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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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終於得到控制，可付出的代價卻是慘重的。

雙水村不再是原先的雙水村，村子里大半數人都被瘟疫奪去生命，而最後一個即將因此離開人世的不是別人，她正是吳音和吳澈的外婆，崔婆婆。

吳家此刻氣氛沉重，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無比悲痛。

崔婆婆知道自己撐不了太久，她看著床邊這些人，眼裡滿是憂傷與不舍。

以前日子過得艱難，也曾有過乾脆死了算了的想法，可當她真的要死了時，才發覺自己對人世竟是這麼留戀。

她真的捨不得音兒和澈兒。

吳音蹲下身子，緊緊握住外婆的手，「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您別怕，一定沒事的。」

吳音反覆說著這些話，也不知道是為了安慰外婆，還是想要勸服自己。

崔婆婆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身子，她哀傷地看著音兒。

這把老骨頭，終究是撐不住了。

「音兒。」崔婆婆聲音異常虛弱，「你別傷心，外婆，外婆…」

她還有很多話想要交代，可是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嗓子。

崔婆婆目光來回在音兒和澈兒臉上穿梭，這兩個孩子以後可怎麼辦啊！

彌留之際，她突然想到一個人，於是強自撐著最後一口氣望向了金公子。

赫連暄自是察覺到了，他走過去，眼中滿是關切。

「音兒和澈兒，就託付給您了。」

赫連暄連忙回道：「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他們。」

「謝謝！」

她想為音兒和澈兒承擔所有苦難，可自己力量太過微薄，沒有辦法替他們遮風擋雨。

很快她就要去往另外一個世界，但願在那裡她能夠守護住這兩個孩子。

婆婆慢慢地合上了雙眼。

「外婆，外婆！」吳音趴在床邊大聲痛哭起來，赫連暄忙在一旁安撫著她。

他能感受到懷中人的身子抖得是多麼厲害。

「姐姐，外婆她怎麼了？」

吳澈還小，他還不明白死亡到底意味著什麼，看著姐姐在哭，他也跟著害怕地哭了起來。

吳音聽到聲音急忙掙扎著站起來，她抱住澈兒，哭著安慰道：「外婆只是在休息，她需要好好地休息。」

她再也說不下去，只好緊緊抱住澈兒。

她看起來那麼無助，赫連暄小心翼翼摟住她，希望能給她一點安慰與力量。

「我先帶澈兒回房。」林在偷偷抹掉眼淚，突然說道。

她看向這個惹人憐愛的孩子，「姐姐先帶你去房間休息，天已經黑了。」

「可是外婆，我不是一直跟外婆一起睡嗎？」吳澈有些猶豫道。

「婆婆她睡了，今晚你就和姐姐一起，我們讓婆婆好好休息，好么？」林在哽咽道。

吳澈乖巧地點點頭。

林在心想自己把澈兒帶走後，吳音姐姐便不用再有顧慮，她內心積累了太多太多委屈，痛痛快快大哭一場或許可以使她舒服一些。

胤天尋見林在離開，他不放心地跟了過去。

「阿在姐姐，外婆她真的沒事吧？」吳澈躺在床上，擔憂地問道。

林在不想欺瞞吳澈，但又不忍告訴他事實，便只好強抑住悲傷，「快睡吧，什麼都不要想，你好好的，婆婆才能放心。」

「好吧。」

吳澈身子弱，他其實也有些乏了，沒過多久，他便睡了過去。

林在一直在旁邊守著，見澈兒睡著了，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林在輕輕走到桌子旁，胤天尋默默跟著坐下，他看著林在眼裡又盈出淚水，心裡真的特別心疼。

他把手放到林在手上，剛準備寬慰幾句，就聽阿在小聲說道：「是我害了婆婆，都是我的錯。」

「這不關你的事，你不要胡思亂想。」

「是我，全都是我一意孤行，如果我答應鄭小姐提前把婆婆他們放出來，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吳音姐姐和澈兒更不會因此失去他們的親人！」

她不是沒有過動搖，只是每次都會告誡自己：凡事要以大局為重。

可是為了這大局，有多少無辜的人丟掉性命，這一切真的值得么？

胤天尋握緊林在的手，他看出阿在的內疚，也看出她心裡的矛盾。

她也不過是個弱女子，可是卻非要讓自己背負那些重擔。

「不要再想了，這是意外，誰都不想讓這種事情發生。」

「這不是意外，這一切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你又開始鑽牛角尖了！」胤天尋低聲斥責道。

崔婆婆離去，他同樣難過，可他們改變不了什麼，「各人有各人的命，說不定對婆婆來說，死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婆婆一生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為什麼她的命要這般苦！」

「很多事都不會因我們的意志發生改變，阿在，看開些吧。」

「你叫我怎麼看開？我真的不懂為什麼世間會存在這麼多不公平的事情？為什麼有些人作惡連連但仍然可以逍遙法外，可有些人老老實實地活著卻無法得到善終？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什麼善惡到頭終有報，全都是假的，假的！」

林在雖然特意壓低聲調，但胤天尋還是看出阿在現在非常激動。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閱歷遠遠不如阿在，他一直都被保護的很好，若非這次西境之行，胤天尋根本不會知道這世間種種原來並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簡單。

「很多事我也不懂，但就算再不如意也不能失去希望。」

「你說姐姐她會不會怪我？」

「不會的！」胤天尋肯定道，「她能理解你的難處！」

「可越是這樣我越自責，我真的很擔心姐姐。」

「我知道，我們一起陪伴吳音姑娘，幫她走過這段痛苦的日子。」胤天尋溫柔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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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音仍舊趴在床邊痛哭，赫連暄一直跪在旁邊守著吳音，他知道不論現在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

林笙獃獃站在那裡，直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婆婆是真的沒了。

她不忍心讓音姐姐再繼續哭下去，就想去勸一勸，柳紹朴卻突然拽住自己。

他遞來一個眼神，林笙懂得其中之意，便跟著柳紹朴一同出去。

「就讓吳音姑娘好好哭一場吧，哭出來，她心裡或許還好受一些。」

「可是我真的很心疼吳音姐姐。」林笙哽咽道。

「我懂，但不止你一個人心疼吳音姑娘，幸好還有金公子在。」

「柳紹朴，婆婆她真的沒了么？」林笙突然問道，「你說婆婆是不是只是睡著了，明天她還會醒來！也說不定這只是一場夢，等到明天，一切都還會如以往一樣。」

「人死不能復生，婆婆她離開了這是任誰都改變不了，庸醫，我們要學會接受現實。」

「可是...」

「沒什麼可是，」柳紹朴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你很難受，哭出來吧。」

林笙一直壓抑著的情緒再也忍不住了，「我真的很沒用，虧我還是一名大夫，可卻什麼都做不了，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婆婆死去，我就是個廢物，廢物！」

柳紹朴早就猜到林笙會鑽牛角尖，其實他特意叫林笙出來也是怕她多想。

「大夫並不是萬能的，這世上有很多病人是大夫拼盡全力也救不活的！」

「可若我的醫術更精湛一些，或許就會多一絲希望，都怪我平時太懶，如果我再勤奮一點。」

「不是只有你一人給崔婆婆看病，其他的大夫也說了無力回天，庸醫，接受這個事實吧！」

「你說的沒錯，我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庸醫。」

柳紹朴無奈地搖搖頭。

看來他剛才說的那些話林笙都沒有聽進去，反倒是這個庸醫卻被她牢牢記在心中。

「我叫你庸醫完全是習慣使然，但自從來到村子后我就徹底改變了這一想法，林笙，你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中，真的，現在在我心裡，你是一個非常非常優秀的大夫！你的病剛好，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以免讓自己再病了。」

「我寧可自己病了，只要婆婆能醒來就好。」

「就算你真的病了婆婆也不會醒來，到那時吳音姑娘還要為你憂心，你忍心么？」

林笙哭著搖搖頭。

「那就好了！你說要是連我們都不堅強，那吳音姑娘怎麼辦？所以，就算為了你的吳音姐姐，你也要好好的，明白了么？」

「明白了，」林笙吸了吸鼻子，「柳紹朴，我真的覺得好不公平，為什麼好人總是多災多難？吳音姐姐這麼好，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她？婆婆那麼純樸，為什麼會被瘟疫奪走生命？還有我爹，明明那麼忠厚，卻被盜賊殘忍殺害！柳紹朴，你也知道我娘是多麼溫柔善良的一個人，可她卻活得一點都不開心，因為她處處都要小心翼翼，看別人臉色！」

林笙越說越激動，她想起很多人，還有岳如霜，林在姐姐。

「老天對很多人都是不公平的，這世上還有更多的人經歷著你無法想象的磨難！我也曾相信過人定勝天，可是漸漸卻明白了無論再努力有些命運都無法更改，人啊，在這個天地間終究是太渺小了！但就算這樣，就算有再多不如人意，我還是想要活著，既然選擇活著，那很多事就不得不看開一些，一味地鑽牛角尖，又能怎樣？」

很多道理林笙不是不懂，可她遠沒有柳紹朴那般豁達。

見林笙還在哭泣，柳紹朴突然抱住了她，「不要多想，我沒別的意思！哭吧，好好哭一場，但是哭完后就別再哭了，我們還要一起勸吳音姑娘呢。」

林笙在柳紹朴懷裡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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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太久也是會累的。

每當吳音哭累時，就靜靜跪在地上，專註地看著外婆。

她心裡萬般不舍，所以看著看著又開始哭了起來，就這樣來回好多次，怎麼都停不下來。

外婆這一輩子真的太苦了！

赫連暄一直守著，他真的很疼吳音，可吳音需要發泄。

哭吧，把所有的委屈、心酸、不舍，還有痛苦，統統都哭出來吧。

很晚很晚，吳音才想起身邊的人，她看向金公子，「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因為哭太久的原因，吳音說話斷斷續續的，赫連暄心疼道：「你呢？」

「我要陪外婆。」

「那我陪你！」

「可是。」

「我不累，音兒，就讓我跟你一起守著婆婆吧！」

良久，吳音才答應道：「好！」

「我答應了婆婆會照顧你和澈兒，我一定會做到的。」赫連暄鄭重說道。

換作以前，吳音定會無比感動，可現在難過佔據了她的全部心扉。

「大家呢？都睡了吧？」

「應該都回去休息了。」

這應該自然是沒有說對！

吳澈睡熟后，林在讓胤天尋在屋裡守著，她自己出來想一個靜靜，卻看到笙兒在柳紹朴懷裡抽泣。

柳紹朴也看到了她，他叫了一聲：「林小姐。」

林笙立馬從柳紹朴懷裡出來，她擦了擦眼淚，擔心道：「澈兒怎麼樣了？」

「已經睡了。」

「姐姐，這件事要不要告訴澈兒？」

「一切聽姐姐的吧！」林在看了看緊關的房門，「她怎樣了？」

「還是那樣！」

林在嘆了口氣。

這一晚他們誰都沒睡，即使再困再累也仍在強撐。

這不僅僅是為了吳音，也是為了婆婆！

在他們心中，早已把彼此當作了重要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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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吳音才從房間里出來，她看到這些人都在門外坐著時，一股暖流突然湧上心頭。

她是何其幸運，能收穫這些摯友。

林笙第一個站起來，她跑到吳音身邊抱住她說：「姐姐，你還有我們！」

「我知道！」吳音輕聲回道。

瘟疫的事總算告一段落，村子里的人也終於恢復了自由，可雙水村剩下的村民都無法真正高興起來，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都已經失去了家人，家已經不再是原先那個雖然貧苦但仍舊溫馨的家了！

但活下來的每一個人都並未徹底絕了希望，再苦再難，生活總歸是要過下去的。

他們始終存著一個念頭，什麼都會好起來的，因為如果連這個念頭都沒了，那還有什麼能支撐他們繼續活下去？

辦完崔婆婆的喪事，林在一行人才回到西境城，大家商議一番后，最終決定由金公子帶著澈兒。

這場瘟疫加深了這些年輕人之間的情誼，林在也不像之前那樣懷疑金公子了。

再回來時，他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發生了變化。

這次事件教會了他們很多，但接下來還有更多的考驗在等待著這些年輕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