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算賬
程京妤剛要跨出去的腳收回來。
春華沒發現後窗的動靜,好奇地探頭:「公主不走么?」
但是隨即,後窗的人袍擺一動,顯出身形來。
程京妤早有預謀,捂住了春華的唇。
一聲尖叫差點泄出,春華雙眼瞪大看着莫名出現的傅硯辭:「殿、殿殿下!」
怎麼這人神出鬼沒的?
還還還直接闖進公主的房裏!
簡直是太膽大包天,太肆意妄為了!
「春華先去給皇後上茶,我馬上就來。」
雖然心底有一些不滿,但是看傅硯辭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好惹。
於是春華到嘴的話又收了回去,福了個禮後退出程京妤的院子。
只是現在還是白天,她不知道傅硯辭怎麼會突然造訪。
而且她真以為她家公主跟傅硯辭鬧崩了來着.....
程京妤半掩上門,回身看向傅硯辭。
自從搬過來之後,她忙着收拾新宅子,傅硯辭忙着他的公事。
加上本就要避人耳目,所以一直沒見上面。
「怎麼這時候過來?」程京妤在桌前倒了杯水,遞給傅硯辭。
對方不抬手接,神情有些沉,就像春華看見的,有些心情不大好的模樣。
每次傅硯辭耷拉着眼皮的時候,程京妤都會有種奇怪的感覺——
覺得傅硯辭像一隻被主人遺留在府里的小狗。
她將杯子舉起,抵在傅硯辭唇邊:「張嘴。」
於是薄唇輕啟,傅硯辭抿了兩口,然後奪過程京妤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張手抱住她。
——這麼突如其來的依賴。
程京妤心念一動,張手回抱住他,緩緩地拍着他的背:「怎麼了?」
「今天傅硯墨提起她,當着傅恆的面。」
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傅硯辭恐怕也只有在她的面前,才會說起李玉舒。
但是傅硯墨一個小輩,即便李玉舒的位份不高,一個故去的人,還是宮裏的禁忌,他竟然敢隨意提起。
想來定然不會是什麼好話。
又能讓傅硯辭露出這副模樣的,想來傅恆也不會有什麼好反應。
「他們說她什麼?」
其實傅硯辭會跟她說,程京妤還是覺得欣慰的。
起碼比什麼都壓在自己心裏,一句都不透露的好。
「污衊她的那套說辭,提及那個閹人。」
傅硯墨竟然敢!
程京妤眼裏淬了三分冷:「皇帝沒說什麼?」
她無法再對傅硯辭說出:你父皇,這樣的稱謂。
對傅硯辭來說,傅恆確實不配為人父,如果他夠稱職,就不會有傅硯辭兩年為質生活。
再有李玉舒的事在,讓她覺得,傅恆確實不配為一個男人。
就算不愛,也不該讓她那樣死去。
「我以前覺得,沒有什麼會影響我對傅恆的看法,從五歲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是個遊離於父親職責之外的人。」
傅硯辭將下巴擱在程京妤肩上,手收緊,懷抱着她。
他目光空洞地落在一個點上:「但我居然還會因為他的冷漠覺得不值。」
「因為他就是不值。」程京妤順着他的背輕撫:「他是個很自私的人,對你兩個哥哥也不見得父子感情深厚,利用或許佔了更多。」
程京妤一直覺得,傅恆應當是那種極為自私自負的人。
他跟蕭聖高本質上是一種人。
有時候程京妤也會恍惚,是不是權勢在握的人,被頂禮膜拜,站在巔峰的時候,都會失去人性?
可現在,將她抱在懷裏,細聲說着委屈的傅硯辭,又讓她否認了這個想法。
也許沒有帶着愛的人,天生自私。
但是被愛與愛人的人,總是渴求圓滿。
「方才站在那裏,宮牆四面的風吹在我身上,我看着傅恆,覺得很冷。」
傅硯辭依賴程京妤身上的熱源,所以更加貼近她,兩人的身體幾乎沒有留出縫隙。
其實不是什麼情緒都沒有,在傅恆談笑風生,提起李玉舒的時候。
他面前不斷閃過李玉舒當年倒在宮階下的場景。
恨。
這個時候,他心口會湧上殺意。
想要將傅恆臉上的人皮的面具撕下來,讓他露出與李玉舒一樣猙獰的痛苦。
只有這樣,他十五年的憋屈才能得以紓解。
「不要急,好不好?」程京妤細聲安慰:「我知道,你一定替你母親覺得難過,但是善惡終有報,只是沒到時候而已。」
還需要再等等。
等羽翼豐滿,等能將大靖整個攥握在手。
「所以我忍住了,忍不住的時候就來找你了。」
傅硯辭離開皇宮時,覺得茫然。
他其實覺得自己骨子裏有很大一部分性格像傅恆,同樣冷漠,自我。
但他又非常排斥這樣的性格。
程京妤的心軟的一塌糊塗,不斷在傅硯辭的背上輕拍:「別難過,別難過。」
「我不會變成他的。」傅硯辭突然說:「虛偽,陰暗,自負,我不會變成他那個模樣,你也不會是她和公孫亦臻。」
「我知道。」程京妤輕聲道:「你當然不是他,從你為了緬懷母親為她私設靈位,總記得她愛紫鳶花起,你就不會是第二個傅恆。」
她也不會是李玉舒,她無法不同情李玉舒,因為身世所迫,沒得選的李玉舒。
「你這麼難過,就讓我更加怨恨他們了。」程京妤突然心生一計。
她推開傅硯辭,轉而摟住他的脖子。
身上的橙花香飄入傅硯辭的鼻尖,程京妤的笑容很好地衝散心底那股戾氣。
他問:「你想幹什麼?」
「皇后不是寶貝她的太子么?她當年在你母親的事情上定然沒少摻和,那就讓他們狗咬狗好了。」
狗咬狗?
如此粗鄙的話,叫程京妤講出來,竟然有幾分可愛。
傅硯辭替她將亂了的鬢角掛回耳後,輕撫她的臉「敢問公主怎麼狗咬狗?我好等著看熱鬧。」
「這個么.....」程京妤抿唇一笑,頗有幾分得意:「殿下拭目以待。」
他們在房中呆了太久,春華七上八下地跑來催促。
隔着門她不敢進來:「公主,皇後有些不耐煩了,您趕快些,不然攔不住啦!」
青天白日還關起門,春華簡直不敢想裏面在幹什麼。
咯吱一聲門被打開,程京妤捂著唇從裏面出來,走前還瞪了一眼裏面的人。
而後差點同手同腳絆倒自己。
可惡,不告訴他就上嘴,還用咬的!
腳步匆匆到了前廳,公孫亦臻正好放下茶杯看過。
程京妤於是微微彎下腰,面露痛苦:「娘娘恕罪,實在是天熱貪涼,晨起多喝了兩碗綠豆羹,這才耽擱了接見。」
公孫亦臻顯然沒有上一次見面時的和善,她的目光凌厲地將程京妤上下打量個遍。
而後露出一抹淡淡的譏諷:「公主面色紅潤,倒是不像身體不適。」
「熱的。」程京妤也不打算真的裝病,反正她本就打算露出站在趙雨柔那邊的立場。
遲到這兩刻鐘,夠公孫亦臻揣摩許久了。
身體不適只是託詞而已。
她來的這樣快,本就代表了程京妤猜對了,祺貴妃和皇妃都有朝她遞橄欖枝的意思。
那現在,手上有主動權的可就是她。
若是她表現的想要偏幫貴妃,公孫亦臻定然要着急。
而且傅硯辭現在明面上也站隊傅硯諾,就會更令公孫亦臻惱火。
這宮斗,不鬥都不行了。
方才傅硯辭委屈的那筆賬,她得先跟傅硯墨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