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第06章

第六章

放假的第二天,舒媽媽果然帶着舒晴去爺爺家裏探望了。

舒慧穎雖然跟莊敬偉離了婚,但也並沒有因此就不準舒晴去探望庄老爺子,相反的,她這人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哪怕對莊敬偉恨得厲害,但舒晴該去爺爺那兒,她就一定帶着孩子買一大堆水果去,從來都風雨無阻。

舒晴跟爺爺感情很深,以前父母還沒離婚時,經常吵架,每逢周末她就逃難似的往爺爺家跑。奶奶去世得早,爺爺一個人住,以前又是個老中醫,雖說後來年紀大了沒再開診所,但街坊鄰居有點什麼小毛病,都愛來找他。舒晴喜歡爺爺這兒的氣氛,總覺得誰來了都是一家人,知道她每周末會來,街坊鄰居還愛給她做些自家的特色菜來。

上大學以後,舒晴來看爺爺的機會少了,所以不光是逢年過節,但凡她放個小假回家,舒慧穎都帶她來探望。

母女倆照例買來了一大堆水果,舒晴坐在爺爺身邊削梨,爺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習慣性地開始干起中醫的老本行:「晴晴啊,知道爺爺為什麼愛吃梨嗎?」

舒晴樂呵呵地陪他聊天,哪怕這話從小到大聽他說過很多次了,也還是配合地搖搖頭:「不知道。」

爺爺便又搬出了那番吃梨可改善呼吸系統和肺功能的言論,聽得舒媽媽在一旁直搖頭,老爺子也不知是記性不好還是總擔心孫女記不住他的喜好,回回來就要把這話念上一遍。

舒晴倒是沒有遺傳到母親的急性子,知道老人家愛念叨,也就笑眯眯地聽着,這點也讓舒媽媽比較欣慰,她也知道自己脾氣不好,舒晴能在這方面不受她的影響還真是不容易。

在老爺子家待了沒一會兒,舒晴的小姑姑庄莉帶着八歲大的兒子也來探望老人家了,見到舒晴母女倆,前一刻還在和兒子說笑的表情立馬沉了些。舒晴心下暗道不好,居然給碰上了不該碰上的人。

庄莉把兒子給推到老爺子旁邊:「去,聰聰,陪外公說說話。外公平時那麼疼你,你可要好好表現,把平時老師在學校里教你背的那些古詩都給外公背一背。」

言辭之間竟絲毫沒有提到舒晴母女倆,好像當她們不存在似的。

聰聰才八歲大,也遺傳到了母親的性子,跟個人精似的,見着庄莉臉色不好,立馬乖乖地走到外公身邊,奶聲奶氣地叫了聲:「外公,聰聰來給你背唐詩好不好?」

庄老爺子看了眼庄莉,眉頭一皺,對身邊的外孫說:「聰聰乖,見了你舅媽和姐姐怎麼不喊人呢?」

聰聰立馬聽話地喊了句:「舅媽好,姐姐好!」

舒慧穎沒答話,舒晴倒是笑着捏捏他的臉蛋:「聰聰長高了。」

庄莉立馬逮到了把柄,冷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跟聰聰說還是在跟老爺子說:「瞧瞧,不是我不教聰聰喊人,實在是知道喊了也討不到好,平白遭人冷落,這又是何必呢?」

舒慧穎臉色一變,想說什麼,又看了眼庄老爺子,皺眉忍了,不跟庄莉吵。女兒好不容易來看一次爺爺,沒必要把好好的一件事給弄砸。

庄老爺子動怒了,當場就罵了庄莉一句:「多大的人了?在孩子面前說這話也不嫌丟人!」

庄莉聲音大了起來:「爸,你也看到大嫂是怎麼對聰聰的了,我難不成說錯了嗎?她也沒把自己當成咱家的人了,聰聰也沒必要眼巴巴地去討好她這個外人。你不幫着自家人說話就算了,還維護外人,這算什麼理?」

舒晴笑容一斂,站起身來看着庄莉,客客氣氣地說:「小姑姑這話說得有點難聽,什麼叫做外人?聰聰是爺爺的外孫,我是爺爺的家孫,一樣都是孫子,哪裏就分什麼內人外人了?」

她雖說一樣都是孫子,但一個家孫,一個外孫,摳字眼的本事還是很到家的。

庄莉把手裏的包往桌上一放,笑道:「呀,晴晴也長大了,知道還嘴了,還是你媽媽教得好,這麼會說話。」她似笑非笑地看了舒慧穎一眼,「哪裏像李欣和我哥,兩個老實人嘴巴笨,把亦周教得也笨,從來不會跟長輩頂嘴,這點遠遠比不上晴晴。」

本來之前舒慧穎還念在庄老爺子的份上不跟她計較,這回她提到莊敬偉和李欣,還拿張亦周和舒晴來比,一下子把舒慧穎激怒了。

舒慧穎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挎包,回過頭去對舒老爺子說:「不好意思啊,爸,今天我和晴晴就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舒晴臉色也不好看,勉強笑着跟爺爺說了幾句話,然後跟着舒慧穎一起往外走。

經過庄莉旁邊的時候,舒晴頓住腳步含笑說了句:「我媽確實教得好,至少沒把我教成小姑姑這樣,口口聲聲說別人不懂禮貌,自己卻表現得更沒教養,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爺爺這麼好脾氣的人是怎麼教出你這種女兒來的,但願聰聰人如其名,能夠天生我材必有用。」

庄莉沒料到她會這麼直白地諷刺自己,一下子愣在那裏,豈料舒晴頭也不回地跟着舒慧穎走出門,完全沒留給她發揮的餘地。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錯失了反擊的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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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長假過得很快,除了一開始的兩天不大愉快,剩下的時間都是母女倆相處,過得其樂融融的。

其間有天晚上,舒晴聽見舒慧穎的手機響了,結果接起來沒說上兩句,就支支吾吾地一個人進了卧室,然後才繼續說。

掛了電話以後,她回過身來,結果看見舒晴笑眯眯地靠在門上,親熱地問了句:「媽,誰的電話呀?」

「你舅媽打來的。」舒慧穎有點尷尬,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去看看鍋里的稀飯好了沒,明天早上熱一熱就能喝了。」

舒晴一路跟她到了廚房,看她又是揭鍋蓋又是關小火力,忙個不停,最後才站在門口無可奈何地說了句:「媽,有合適的就去見一見,舅媽介紹的肯定還是有幾分保障的。」

舒慧穎拿着勺子的手頓了頓,頭也不回地說:「你還小。」

舒晴無語:「我初中那會兒你也這麼說,現在都大學了好不好?再說了,我哪次闖禍的時候你不是說我已經長大了?怎麼一提到相親的事,我就又變小了?」

舒慧穎見稀飯熬得差不多了,這才關了火,把鍋蓋蓋上,一邊解圍裙一邊說:「行了行了,我有分寸,你就別瞎操心我的事了,好好想想下學期考雅思的事兒才是真的。我把醜話先說在前頭,咱們家沒那閑錢給你去敗家,你要是花了一千多塊錢給我拿了個低分回來,我絕對饒不了你。」

舒晴立馬翻了個白眼,不跟她繼續扯下去,當媽的都有那個本事光明正大地轉移話題,還讓你沒法還嘴。

睡覺之前給秦可薇打電話的時候,她又說到了前幾天和庄莉差點吵起來的事,秦可薇在那邊把莊家的人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幸好你跟你媽姓舒,不然你要是姓庄,連我都要嫌棄你了!你爸當初在外面養狐狸精,這事兒夠噁心人了,你小姑姑還有臉跟你媽針尖對麥芒,我呸!這種人……」

舒晴哭笑不得地打斷她:「行了行了,你這麼凶她也聽不見,改天要是再狹路相逢,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來戰鬥,行么?」

舒晴的父母是在她初二的時候離婚的,理由很簡單,就是秦可薇說的那樣,莊敬偉出軌了,出軌對象不是別人,正是住在他們家樓上的張亦周他媽。

這事說起來很可笑,張亦周母子倆是在舒晴讀小學的時候搬來的,張亦周跟舒晴同齡,只比她大三個月,父親在他七歲的時候就出車禍死了。母子倆搬來以後,都是街坊鄰居的,看他倆日子過得挺不容易,舒慧穎和莊敬偉夫妻倆都經常幫襯着他家,經常買米買油什麼的都是莊敬偉幫着搬。

再說舒晴自己家,舒慧穎在銀行里當會計,而莊敬偉是個普通工人,工齡有二十多年了,當時一起進廠的人都混成當官的了,就他一個人還在原地踏步。

莊敬偉是個老好人,性格也溫和,這種人熱心腸、不愛抱怨,但卻不是黨領導的好料子,這才混了這麼多年了還沒熬出頭。舒慧穎是個強勢的人,在家大事都是她做主,親哥又是政府里的幹部,難免嫌莊敬偉爛泥扶不上牆,因此夫妻倆經常吵架。

說吵架也不盡然,一般都是她念叨,莊敬偉就聽着,但男人沒脾氣也有自尊,每回就不吭聲,冷戰。久而久之,家裏這種狀況就成了家常便飯。

舒晴不愛這種氛圍,因為舒慧穎每回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頭的氣沒處發,就愛順便再念叨舒晴幾句。舒晴後來索性長期往樓上的張亦周家裏跑,一起做作業,順便把家裏的那堆爛事抱怨給張亦周聽。

張亦周因為父親去世得早,性子比較冷淡,在學校和舒晴一個班,雖說成績很優秀,但臉上總是掛着生人勿近的牌子,比起同齡的男生來要早熟得多。但對待舒晴這種話簍子,再加上兩人每天一同上下學,關係還是近了起來。

基本上每回舒晴發牢騷,他就沉默地聽着,每回她停下來的時候,他就簡單地嗯一句,雖說回答過於簡潔,但好歹是在提醒她他確實在聽,這種特殊的方式就算是張亦周的溫柔了。

結果……舒晴躺在床上,想到當初的那一幕幕,只覺得人生充滿戲劇性。

結果後來居然叫她發現了莊敬偉不知什麼時候起和張亦周的媽產生了革命感情,就像她每回在家受了氣就跑去跟張亦周發牢騷一樣,莊敬偉時常幫襯著李欣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就在不知不覺中把受氣的事情告訴了這個跟舒慧穎全然不同的溫柔女性。

一來二往,兩人產生了感情,再後來在舒慧穎的又一次抱怨里,莊敬偉破天荒地回應了,拿着外套就往外走,大門砰地一聲關了。

舒晴怕被牽連,趕緊拿著作業往樓上跑,結果推開門的瞬間,居然看見了自己的父親和張亦周的母親抱在一起。

後來……後來不管莊敬偉再怎麼解釋,舒慧穎這種自尊心超強的女人也再難原諒他,拖了半年,終於還是離婚了。李欣在舒慧穎的一個響亮的耳光后紅着眼,一聲不吭地帶着張亦周隔日就出去找了新房子,莊敬偉也搬走了。

日子好像就這麼平靜下來,舒晴少了個爸,舒慧穎少了個丈夫。又過了幾個月,舒晴在逛超市的時候居然碰見了莊敬偉和李欣在一起買菜,臉上還帶着從未有過的幸福笑容,她當場就覺得有些無所適從,到最後居然推著車轉身就逃,結果好死不死撞倒了一堆促銷的飲料。

她趕緊彎下腰去撿,身旁的另一個人也蹲下身來幫她,她抬頭說謝謝,然後發現幫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張亦周。

果然是人生無處不狗血。

舒晴一邊想着這些破事,一邊睡了過去,臨睡前迷迷糊糊地回憶起最後一件事,她曾經無可救藥地喜歡著這個看似冷漠其實內心溫柔的少年,只可惜舒慧穎在和李欣吵架那一回,張亦周與她各站一方,明明昨日還是無比親密的朋友,今日卻因為立場不同,成為了彼此的敵人。

舒慧穎高聲罵着李欣是狐狸精、不要臉,張亦周就這樣冷漠地站了出來,為了維護自己的母親,不惜傷害了舒晴的母親,他說:「是你自己沒有辦法維繫自己的婚姻,不去指責變心的男人,反而來責怪別人,難道這就是你為自己找回臉面的辦法?你何不想想自己是怎麼逼得自己的丈夫要跑去找別的女人訴苦的?」

就這麼一句來自孩子的話,舒慧穎那天晚上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哭了整整一晚上,舒晴歇斯底里地衝過去要打張亦周,最終被莊敬偉攔住了。

她發誓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那個沉默的少年並非不善言辭,當他一旦狠下心來要傷害一個人,簡直是能力超凡。

而他在傷害了舒慧穎的同時,其實受傷最深的還是舒晴。一邊是她最親的母親,一邊是令她情竇初開的少年,她最終受到了雙向傷害。

舒晴就這麼閉眼睡了過去,還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裏面有人在罵她到現在居然都還清楚地記得和張亦周相處的很多畫面。她臉紅脖子粗地和對方爭辯,結果那人卻忽然開始諷刺她不會發小舌音,她仔細一看,那人居然是……顧老師?

真是撲朔迷離又無比真實的夢,夢裏夢外那個男神老師都一樣地討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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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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