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4章 小雪村

滿雪松——

村長之子，平時為人和善、性格大大咧咧。

陳江河看見他的剎那，就知道自己上當了，事實並非村長所說那麼簡單。

「滿雪松？」陳江河挑眉。

來人面帶微笑，上下打量著陳江河，道：「陳兄，別來無恙啊。」

陳江河並未回應，就這麼盯着滿雪松。

滿雪松看上去神態輕鬆，並沒有因為被陳江河認出來而緊張、或是憤怒。

「你知道夢織蓮的存在，告訴我夢織蓮在何處。」陳江河平靜開口。

滿雪松再次笑了，搖頭說道：「不可能的，陳兄還是儘早離去吧，這並不適合你。至於那株夢織蓮，更不可能告訴你下落。」

陳江河不再多說，因為他看得出來滿雪松對夢織蓮更加在乎。

想拿走？

那就先把滿雪松擊敗！

「沒人告訴過你，我的實力么？」陳江河反問。

滿雪松語氣仍然輕鬆，「就算爾再強，亦遠遠不如吾！」

陳江河對於滿雪松這般自信感到可笑，滿雪松再怎麼強充其量不過是渡劫境而已，而陳江河已是半仙之軀，論實力滿雪松比不上陳江河一根手指頭。

念及至此，陳江河眸光平靜，冷漠說道：「給你一次機會，把夢織蓮的下落告訴我，我不會為難你。」

「住口！！！」滿雪松陡然大喝。

「誰都不許拿走夢織蓮，這是我的命根子！你要想取走夢織蓮，就殺了我，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滿雪松已變得不可理喻，矛盾無法調解。

陳江河彈指，「如果我非要取走呢？」

滿雪松爆發驚人氣勢，儼然是渡劫三重天的氣息，使得周圍風雪不得靠近。

「我說了，你可以試試！！！」滿雪松誓死捍衛。

陳江河皺眉。

心想這個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真當他是吃素的么？

滿雪松雙手結印，催動術法朝陳江河轟擊，不過這些術法頂多只能讓普通修行者受傷而已，不會迅速斃命。

漫天絢爛的術法光芒把陳江河淹沒。

陳江河紋絲不動。

滿雪松認為陳江河已經無力反抗，發出微不可查的嘆息：「我說了，不要與我作對，沒有好下場。」

「你……」

話說到一半。

滿雪松話聲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見了可怕的畫面，陳江河站在原地巋然不動，宛如高聳入雲的太古神山。

先前出自滿雪松之手的術法沒能傷到陳江河分毫，就像是一陣微風拂過陳江河面孔，僅僅只是感受到些許涼意而已。

滿雪松駭然！

他意識到了一點，自己遠遠低估陳江河了。

於是滿雪松加大力度，催動更加恐怖的術法攻勢落在陳江河身上，最終卻被陳江河一聲嘆息擊潰。

滿雪松真元紊亂，噴出口鮮血后氣息直落千丈。

驚恐在滿雪松眸子裏蔓延，如同一滴墨水落在清澈的水裏，再次看向陳江河的身影，滿雪松發現自己竟然看不透這個異鄉人。

「我說了，你不是我對手。」陳江河開口。

滿雪松強忍着心中驚懼，咬牙說道：「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什麼境界的強者，我都不允許你奪走夢織蓮！！！我要用我的生命守護這一切！」

沒等陳江河想明白是如何回事，滿雪松再次凝聚氣息向他轟擊術法。

不過都被陳江河輕而易舉化解。

滿雪松在陳江河面前，猶如稚童面對雄壯的成年男子。

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落敗只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滿雪松心中更加駭然與絕望，自知不敵陳江河。

陳江河受夠了滿雪松的把戲，抬手將其鎮壓，滿雪松死死盯着自頭頂而下的掌印，任憑他使出渾身解數都無法破碎掌印，最終被掌印拍在地上動彈不得。

滿雪松落敗，陳江河走上前。

看着這個年輕人，陳江河心中忽然升起怪異的感覺，道：「你並不是幻境中的人，而是有血有肉的生靈。」

這引起陳江河的注意。

莫非之前他的猜測有誤，那個村莊其實是真實存在的？

還是說……

只有滿雪松真實存在？

興許這些問題只有滿雪松知道答案，所以陳江河打量著此人：「回答我的問題，可饒你不死。」

「不要，不要殺我……」滿雪松竭力開口。

陳江河，「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同時陳江河卸去真元，使得滿雪松身上一輕，不過這個年輕人並沒有逃離，而是起身與陳江河對視。

片刻后。

陳江河聽到撲通的聲音。

緊接着就看見滿雪松雙膝跪在地上，像是在求饒。

沒等陳江河開口，滿雪松就哄着眼眶說道：「求求你，不要帶走夢織蓮，我不能沒有夢織蓮。」

陳江河，「你不怕我殺你？」

滿雪松堂堂七尺男兒淚灑當場，哽咽道：「你若把夢織蓮帶走，跟殺了我沒有區別，我何懼之有？」

不知為何，陳江河從對方眼裏看出真誠之意。

也讓陳江河心中有了些許猜測。

「說說看，如何回事。」陳江河打算給滿雪松機會。

滿雪松似是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他原以為會百分百死在陳江河手下，遲疑片刻后說道：「其實我知道，關於村莊的一切都是假的。什麼父子、夫妻以及友情都是假的，唯有人是真的……」

陳江河瞭然。

看來自己猜對了，又是一個深陷夢境無法自拔的可憐人。

「我有一個妻子，她來自星辰海萬衍宗，在此之前我與她沒有任何交集。直至我們都誤入夢織蓮構建的幻境，成了夫妻並且有了孩子。我不希望她醒來之後，與我反目成仇。而且夢醒時分我們會各奔東西，再也聚不到一起。」滿雪松聲聲泣血。

「我前些年就已經醒了，在極度痛苦與糾結之中選擇沉淪。」

陳江河打斷滿雪松的話，「不，你這樣是自私行為，你的妻子有知情權。」

滿雪松表情更加痛苦，因為他的妻子在萬衍宗有着不錯的地位，其老祖更是某位宗門長老。

至於滿雪松，充其量只是小宗門的長老而已。

遠遠比不上萬衍宗。

何況他們在之所以結為夫妻，根本不是因為郎情妾意。

一朝醒來，回到原點。

這就是滿雪松最為痛苦的地方。

陳江河再次搖頭，反問滿雪松這是他需要的么？

「為何不是？」滿雪松答道。

「善解人意的妻子，可愛的女兒，還有獨愛兒子的老父親。」

陳江河，「都是假的。」

滿雪松眼睛通紅，欲與陳江河辯駁，陳江河繼續說道：「你的妻子並非真的愛你，只是因為被困在幻境之中身不由己。如果你真的愛她，為何不敢把真相告訴她？你這樣做完全就是出於自私，談何愛人？你方才說有一個可愛的女兒，他日你的女兒同樣陷入幻境之中，落得與她母親一樣的下場，身為人父這是希望看見的么？」

滿雪松張大嘴巴，分明想與陳江河爭辯。

話到了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因為陳江河說的都是真話，自己只是自私！

滿雪松掩面痛哭。

陳江河靜靜等待滿雪松情緒平靜，希望他能及時醒悟。

否則便是連陳江河都容不下他。

恰逢一縷寒風襲來，陳江河心有所感望向遠處，那兒正站着一道修長的倩影。

分明是滿雪松的妻子江漣。

江漣的表情有股異於常人的平靜，走到陳江河面前之時朝陳江河微微頷首，而後抱住正處於痛哭之中的滿雪松的腦袋。

陳江河默默離開。

過了半個時辰，夫妻二人攜手來到陳江河面前。

「你們……」陳江河遲疑。

滿雪鬆緊緊握住江漣的手，陳江河看得出來反而是江漣抓得比較用力，似乎生怕會分開。

「還是你來說吧。」滿雪松竟然顯露出靦腆的表情。

江漣，「好，那我就跟這位前輩直說了，滿雪松剛剛已經在我勸導之下決定放棄夢織蓮。不過就算滿雪松不放棄，前輩亦能輕鬆拿走。在這裏，我要替我夫君跟前輩道歉，他不應該那麼極端。」

陳江河臉上浮現笑意，道：「這麼說來，你早就知道了？」

江漣臉頰如同滿雪松這般多了幾分緋紅，低下頭說道：「是，只是我不知道滿雪松早就知道了，若是早些知道的話就不會引發今日的誤會。」

陳江河鬆了口氣。

這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了，否則他還真下不了手殺死滿雪松。

「既然你們已經知道真相併且願意繼續結為夫妻，我祝你們長相廝守、白頭偕老。」陳江河覺得自己應該贈送點什麼，祝福這對夫妻，於是從身上找出幾顆丹藥贈予二人，二人起初不收，在陳江河強烈要求之下才收下。

「這是……」

「不行不行，這些丹藥太珍貴了！我們給前輩帶來麻煩，如何能收這麼珍貴的丹藥？」江漣忙說道，又想把丹藥還回去。

滿雪松亦羞愧說道：「我們已經給前輩添麻煩了，怎麼能收這些丹藥？」

夫妻二人之所以這麼緊張，完全是因為陳江河出手太闊綽，瓶子裏的十顆丹藥都是渡劫境強者所需要的頂級丹藥，是除了渡劫境十重天之外都極其渴望的珍寶！不誇張的說，但凡其中一顆流到外界，都會引起江湖的腥風血雨！

陳江河淡然說道：「我與萬衍宗有緣，你們便收下吧。」

江漣一怔，詢問陳江河與萬衍宗的緣分在哪兒，陳江河把他與丘魁約戰之事道出。

「什麼？您要與丘魁長老在成仙路上爭鋒？」江漣大為吃驚，而後又對陳江河升起敬意，能被萬衍宗三萬年前那位絕世天才視為對手的人肯定同為絕世強者，陳江河應道：「這些對我而言不算什麼，你們且收下。我目前急需夢織蓮，還望二位告知。」

夫妻二人拒絕無果，最終還是收下了丹藥。

隨後滿雪松領着陳江河回到村莊，三人站在村莊外看着村莊內的景象，都有些許不舍。

「回首三千年，當真是夢一場。對於我等而言，這就是世外桃源，能避開凡塵俗世的紛紛擾擾與廝殺。現在一朝醒來，還有些不舍。」江漣嘆道，滿雪松語氣中充滿遺憾，「再美麗的夢境都是虛幻，人總歸要活在現實、活在當下。」

「走吧。」

三人進入村莊的中間，這兒是滿雪松與江漣的家門口。

在二人的家門前，坐落着一方不大不小的池塘，池塘內蛙聲一片、蓮花錦簇。

「夢織蓮就在這片池塘里？」陳江河驚訝。

之前他確實想過在這片池塘，可仔細感應之後並沒有發現夢織蓮的氣息，又覺得夢織蓮不會這麼輕易出現在視線之中。

沒想到……

「前輩莫不是忘了，我們仍然身處夢織蓮編織的幻境之中？」江漣提醒。

陳江河恍然，「身在夢中不知夢，這是當局者迷了。」

滿雪松指著生長在池塘最中間的那株青蓮，告訴陳江河那株就是夢織蓮的本體。

陳江河嘗試將其連根拔起，卻發現這株蓮花不受法術控制，他不得不親自來到池塘中間伸手摘取青蓮。

嗯？

陳江河的手掌竟然抓了個空。

定眼望去，青蓮分明還在，怎麼會抓不住？

嘗試了幾次，都沒能抓住夢織蓮，江漣提醒道：「前輩，這株夢織蓮甚是古怪，我嘗試過將其摘下來，卻發現它本體虛幻不可觸碰。」

一語驚醒夢中人，陳江河笑道：「有了。」

「夢織蓮直到現在還在通過迷惑他人心神進行自我保護，若想將其摘走則必須要通過精神力才能做到。」

恰巧陳江河曾修鍊過神念化形的功法，輕而易舉就用精神力幻化出一隻大手，一下子就抓住了夢織蓮的根莖！

與此同時。

外界的村莊發生劇烈搖晃，如同大地震。

這座幻境在寸寸破碎，滿雪松和江漣承受痛苦之餘仍然牢牢十指緊扣，即便是死都不願意分離。

陳江河心中閃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將這株夢織蓮連根拔起。

轟隆隆！

村莊的美好被打破，村民們眼神從茫然變得更加茫然，彷彿在回想過去發生的事情。

陳江河打量着手中的夢織蓮，夢織蓮本體漆黑，花瓣則是淡藍色，花瓣上不時飄散著縷縷精神力試圖蠱惑人心。在這一剎那的功夫，陳江河就已經在夢織蓮的幻境中沉淪萬年，直至眨眼之後才猛然醒來。

「鎮！」

陳江河暗道好險。

差點他就永世沉淪於夢織蓮構築的幻境之中無法醒來。

滿雪松和江漣分明看見，陳江河眼眸里在這剎那的功夫間多了許多滄桑。

「前輩可還好么？」滿雪松詢問。

陳江河取出大赤爐將夢織蓮扔入其中，這才隔絕了夢織蓮的精神攻勢，隨後告訴二人他並沒有事。

「你們更應該關心村民。」陳江河說道。

他分明聽見不遠處傳來又哭又笑的聲音，很少有人能接受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便是陳江河，都不能。

滿雪松與江漣自責，都認為這件事請怪他們，若不是因為心中那點自私，興許這些人早就醒來。

陳江河讓二人不必自責，不是他們主動要這麼做。

在陳江河準備離去之際，村民們再次來了，這些人來自六重天的五湖四海，相聚於此做了個長達數千年的『小雪村之夢』。如今夢醒時分，他們當中大部分人竟選擇留下，繼續守護這座隱於塵世的小雪村。

又或者說，他們希望把這場夢延續下去。

逃避真實自我也好，迷戀世外桃源也罷，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選擇。

當然。

他們十分感謝陳江河把他們喚醒。

陳江河心中百感交集，若有一日再無外敵環伺，他也希望如這些人般選擇一處村落就此隱世不出。

不知道這日還有多久才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