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最好的禮物

「嗨，洛克需要幫忙嗎？修窗戶只需要10米克。」

老湯姆公寓樓下的街道上，

左邊肩膀扛着工具袋，頭頂262，800小時的馬丁大叔正朝着洛克揮手，

而他身邊跟着一個穿着破舊棉襖，戴着貝雷帽，臉上長滿了雀斑的男孩，那是他的兒子凱，此刻頭頂的數字是432，768小時。

「不用了，謝謝。」

剛剛已經花費了10米克燒水的洛克並不打算照顧馬丁大叔的生意，尤其是看到凱之後。

凱總是喜歡砸壞周圍鄰居的玻璃，以此來換取父親的生意，為此他沒少挨揍。

假如洛克這次照顧了馬丁的生意，不到一星期，自己家的窗戶又會被砸壞。

所以洛克選擇用廢舊報紙與膠水配合，將窗戶的窟窿貼上。

只要不刮颱風，這些舊報紙能撐很久。

補好了窗戶，洛克回到了破舊的沙發上，開始重新拿起報紙找工作。

既然擺脫了被魔女小姐連累的命運，就得想如何繼續活下去的問題了。

吱呀——

伴隨着一聲重金屬摩擦的聲響，公寓銹跡斑斑的老舊鐵門被推開了。

一頭褐色長發，皮膚白皙，五官精緻，臉頰消瘦的漢娜穿着不合身的舊大衣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手裏還拎着兩個大口袋。

「洛克，看看姐姐帶回來了什麼。」

漢娜一臉興奮地說道，她的鼻頭和臉頰都被冷風吹成了紅色，進屋后就將大衣脫下掛在了衣帽架上，露出了藍色亞麻收腰長裙。

她的腰部非常纖細，胸部也很平，身材就像是沒有發育好的少女。

她的頭頂上跳躍的生命條顯示著525，600的數字。

也就是說漢娜還有60年壽命，在這個世界已經算是長壽了，竟然比自己還多出了10年。

看到這個數字后，心情不錯的洛克上前接過了姐姐手裏的口袋，裏面裝着一件男士的大衣和兩件毛線背心。

雖然款式老舊，材質也很普通，並且邊角還有磨損，但足夠抵禦冬天的侵襲。

「這得花多少錢，漢娜，都讓你不要浪費錢了。」

「都是二手的，不貴，才100米克，我就拿下了它們全部，今年冬天更冷了12月絕對會有一場大雪，不能讓你穿着馬甲過冬，那會生病的。」

漢娜將衣服從口袋中拿出來，拉着弟弟到自己房間的試衣鏡前比劃，

「太棒了，大小剛剛好，我還擔心會不會太大了，太大穿着不暖和，太小又得拜託阿莫爾夫人幫忙縫補。」

「不試試怎麼知道合不合適？」

洛克伸出手，打算拿「新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卻被漢娜打了一下手，

「二手的，必須洗過才能穿，你不要碰。」

洛克吃痛的收回手，同時打量着衣服的版型，覺得勉強還能接受，而且質地也比漢娜那件大衣要好，像是羊絨的。

「真的只花了100米克？」

「當然，你姐姐可是很會過日子的，別小看了曾經的記者小姐。」

在提到記者這個職業時，漢娜明媚的眼眸瞬間就暗淡了不少。

今天早晨去太陽報面試，她又被刷下來了。

明明專業能力非常強，與面試官談得也很好，但最後還是被告知她不適合這份工作。

考慮到這個月如果不及時還債務公司的錢，可能會被他們找上門，而老湯姆公寓的房東湯姆最討厭的就是遇到與催賬公司的人打交道，極有可能因此把姐弟倆趕出去，漢娜的心情就變得無比沮喪。

漢娜將兩個袋子裏的衣服都拿出來，放在盆子裏，沉默地走到走廊盡頭的公共盥洗室，打算洗衣服。

洛克默默跟了上去。

「漢娜，對不起，我今天也不太順利。」

自覺沒有面目穿「新衣服」的洛克將拉住了姐姐漢娜的手，「不如退了吧，能節約就節約一些。」

漢娜回頭看着弟弟，眼裏滿是抱歉的神色，遲疑了片刻，她還是開口說道，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對不起，洛克，其實這些衣服都沒有花錢，是我路過柏木街的時候，從一位死去的紳士身上脫下來的，原諒姐姐，只能給你穿這樣的衣服。」

漢娜的眼睛有些泛紅，提到死屍的時候，她的身體明顯在顫抖。

從前的她最不齒的就是這種扒拉死屍身上衣物的事，但眼看着天氣越來越冷，街上凍死的人越來越多，她害怕洛克也變成他們其中一員，在看到男人躺在地上的瞬間，她就萌生了這個念頭，並搶走了他身上的衣服。

當然，她是確信他已經死了，並沒有謀財害命。

這也是她不讓洛克碰這些衣服的原因，她害怕衣服上沾染了什麼細菌或者疫病，一定要洗乾淨才會拿給弟弟。

洛克伸出手，將顫抖的漢娜緊緊地抱在了懷中，鼻子有些發酸。

「漢娜，我很喜歡這件衣服，不管它是怎麼來的，這都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禮物，我絕對會每天穿着它出門。」

「嗚……嗚嗚…」

漢娜終於控制不住情緒，哭了出來。

面對無比懂事的洛克，堅強的漢娜內心也變得柔軟，哭得像個小孩子。

貧窮像是能無限拉低人道德底線的可怕毒藥，洛克下定決心，絕不會讓善良的漢娜繼續品嘗這種毒藥。

一定要讓生活變好起來！

雖然穿越到這個世界僅僅3年，但他和漢娜的感情早就超過了他和上輩子父母的感情。

他出生在一個單親家庭，父親是個殺豬的屠夫，母親嫌棄家裏窮，在他三歲那年就跟人私奔了，父親開始酗酒，酗酒後總是對他發脾氣，沒少挨打，甚至連他上學的學費都被父親拿去喝酒了。

後來他勤工儉學上了大學，就再也沒有回老家，也沒有與父親再見面，他成為了一位美食博主，在廣城買了房子，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直到穿越為止。

一覺醒來就到了這個等級制度森嚴、工業化興起不久、舊貴族與新貴族互相角力、商人瘋狂積累原始資本、議員叼著雪茄操控政治、傳統宗教與邪教徒明爭暗鬥的操蛋世界。

唯一能讓自己感覺到溫暖的人，只有姐姐漢娜。

她總是無私地包容著自己的任性，假如不是家庭的債務問題，她還會傾盡全力地送自己去上大學。

漢娜擦了擦眼淚，倔強地說道，

「沒事的，沒事的，我們會好起來的，姐姐給你做午飯，吃完午飯，我們可以繼續出去找工作。」

「好。」

洛克重重點頭，「但是做飯的事還是交給我，家裏已經沒有多餘的食材可以浪費了。」

「啊，對不起。」

漢娜想起自己的廚藝，臉頰出現了一抹羞澀的紅暈，尷尬地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明明是姐弟，洛克的廚藝卻是自己的好幾倍，真是不公平啊。

漢娜開始洗衣服，而洛克則回公寓做飯。

貧窮的日子裏也有一絲陽光，溫暖著姐弟倆。

漢娜回頭，看着家的方向，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

自己真的可以守護住這個溫暖的小家嗎？

假如那一晚，沒有拒絕主編勞埃德，是不是就不會被辭退了？是不是就有錢給弟弟買新大衣了？

但只要一想起勞埃德那噁心的酒糟鼻、猥瑣的眼神，漢娜身上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打開水龍頭，仔仔細細地清洗羊毛大衣和兩件毛線背心。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似乎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從眼前飄了過去。

當漢娜抬起頭時，又什麼也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