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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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還有事要處理，林在沒待多久便回了李府。

她剛走沒多久，吳音又聽到敲門聲，這次是明蘭來了。

她跟自己同一時間進麗春院，如今兩人都成為頭牌，但平日卻沒有過多交集。

「姐姐，有客人在？」明蘭裝作不經意地問。

「是金公子。」吳音輕輕回道。

明蘭自然知道金公子在裡面，而她特意過來就是為了見金公子一面。

說起來還是自己最先遇到金公子的，可偏偏讓吳音捷足先登，這讓她如何甘心？

那天她正接待一位客人，他喝多了，醉后對自己動手動腳，說了很多不堪的話。

明蘭早已習慣，儘管心裡很恨，但她還是賠著笑容，假裝沒事一般。

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頂撞，不然到最後不僅會被打，還要被處罰。

與其承受身體和心靈上的雙重摺磨，還是現在忍一忍更為划算。

明蘭也曾渴望有個人能夠幫她，哪怕只是站出來為她說句公道話也好，但是等著等著，她便不想再等了。

與其指望別人，不如依靠自己。

雖然經歷萬苦終於爬到頭牌之位，可就算名氣再大，妓女終究是妓女，永遠都別想得到他人尊重。

就在明蘭如以往一樣渾渾噩噩準備接受一切不公時，有個人突然出現並把那個欺辱自己的人狠狠甩倒在地。

那醉鬼欺軟怕硬，為了不太丟面子，只是隨口罵了兩句，便踉踉蹌蹌逃了。

這個站出來幫助她的人，也是第一個對她施以援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金公子。

雖說男人不可信，但明蘭還是忍不住動心，就在那時，她對未來又從燃起希望。

可無論明蘭怎樣柔情訴說心中謝意，金公子自始至終都沒好好瞧過她一眼。

他只是隨意點點頭，說了聲「不用謝」就走了。

很快明蘭便知道金公子同吳音在一起了。

他對自己視而不見，卻經常來找吳音。

吳音，吳音，為什麼總是她？

明蘭很不服氣，論美貌、論才華，她到底哪一點比吳音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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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吳音是一起進麗春院的。

明明是同時來的，可他們對吳音好言好語，而自己卻總是被欺負使喚。

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吳音認識林在，而自己一個靠山沒有。

發生在明蘭身上的種種使她更認清社會的勢力虛偽。

以前麗春院有個紅極一時的頭牌，叫梅雲。

風塵女子也分等級高下。

明蘭素來不喜梅雲的高傲，可她曾說過一些話卻被自己牢牢記在心中。

「干我們這行的永遠別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尤其是男人。若想生存，只能靠自己努力往上爬，雖然身份依舊改變不了，但紅了后就可以不再被動，還能多積攢些儲蓄，要不然等到人老珠黃，這一生就真的徹底完了。」

印象中那是梅雲第一次言辭懇切地同她們交談。

這偶爾流露出的真情不知包含了多少滄桑酸楚。

明蘭無法理解，大家既同為被命運遺棄的可憐人，為何非要冷漠相待。

彼此憐惜互相關照不好么？

但在她努力往上爬的過程中，有些想法已不知不覺發生轉變。

一無所有時她總是被人看輕，而如今名氣大了，有些人依舊還看不起自己，但表面上卻對她假意客氣起來。

明蘭漸漸明白了梅雲的心思，現實太寒心，這世上已沒有任何東西值得她在意。

吳音一直是明蘭心中的疙瘩，底下人總會偷偷拿自己跟她比較，他們說吳音待人友善，而自己卻傲慢至極。

聽到這些，明蘭總是不屑一顧。

她不似吳音心好，對什麼都不記恨，每天都是一副溫順恭謹的模樣。

她更不如吳音好命，總是可以得到別人的青睞幫助。

她明蘭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辛苦努力掙來的。

因此，她們根本沒有可比性！

本來明蘭就算再不喜吳音，也還未達到怨恨的地步，只是金公子的出現，再次點燃了明蘭心中的妒火。

而嫉妒是可以讓人發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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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音當然不知道明蘭這些心思，她招待明蘭進屋，柔聲問道：「妹妹找我有事？」

明蘭故作為難，「姐姐，我會不會打擾你們？」

「不會。」

「那就好。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去寺廟拜佛，順便幫姐姐求了個護身符，聽說它很管用。」

說完明蘭就把手裡東西交給吳音，「希望它可以保佑姐姐平安。」

「謝謝妹妹。」吳音感激道。

「不用謝，我們理應互相照顧。」

吳音想，明蘭雖然孤傲，但其實是個熱心腸。

她一直想與明蘭交好，所以對方這個舉動讓吳音格外欣喜。

一個小東西就讓她這般感動，赫連暄心裡很是不解。

他對明蘭印象不深，對她倆的談話更是沒有興趣。

恰巧這時冉悠過來敲門，赫連暄藉機對吳音說：「音兒，我晚些再來找你。」

「好。」

直到赫連暄離開都沒用正眼瞧過明蘭，她極力掩飾憤怒，並在心中發誓總有一天她要讓金公子看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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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保信已燒成灰燼，冉悠才跑來麗春院通報。

「他們來這裡做什麼？」赫連暄饒有興緻道。

「不清楚。」

「讓他看緊些，有最新消息務必及時告知。」

「明白。」

「戎國情況如何？」

「一切安好，請主上放心。」

「嗯。」

有沐洲在，赫連暄倒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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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公子跟冉悠離開后，明蘭裝作不經意地問：「姐姐，你覺得阿冉姑娘怎樣？」

「她很好。」

有天她閑來無聊看向窗外，正好瞧見阿冉走在路上。

一個要飯的小男孩從她身邊經過，阿冉立刻掏出些碎銀遞給那個面黃肌瘦的孩子。

吳音正好看到她臉，平時總是冷冰冰的阿冉面對髒兮兮的小男孩時目光竟那般溫柔。

人不能只看外表，有些人看似冷漠，心地卻異常美好。

「姐姐這樣說自不會錯。阿冉姑娘人好又漂亮，金公子一定離不開她吧？」明蘭故意問道。

「他們兩個很有默契。」

「我覺得阿冉是仰慕金公子的，現在金公子心思自然在姐姐這裡，但誰知道日後會怎樣？我只怕...」

明蘭沒把話說完，她知道對方已經明白自己想要表達什麼。

吳音嘆了口氣，她又何嘗沒想過，只可惜感情不是那麼輕易可控制的。

吳音臉上苦笑，「一切隨緣吧！」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怕你付出太多，到時候會受到傷害，畢竟我們身份特殊，而且對金公子，我們知道的還是太少。姐姐，我說這些，你會不會覺得我多管閑事？」明蘭故作擔憂。

吳音握緊明蘭的手，「怎麼會！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才這樣說的。」

「可能我生性悲觀，總愛把事想的消極，說不定真是我想太多。最近有些事一直煩擾著我，姐姐，我真的很想找人傾訴，所以才過來見你，只不過恰巧看到金公子，因此才忍不住提醒幾句。」

吳音見明蘭滿臉哀愁，心裡很是擔心，「妹妹有話就說，別一個人忍著。」

「姐姐，我知道很多人說我刻薄，沒錯，經歷太多我真不想再跟任何人有過深來往。雖然我們接觸不多，可我能感受到姐姐的好意，心裡也是十分敬重喜愛你的，但我平時冷淡慣了，所以才同你交談不多，這次突然來訪還說這麼多話，希望姐姐不要介意。」

「怎麼會？你能找我談心，我真的很高興，妹妹，有心事就跟我說，我會認真聽的。」

「謝謝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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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蘭開始緩緩講述起來。

「前些天我碰到一個一輩子都不想再見的人，她就是我娘。」

「自出生起她就不喜歡我，因為我不是男孩兒！我娘是中原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妾，她過得很不如意，每天都受正房的氣，而她的丈夫，就是我爹，也不是真心待她。」

「我爹娶我娘只不過是看中她的美貌，可外表好看的人那麼多，很快我娘就失寵了。她只盼望著可以生個兒子，這樣日子就會好過一些。等到好不容易懷孕以為終於可以揚眉吐氣，哪想到生下的竟是女兒。我爹從不缺女兒，他想要的只是兒子。」

「我從小爹不疼娘不愛，還經常被姐姐們欺負，她們那樣對我無非因為妒忌我比她們漂亮。有次我無意在地上發現一個珠釵，女孩子總容易被漂亮東西吸引，我撿起它看了一會兒，可沒多久，大小姐，就是我爹正妻的女兒，便怒氣沖沖朝我走來。她一把奪回珠釵，並狠狠把我推倒在地，她不停罵我是賊，其他姐姐們也跟著一起罵我，根本就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我娘聽到動靜后很快跑來，她不由我說話，就跟著她們一起打我罵我。那些小姐們見我娘打得厲害，便暫時解了心中的氣。熱鬧看夠她們就走了，而我娘壓根不在乎她女兒還躺在地上，就跟著大小姐一同走了。我還聽到她跟大小姐說怎麼處罰我都可以，她不會管的。」

「大小姐受寵，自然驕縱。而我，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妾之女，有誰會真正在乎？等她們離開，我才慢慢起來，沒一個人發現我磕到石頭，胳膊流了很多的血。姐姐，我那時也不過才十二歲而已。」

這些回憶給明蘭造成極大傷害，讓她一輩子都無法甩開。

「再過一年，我跟我娘被賣到西境，這讓她更加恨我。同年她丟下我跟一個男人跑了。為了活下去我就去當丫鬟，可那家夫人看我不慣，她疑心我跟她丈夫關係不純，因此沒多久就找借口把我趕走。在西境跟在中原沒有差別，不是被打就是被罵。再後來陰差陽錯，我來到了麗春院。」

「就在前幾天，我又碰到我娘，我沒認出來，是她先看見我的，之後便一直纏著我。原來她丟下我後跟那個男的跑去戎國，本以為日後可以安穩下來，可是他卻犯事被抓，我娘日子不好過就想法回到了西境。她見我如今過得不錯，便說我是她女兒不能不管她。姐姐，你說可笑不可笑？她有什麼資格說這話？我的錢是怎麼來的她當真不知道？她花著我給的錢真不會愧疚么？」

明蘭雖然激動卻沒掉一滴眼淚，她不想再為不值得的人哭泣。

反倒是吳音，不知什麼時候眼眶已經濕潤了。

她心疼地抱住這個可憐的姑娘，想要給她一點安慰和溫暖。

「姐姐，我真的很羨慕你，能有這麼多人真心待你。而我什麼都沒有。」明蘭苦澀道。

「現在，你有我了！」

明蘭點點頭，她能感受到吳音話中的真摯，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會有一絲動搖。

眼下她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金公子。

倘若不是金公子，她絕不會跟吳音說這些。

為了追尋照亮自己的第一道光，她可以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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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明蘭母親一直跟明蘭住一起，看見女兒回來，她立馬說道：「我剛才去找你了。」

「嗯。」明蘭隨口應道。

「我想回中原。」

「這種事沒必要告訴我，我不會阻攔你的。」

「我知道，可是，我沒有錢。」

母親討好的笑讓明蘭噁心至極，她不想再看到這個虛偽的人，於是拿出個包裹，裡面放的是銀兩首飾，還有衣服。

明蘭早就準備好行李，為的是儘快打發她走。

「這些東西足夠你花了。」明蘭冷冷說道。

「多謝蘭兒。」劉玉娘迅速打開包裹，她見銀兩挺多，首飾看著也算名貴，這才放下心來。

既然目的已經達成，她也不想再面對這個並不親近的女兒。

走到門口，劉玉娘又想起些事，便問：「蘭兒，你認識冉姑娘？」

「冉姑娘是誰？」明蘭立即問道。

「冉悠呀，就是剛才敲門那個，她可厲害了，是戎國九王子心腹，我在戎國住的鎮子就是她之前待過的地方，我還見過她回那裡看望故人。」

明蘭暗自心驚，她敏感地察覺到此事並不簡單，「你認錯人了，這是西境，以後這種話不要再說！我看你還是不要耽擱，現在就動身回中原。」

「也是，肯定是我認錯了，長得像的人那麼多。」她看了眼明蘭，又說：「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就走。」

明蘭終是沒忍住，「一路小心，還有千萬不要同任何人提冉姑娘的事，這是為了你好。」

「好的。」劉玉娘看著女兒，終於有點良心發現，「照顧好自己，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從出生到現在，這是她對自己有過的唯一一次溫情。

可是已經晚了。

劉玉娘走後，明蘭重新思考她方才說過的話。

冉悠，阿冉？

如果阿冉真的是冉悠，那金公子就是？

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西境？

金公子又為什麼與吳音產生交集？

難不成？

不管是不是如她所想，明蘭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