯然與自己家在的那塊兒地方不同,不僅屋戶建造的更精美,一路走過來,連土地也更肥沃,玉米長得茂密。

鹿邀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貧富分化,差距過大。

他得想辦法改變現狀。

村長的家果然是全村裡最好的一棟房子,門前圍著籬笆,很大一塊兒地,種滿了蔬菜,還能開闢出兩行小的,種了向日葵,大大的花盤朝著太陽,開的正艷。

鹿邀被那花晃到眼睛,自覺地把羨慕的目光移開,看著緊閉的院門,想了想,把背簍取下來放在地上,朝下傾倒,土豆就全都滾了出來,他把土豆堆好了,見還是沒人,轉身就走了。

剛要回家還沒到門口的劉自明看完了鹿邀放土豆的整個過程,眉頭都快要飛起來了。

這人是不是有病!還把土豆還回來了……

他走近了,彎腰把土豆抱起來,反正是自己的,既然都還回來了,就接著用。

劉自明笑眯眯地把土豆一個個塞進懷裡,突然就聞道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低下頭仔細聞了聞,被熏得撒開了手,怎麼一股雞糞味兒!

臭小子!他一腳踢開土豆,臉色陰毒,等著瞧!

鹿邀午間隨便做了點兒面,他不挑食,吃什麼都能好好活著,更何況家裡只有面,在地里有收成之前,只能一直吃下去。

「可是小恩人」,卻燭殷看著面前全素的麵條,平時臉上慣常有的輕佻的笑都沒了,「本座不喜歡吃面」。

鹿邀剛好在喝湯,聞言放下碗,奇怪地看他一眼,「可是你不是妖怪嗎?」。

在他的印象里,妖怪神仙就算是不吃東西,也沒有關係。

卻燭殷挑了眉,「你以為本座不必吃東西?」。

鹿邀誠實地點點頭,接著又道,「那你還吃面嗎?」。

「……我若是不吃會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但最好還是吃一些,一會兒我們就要去修渠,不吃會沒有力氣」。

修渠於他而言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卻燭殷拿起了筷子,沉默片刻,開口道,「那午睡?」。

鹿邀平靜地看他一眼,收了自己的那一隻碗,「日後再補」。

卻燭殷看著收拾碗筷的鹿邀,頭一次覺得有些頭疼,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那般大方,三個願望果然太多,他堂堂妖界尊主,如今不但吃不到肉,竟連午睡也享受不到。

他挑起麵條,輕輕咬了一口,神色變了變。

唔,不過這麵條,味道倒也還可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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