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多事之秋

56多事之秋

五十五、多事之秋

七月初八,景宮的上空天清氣朗,萬里無雲。

今天蔚然不用面見妃嬪,作為新婚兒媳倒是有必要與趙苻岩一起去太後宮里奉茶,聽她訓言。

蔚然辰時末才被宮人叫起來,發覺手上捏著一張紅桃q,她盯着手中的撲克牌若有所思,直到宮女輕聲喚她該洗漱了,她才回過神兒來。

洗漱后四個靈巧的宮女開始圍着她的裝扮她,碧色的上衣,翠竹的暗紋,內襯中衣腰帶與下裳都是蓮白色;髮型很簡單,中分,然後在兩鬢的頭髮攏至耳後,挽成披肩長度;首飾也很簡單,若隱若現的簪一支瑩白的發簪固定頭髮,頭頂的鳳冠點綴著幾粒碧色的翡翠,猛地一看像是一隻未開屏的孔雀,華美卻又內斂的好看,雙耳垂並無其他花樣的天藍色寶石耳墜。

抹胭脂,描黛眉,點紅唇。

不多時蔚然讓大家眼前一亮,這一身裝扮看起來雖不華貴,卻勝在搭配契合的好,給人一種溫嫻靜美的氣質,讓人看着舒心,這種裝扮正適合面見長輩。

趙苻岩下了朝在華清宮換了身便服就來昭純宮接蔚然,他一身石青色綢衣,氣質斯文,玉冠束髮,精神面貌極好,一點也看不出一夜沒睡的樣子。

永安宮內,蔚然作為兒媳婦又敬了盞茶,庄惠太後作為婆婆又把上次的話渲染修辭誇張的說了一遍,末了又送了一座送子觀音,前前後後用了將近一個時辰,而蔚然則是一直服帖垂首跪在地上聽其訓言,她都懷疑自己的哪來的耐心。

太后一邊溫吞的說着,一邊悠閑的翹著小拇指飲茶,最後終於想起什麼似的,蔚然心頭一松以為自己可以起來了,不想卻是讓她抬頭。她猶豫了一下,緩緩將頭抬起,年輕美麗的太后瞧見她的臉后黛眉微微一蹙,甚是疑惑:「咦,哀家瞧著皇後為何莫名有些眼熟?」

蔚然緊張的直起後背,心下很是愕然,難道趙苻岩沒和太后說清楚么?

這時一直置身事外的趙苻岩終於伸手把她扶了起來,對太后的態度冷漠,說話的口吻官方疏離:「願太后洪福永壽,皇后初來杞國,難免生疏,以後還請太后能多多協助皇后處理宮中事務。如此,朕和皇后先告退了。」

不等太后表態,他便拉着蔚然扭頭走了。

蔚然跪的太久,雙腿發麻沒了知覺,她強撐著,出了永安宮的大門,終是在眾人面前不顧禮節抓着趙苻岩的袖子整個身子倚在他身上,隨行的周瑛見狀趕緊差人喚來輦車為二人代步。

以前只了解過幾個大勢力的妃子,並沒在意這個和皇帝大不了幾歲的長輩,加上她以前對她的態度還算溫和,又很少插手後宮事務,給人一種吃齋念佛清心寡欲的感覺。現在細想起來,也許她並不在意這些呢,除非她搞**愛上了作為繼子的皇帝,才要去和後宮那些女人爭寵,而且就趙苻岩對太后的稱謂來看,明顯看出兩人關係很僵。

在這樣新婚燕爾的日子,太后能在他面前毫無顧忌的為難她這個心皇后,只能說這個太后並不是一個不聞窗外事吃齋念佛的長輩那麼簡單,她的能耐連趙苻岩都有些忌憚。而且明知道她的身份是越國長公主,還這般為難她,明顯不把越國放在眼裏,她非常好奇這女人到底什麼來頭?看來她是需要做些功課了。

蔚然昏迷一個多月整個人不止瘦了一圈,最重要的是她醒后發現自己身上被扎了好多針眼兒,不用懷疑,一定是向嵐拿她做針灸**標本了,不然她昏睡一個月竟然還沒餓死。

剛才一直跪着氣血不順暢,上了輦車腦袋便開始昏昏沉沉的。身子後仰半倚著軟榻,卻不知怎麼就轉手到趙苻岩的懷中,溫涼的手揉着她的太陽穴,不知心理作用還是他的手法好,頭真的不再那麼難受了。準備坐起身時,他突地湊在她耳邊柔聲問她餓了么,她不自在的嗯了一聲。

說來這是第二次來華清宮,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是裹成木乃伊在這兒挺了十幾天的屍,後來雖然在華清宮當過一段差,活動範圍卻只能在後院的后廚。

午膳不是料想中的山珍海味,非常意外,全是她愛吃的家常菜,不論菜色還是味道完全是林喬的味道。她大概猜到什麼,心裏雖好奇,嘴上卻沒多言。

飯後她氣血值滿格,趙苻岩看她精神不錯便拉着她去了清池。清池是景宮面積最大的人工池,這裏除了面無表情有如雕塑的禁衛軍外別無他人,看樣子是提前清過場子的,放眼望去,一池子的荷花盛開在夏末,她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沒多久趙苻岩便帶着她泛舟到了荷塘深處。

蔚然坐在船頭側身撐著腦袋笑道:「我以為這個朝代沒有荷花呢。」果然在葡萄架下,什麼荷花塘里是夏日納涼談情的最好去處么。

趙苻岩擱下船槳很有耐心的說道:「《詩經》有曰:山有扶蘇,隰有荷華;《詩經》仍有曰:彼則之陂,有蒲,菡萏;《爾雅》有曰:荷,芙蕖,其華菡萏。」

「啊,我忘了荷花有很多稱呼的,個人覺得菡萏芙蕖最美。」蔚然趴在船沿,順手從水中撿了一片大荷葉,抖了抖上面的水花,遮住頭上的一片艷陽,懶洋洋的笑道:「有句特有名的詩是這麼稱讚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其實我覺得就是詩人變相誇自己不慕名利,潔身自好,品德高尚什麼的。」

趙苻岩有板有眼的說:「這叫做托物言志,以物喻人,是一種含蓄的表達人物的內心思想修辭手法。」

蔚然則是嗤之以鼻:「修辭什麼的說白了就是窮賣弄,最看不上這種拐彎抹角的文人了,總讓別人揣摩他心裏想什麼,我們又不是他肚裏的蛔蟲,怎能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意思,直接一點會死嗎?」

趙苻岩怔然,隨即笑言:「對啊,你直接罵我拐彎抹角不就得了。」

沒料到他反應這麼快,而且不經意間來了個反諷,蔚然扶額解釋:「您誤會了,我只是單純就這首詩的作者發表一下個人看法,切莫隨意代入。」她的確在指桑罵槐,但她不承認能拿她怎樣,唯一讓她無奈的是,臉皮厚原來是可以傳染的。

趙苻岩但笑不語,過了好一陣子,他瞧她一身碧衣白裳不禁脫口道:「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蔚然眼睛一亮,坐起身來擺着寬袖問,「咦咦,是在誇我今天穿得好看么?」她捧著臉,眼睛亮晶晶的,「沒辦法,人家就這麼天生麗質難自棄。」

趙苻岩嘴角一抽,隨手一揚,折了一片帶莖的大荷葉,不緊不慢道:「只是隨口這麼一說,沒刻意指誰,切莫隨意代入。」

他倒是有樣學樣,蔚然悻悻的撇了撇嘴。撇下手上寒酸的荷葉,提起裙子想到對面把他手中的荷葉搶過來,結果船太小,她一動,船身就劇烈搖晃,她嚇得趕緊坐下一動不動。

僵坐在船頭,此時正值午後,池塘里有蛙聲,有蟲鳴,還有鳥叫。瞥向有些看不見底的池水,蔚然膽怯了:「咱們還是上岸吧,這裏蟲蛇鳥的多恐怖啊,萬一落水了,我這又不會鳧水……」

他好似置若未聞,悠哉的側躺在船頭,荷葉遮住零星的日光。蔚然喚了他幾聲,卻得不到回應,她恨不能把他搖入這池中,不過前提是她安然無恙。

無奈之下只能用袖子遮住臉側身躺在船頭,怎奈她腦子裏全是某言情小說的段子,什麼女主拿開遮面的手絹后就看到男主的大臉,男主炯炯有神的雙眼深深地凝視女主,然後給女主來個強勢的深吻,女主欲拒還迎……

後來還不要臉的把男女主角想成她和趙苻岩……呃……

她捏了一下發熱的臉蛋,暗自唾棄自己真無恥。

啊,不是都立秋了么,怎麼還這麼熱?

就這樣兩人就在荷塘深處的小舟里睡了整整一個下午,蔚然也被蚊蟲騷擾了整整一個下午。仰頭望着高闊的天,鬧心的一天就這麼虛度過去了。

蔚然是第一次見趙苻岩睡醒的樣子,霜白衣衫領口有些凌亂,一雙眼睛獃滯無神,愣愣的看着她像是在醞釀什麼,趁蔚然還在驚詫時,冷不得『啊嗚』一聲掩口打了個呵欠,漆黑的雙眸立刻蒙上一層淡淡的水霧,然後木木的用手揉了一下眼睛。他面部表情不再是平日裏的八風不動故作淡定,而是一臉呆蠢樣,張口說話的聲音竟有些糯糯的:「唔,我餓了。」

蔚然:……

誰能告訴她,她都看到了什麼?

兩人合力把小舟搖靠岸,雙腳落地的感覺真踏實,蔚然這才豪氣的伸了個懶腰。這次突然意識到他們浪費了一整天的時間,蔚然面露愧色:「浪費了你一整天的時間,一定還有很多政事還沒處理吧,景宮我都熟,不用在意我,你快去逸景殿吧辦公吧。」轉而又覺得不對,於是換了種簡單明了的說法,「我的意思是,政事要緊。」

兩人心照不宣,各自歸去。

隔天,蔚然一身杏紅蝶紋緞織的漢宮裝在昭純宮面見景宮大大小小的妃嬪。後宮的女人都是聰明的,曾經見過她的大都由震驚到不解再到最後瞭然於心。

陳錦曦禁足了九個月,上個月才解禁,家族的沒落,她也就不如從前那般趾高氣昂了。見到蔚然的反應不過短短一瞬的吃驚,而後煙消雲散,倒像是看破紅塵一般。

令蔚然感到神奇的是在出巡路上走散的孟姝瑤竟然沒缺席,一眼望去,一身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宮裝甚為亮眼。奇怪的是她見到蔚然後根本沒反應,好像從未見過她一般,蔚然總覺得這個傾城絕色的美人無形之中釋放着一種黑暗的壓力。

沈清和林漪織都不在了,官方的說法都是因病而逝,所有人提到這件事都面露悲色。其實悲傷是假的,雀躍才是真的,可聰明一點都明白這種官方的說法是最不可信的。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她每日如從前一般處理宮中的大小事務。只是沒有荊和陪她鬥嘴,沒有夙籬做她的良師益友,沒有行書的貼心照顧,這裏的一切變得陌生冷漠。

趙苻岩國事繁忙,常常直接宿在逸景殿,蔚然得空去送碗湯膳也只能在門口讓周瑛代勞端進去。

中秋節在即,蔚然一下忙得不可開交,經常後半夜才上床,累的忘了洗漱寬衣。

夢裏的自己全身好像被什麼捆住,卻一直在奔跑,她很疲憊,很想停下來,卻不能。

似乎有人在為她脫去身上的束縛,讓她停下來,之後她如願以償的醒過來,抓住他隨意搭在她腰間的手放在胸前似囈語:「好睏。」

他從後面抱着她,湊在她的脖頸,輕輕的吸了一下她的味道,淡淡的零陵香,很怡人。

溫熱氣息噴在她的脖頸,痒痒的,蔚然縮著脖子『咯咯』笑了:「別鬧,我困。」

「然然,」他輕聲喚道,她淡淡的應了一聲,圈住她的一雙手臂一緊,蔚然茫然,「怎麼了?」

似乎等了一個世紀那麼長,蔚然幾乎快要再次睡著了,他溫涼的嘴唇貼着她的耳廓低聲道:「然然,對不起。」

大概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握住他的手,深嘆一口氣無奈道:「能有什麼辦法,誰讓我是皇后呢。」

耳畔是低低的笑聲,蔚然準備好好睡一覺,想要拿開他的手,卻不想她這麼一動,耳畔的氣息有些重了,她察覺到了,整個人猛地一僵,不敢輕舉妄動。她保持僵硬的姿勢大概有半柱香的時間,但聽身後傳來輕微的鼾聲,蔚然突然有種羞憤欲死的衝動,她狠狠地唾罵自己思想齷齪。

這天蔚然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務,見時間還早便坐着輦車打算去西林小築走一圈。小築除了幾個看守的禁衛和日常打理的宮人便無他人,如此正和她意。

小筑後院今年種的也是一池荷塘,不過這個季節荷花已敗,只剩一些蔫耷的荷葉長在其中,看起來沒什麼生氣,心情也沒由得有些壓抑。好在荷塘後面有一片紫竹林,幽靜的竹林清幽幽的一片,好像是能將污濁的心靈洗滌了一番,最重要的是這裏沒什麼人,不被人打擾的那種靜謐實在令人神往。

竹林中的石桌石凳仍在,她從袖中拿出一本紙書,坐在石凳上倚著石桌靜心的看書。

秋風帶了些秋日的蕭瑟,一片泛著黃的竹葉堪堪羅在蔚然的書頁間,即刻身後有輕微的動靜,但她眼裏並無波瀾,只是緩緩合起書擱在腿上,撐著腦袋懶洋洋的說:「果然沒什麼能阻擋得了你來去自如啊。」

來人詫異道:「你怎知是我?」

蔚然渾身一震,起身望着一片紫色竹竿的竹林,突地宛然笑道:「除了你,還能有誰這麼『惦記』我?」她轉過身,看着面容僵硬的男子,「唐將軍,許久不見,我以為你回越國了。」

唐妙沖臉部更加僵硬,聲音冷冰冰的沒有感情:「忘記一件事,我是來給你這個的。」說着他的右手遞出一個黑色包裹,蔚然來回盯着包裹和他面上滿是狐疑,他解惑道,「雪蓮蕊,用特別的方式保險,與剛摘下來的沒有區別。」

蔚然震驚不已,因向嵐施針救她,所以他用生命去採的雪蓮蕊就成了無用之功。看着唐妙沖空蕩蕩的左肩,黑瞳慢慢的擴散,將要邁出一步,後頸卻是一痛,弱不經風的她直接暈了過去。

「你做什麼?」唐妙沖見狀三步並兩步上前堪堪接住蔚然,他漠視着一旁的蒙面白衣女子,忽地冷笑道,「想不到,你也會和她搶東西。」

女子垂眸頓了頓,抬眸波瀾不驚道:「不懂就別學別人胡說。」

唐妙沖將蔚然安置在石桌旁,舉着手中的黑色包裹道:「我知道你的目的,不過凡事都要講個先來後到。」他瞥了一眼蔚然,「你去求她,如何?」

女子淡目清眉,舉止悠然:「你覺得她還需要雪蓮蕊么?」

唐妙沖指節屈起,凝聲道:「你所言何意?」

女子清洌的一笑,走近蔚然,用劍柄撥出她的手臂,另一隻手拉開她的袖子,唐妙上前一看,面露驚色。女子瞅準時機趁機劈手奪了唐妙沖手中的包裹,倏地腳底生風,奈何唐妙沖曾經筋脈盡斷過,輕功不如白衣女子,轉瞬之間女子便消失在這片紫竹林中。

他連忙跑回竹林,卻發現蔚然跟前立着一位著黃衣宮裝的宮女,恰巧二人撞了個正面。

「林姑娘?」唐妙沖不太確通道。

黃衣宮女背着手愣了片刻,隨後對他展開一個大大笑容:「唐公子,好久不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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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是女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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