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傅燃回來了。」
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明萱正在私人會所里。
包廂內燈光忽明忽暗，濃烈的煙酒味混雜在一起，嗆鼻難聞。
明萱坐在柔軟的皮質沙發上，微微垂著眼睛，掩飾掉幾分不耐煩。
坐在她旁邊的張導演，從她剛入座開始，色眯眯的視線便在她身上來回遊盪，明目張胆的。
「明萱，來，陪我喝一杯。」張導演晃晃酒杯，再度對她發起邀請。
前幾次明萱還能勉為其難丟給他個「不」字，這次連頭都懶得抬，低頭打量起剛做的指甲。
睫毛在精緻小巧的臉上打下漂亮的剪影，冷白的皮膚泛著淡淡的光澤。
她今天穿了件藏藍色的弔帶裙，頭髮微盤，幾縷碎發散落在優越的肩頸線處。
明艷的外表下，又自帶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不得不說，明萱的氣質，是娛樂圈裡獨一份的清冷。入行幾年，有不少人垂涎她，朝她拋橄欖枝，但最後都碰了一鼻子灰。
圈裡人都知道，明萱出道起就自帶流量，從不跟任何人打交道，也不需要。
但近一年來，卻忽然遭遇「雪藏」，也不知道究竟得罪了哪號人物，資源少的可憐。
如今也算是第一次「求」到他面前，他怎麼能不好好把握住機會呢。
「明小姐，如果嫌這裡太吵的話，我們也可以出去說……」他放下酒杯，湊了過去。
「嘖。」
「嘖？」張導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眼時，恰好撞見明萱冷冰冰的視線。
……
這邊經紀人正在陪其他人喝酒，一邊喝一邊還不忘替明萱「毛遂自薦」。
「我們明萱可不僅僅是長得美，業務水平更是一流。」
「你們沒接觸過，可能對她不太了解，明萱她不光演技好，而且為人謙遜、溫柔，特別懂禮貌！」
話音剛落，明萱冷冷的聲音驀地響起——「滾！」
聞聲，經紀人一激靈，急忙轉身。
只見明萱手腕迅速一抬，一杯紅酒朝張導臉上狠狠潑了過去。
氣氛凝固了幾秒。
張導演短暫的錯愕后，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指著明萱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
明萱一想到這猥瑣男剛剛試圖摸自己的腰，就覺得無比反胃。
她拎起包，接過他的話，「噁心死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包廂。
*
北城的深夜，濃稠如墨，微風透著絲絲涼意。
經紀人一頓百米衝刺才追了上來。
「姑奶奶，你可慢點走。」
明萱這才站定腳步，想了想，從包里掏出粉餅，對著臉拍了拍。
心裡默數：3，2，1……
果然，經紀人周芙開始了今日份愛的教育。
「我求爺爺告奶奶組的這個局，你這是鬧的哪一出？」
明萱收起粉餅，轉頭看她，「你看我這是不是有點卡粉了。」
她一臉認真指給她看。
「並沒有！」
雖然很難對著這張臉說出埋怨的話，但周芙還是忍不住提醒，「我們已經一年沒接到戲了……」
「我得去做個護理，有空幫我預約一下。」明萱轉身上了車。
很明顯她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周芙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晚上到家剛好十點鐘。
明萱洗了個熱水澡，再出來時，經紀人周芙剛給她擺好碗筷。
在裝修簡約的大平層里，餐桌上冒著熱氣的四菜一湯，看上去竟然有幾分溫馨。
可是，明萱誠實道，「我不餓。」
周芙嘮叨她，「你今晚沒吃飯，多少吃點，忘了自己有胃病？」
明萱只好坐下。
她進食的樣子像只貓，細嚼慢咽。不管什麼場合，都能做到坐姿端正，舉止優雅，儼然一副富家千金模樣。
當然，脾氣也是大小姐脾氣。
對女性還頗有幾分耐心，面對男人就截然不同了，看多了就煩，話更是說不了幾句，一言不合，暴躁刻薄。
明萱喝了幾口湯的功夫，經紀人已經里裡外外將房間整理好，又將其他的事情一一交代。
「這是複合維生素，睡前記得吃。」
「我幫你熱了杯牛奶，助眠的，你那安眠藥能別吃就盡量別吃。」
「還有，別在床上充電，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
「知道了。」聽她像個操心大姐一樣碎碎念，明萱放下筷子，抻了個懶腰。
「行，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周芙拎起包，正欲出門，明萱忽然開口叫住了她。
「周芙姐。」
「啊？」
明萱單隻手撐在下巴上，看向她，「我前兩天聽到你和別人通電話了。」
她語調平緩，像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公司里有新的藝人要你帶，你為什麼沒去？畢竟我沒資源，你跟著我也賺不到錢。」
聞言，周芙身子一僵。
很明顯，她全都知道，只是從來都不說。
明萱很清楚這是本月第四次談合作告吹，也知道經紀人為幫她尋找資源費了多大力氣。
更知道她的難處。
明萱還記得半個月前，周芙喝多了，第一次沒繃住指責了她，「你能不能偶爾收斂一下任性，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我知道他們說話很油膩，惹你不開心，可是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哪有什麼事情是容易做的？明萱，你可能並不缺錢，但我不是，我有孩子和老人要贍養，我爸到現在還躺在icu……」
今天，她主動說出來，也是在給周芙一個離開自己的機會。
室內陷入了一片沉靜。
明萱靜靜與周芙對視，等待答案。
她面上平靜無波瀾，一隻手卻不自覺搭上了餐桌上的邊沿，反覆摩挲。
良久，周芙才低聲回應，「你可能不記得了。一年前，我爸病重，是你第一時間打錢給我。上次也是，珍珠半夜發燒，是你陪我送她去醫院，還有……」
她看向明萱，笑了下，「所以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明萱，我等你重新翻紅的那一天。」
……
經紀人離開后，明萱簡單應付了幾口飯菜。
又老老實實將牛奶喝光，維生素吃掉。
可到了躺回床上時，她思緒有點亂。
翻來覆去良久，她坐起來給周芙發了兩條微信。
「周芙姐，你再想想辦法讓我和那位張導演見一面吧。」
她是下了很大決心才把第二句話發出去——「我可以和他道歉。」
*
回國的第一個接風宴，是成陽澤攢的。
知道要迎接傅燃，不少人爭著往這跑。圈子裡叫得出名字的千金少爺，三兩成群。
偌大的宴會廳，看起來和聯誼會一樣。
對於這種歡迎方式，傅燃覺得有些吵鬧。
他從一開始便進了包廂，聽幾箇舊時朋友湊在一起聊天。
他穿了一件深色襯衫，倚靠在沙發上，雙腳隨意搭在茶几上，姿態閑散。
偶爾話題扯到他這裡，他搖著酒杯沖人笑笑，大部分時間都懶得說話。
本就三五年未見，除了各自近況，也沒別的話題可探討。
偶爾開點沒滋沒味的玩笑，倒也乏味。
看出傅燃興緻缺缺，程浩暗自思索，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他端了杯酒湊到傅燃身邊，「燃哥，你出國這麼久，國內消息關注過沒有？」
傅燃與他碰杯，漫不經心道，「沒，怎麼了。」
「那你還記得明萱吧？她進娛樂圈了！」
傅燃喝酒的動作微微停滯一瞬，隨後拖腔帶調地「啊」了聲，「是嗎？」
好不容易找到話題，身邊人就著「明萱」這個話題討論了起來。
女星嘛，自帶流量和話題。
更何況，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明萱從前最喜歡圍著傅燃轉。
「人家去當大明星了，前幾年勢頭正好，只不過近來一年不知道為什麼銷聲匿跡了。」
「聽說是得罪了圈子裡的人物，以後這演藝道路恐怕走不長了。」
「走不長又能怎麼樣？人家可是明家的千金大小姐，做不成藝人就回家繼承家產唄。」
一群人七嘴八舌，探討聲越來越熱烈。
唯獨與明萱相關的傅燃始終默不作聲，百無聊賴地搖著酒杯。
程浩發覺，又湊了過來，「她現在還追你嗎？」
傅燃掀了下眼皮，「誰？」
「明萱啊！」他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上學那會兒不是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嗎？」
傅燃不語，淡笑了下。
程浩乘勝追擊，「她不知道你回國吧？我猜也是，如果她知道，肯定早就跑過來了。」
「不過你也不可能邀請她來咱們的聚會就是了。」
程浩還想說點什麼，卻見傅燃放下手中酒杯，瞥他一眼，修長的手指敲在桌面，聲音散漫響起，「你的煙有點嗆，出去抽吧。」
傅燃長了雙細長的桃花眼，平日里總像在與人談笑。
但此刻，明明是在笑著，卻莫名透露出一絲不耐煩的涼意。
程浩只得點頭，捏著煙頭走出包間。
許是感受到氣氛的微妙，室內安靜了。
連討論聲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大家都會看眼色，這會兒也沒人敢來招惹傅燃。
傅燃重新倚回皮質沙發里，終於得空看了會手機。
微信上全都是未讀消息，鋪天蓋地的「歡迎傅少爺回國，改天一起吃個飯」。
傅燃修長的手指滑動屏幕，終於在下面看到一個對話框。
對方的頭像用的是自己的照片，一個纖瘦的背影，在磅礴的山川河流中，顯得有些孤獨。
是明萱。
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目的，他鬼使神差地點開了與她的對話框。
乾乾淨淨的聊天記錄里，出現了一些很扎眼的東西。
20點08分，他三年來第一次發消息給她：「我回國了。」
收到的是一個紅色的感嘆號，以及一句：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傅燃笑了下。
大明星把他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