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韓穆曾經想過一千種,一萬種和趙嫣然相見的場景,可是直到真正見面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是多麼的貧瘠。

那天晚上的話，在韓穆心裡留下了深深的印記。趙嫣然那壓抑的哭泣聲,還有那絕望中帶著一絲奢望的小心翼翼，無一不讓韓穆痛到心臟都開始難受了。

韓穆在電腦前整整坐了一整夜，什麼都沒幹就只是那樣靜靜的坐著。天亮的時候,心裡的那個主意也算是真的打定了。

自己要去看看趙嫣然，就算只是遠遠的看一眼也要去看一看。

趙嫣然害怕自己見到她的樣子,那就不讓她發現。趙嫣然害怕自己離開她，那就用事實說明,自己永遠會陪著她。

甚至在韓穆的心裡，都想象不出來能有什麼樣的情況是會讓自己因為害怕而退卻的。

說些不好聽的話，趙嫣然曾經說過自己只是不方便出門沒得癌症也沒得白血病。當不了韓劇的女主腳，只能說明自己是個地地道道的天朝人。

韓穆摸摸自己臉上已經淡下去的疤痕，恐怕真正見面的時候，是自己會嚇到嫣然吧。

十多年沒在社會上行走，韓穆知道自己性格上已經有了一些不明顯的缺陷。

比如說不喜歡和人交流，比如說出門之後直奔目的地不知變通。比如說，人群總是會讓自己不自覺的想要排斥。

韓穆找了個便簽本，然後將自己此行目的寫在上面。翻開第二頁寫上自己已知的嫣然的所有情況，和能給出的兩人相識的語言上的證明。

趙嫣然，87年6月生，育才小學畢業，六十一中升五十三中。大學在a大中文系xx屆235班。

獨生子女，三口之家。從小沒出過a市，母親姓張，父親自然姓趙。身高16o，體重53.三圍什麼的就不用寫了，這東西也不方便給人看。

喜歡吃各種甜食，拿手飯煮泡麵。廚房中最輝煌的記錄就是曾經以一人之力用時一下午包了三百個餃子。不過最後只有三十個被家人硬忍著頭皮吃下去了。各種心酸只有趙家人知道吧。

直到寫完自己記憶力所有關於趙嫣然的事情之後，韓穆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對這個人的了解居然已經這麼多了。

又是一個星期一，韓穆拿著要上交的工作成果這個月之內第二次出門了。提前給趙嫣然等人說過，今天可能到晚上才會上線。

頂著家人一副快要喜極而泣的表情，韓穆面無表情的走了家門。因為今天要去的地方可能有點多，所以難得的自己開了車。

公司離家裡並不遠，一般都是抄小路走基本無人的小巷過去。而且因為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網上直接傳送的緣故，就連那點無人的小巷韓穆都不怎麼常走。韓媽媽看著大兒子從車庫開車出去，明明已經激動的雙手都有點顫抖了，卻還要做出一副平靜的樣子和韓穆揮手再見。

沒有當父母的人，不可能理解韓媽媽此刻的心情。當年的事情在韓家父母心裡是一條永遠不能磨滅的疤痕，對韓穆的愧疚在韓穆這十幾年的自閉中與日俱增。

韓穆讓自己的嘴角上揚一些，努力讓自己笑的好看一些。揮手和媽媽示意一下，才開車出門。

看到媽媽眼角的淚光，韓穆再一次的覺得自己該增加一下每個月的出門數了。

育才小學就在韓家二十分鐘車程的地方，韓穆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一趟小學。

趙嫣然家裡二十多年都沒有搬過家，如果能在小學問出地址說不定就不用去大學了。

育才小學是a市蠻出名的一所小學，建校時間長達八十年。尤其在近些年zf的扶持下，師資力量越發的雄厚了。

自動化的大鐵門，比起一般的大學來都毫不遜色。站在校門口望進去，三棟五層高的教學樓迎面而立。

韓穆站在小學門口，靜靜的沉默了。

這年頭小學的管理也越發嚴謹了，就連家長都有一股非請勿入的樣子，更何況自己這個『閑雜人等。』

幸好還記得趙嫣然口中提到過的以前小學的『楊曉燕』老師，韓穆在出示了身份證駕照等一系列證件之後，終於填好了登記表進了這扇神聖的大門。

語文組辦公室不難找，等韓穆進去打聽之後終於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了。

『楊曉燕』老師昨天光榮退休了，趙嫣然當年的其他老師自己一個不認識。學校在十年前和五年前分別重建了一次，學生檔案都鎖在較深層的檔案室了，不可能為韓穆開啟的。

韓穆謝過辦公室里的老師，皺著眉出了小學。看起來果然還是要去大學，近一年的學生，老師應該總有印象吧。

a大的宏偉與優美韓穆沒有一點心思去欣賞，直接開車到達中文系教職工辦公室樓下，韓穆才深呼了一口氣。

今天一定要完成目標，不能半途而廢。

韓穆直接找了趙嫣然當年的班主任，只能謊稱自己是嫣然曾經的小學同學。當年去了外地，現在才回來想要尋找對方。

班主任是個年輕的女老師，看起來有點不靠譜。尤其是當韓穆說曾經的約定，然後現在回來找對方的時候。

韓穆在提供了趙嫣然小學初中高中畢業學校和家中父母姓名等一系列資料之後，終於贏得了這位老師的信任。當然，身份證之類的還是要再出示一次的。

「嫣然可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有朋友來找應該會很高興的。」萬菀笑眯了一雙好看的大眼睛，然後利落的幫忙翻了去年的學生檔案。

從趙嫣然入學的時候萬菀就很喜歡那個可愛的女孩子，但是可惜趙嫣然的膽量實在太小了。大學四年基本沒見過她和男生說話，甚至就連女生都不是誰都能說到一起的。

看這個男同學一臉堅定的樣子，萬菀沒由來的替趙嫣然感到高興。

等韓穆拿到趙嫣然的家庭住址，還有附帶的聯繫電話之後，才真正的放下心來。

在心裡快速思考了一下從學校過去的最近路線，然後和萬老師告別。

再次上路，韓穆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裡居然已經冒出了虛汗。微微垂目低低的輕笑兩聲，原來自己是這麼的緊張。

a市長安大道幸福花園35排1單元。

幸福花園裡的住房並不是高樓大廈，也不是六七層的小高層。看起來像是拆遷房，獨門獨戶的三層小樓。

韓穆本來只想待在遠處遠遠的看一眼，不被對方發現。可是等真的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又天真了。

三層的小高層看起來主人只住了二層，一層和三層已經全部租了出去。門上還貼著上個月的招租信息，韓穆不得不放棄自己最初的打算。

韓穆待在車裡沒下去，也幸好趙家是在最邊上所以就算多出來一輛車也不會擋著別人路。

靜靜的等了一個小時，從十一點等到了十二點。手裡無意識的翻轉著自己的手機，號碼停留在那個昨天才通過話的號碼上。

『滴』電子鎖開啟的聲音，自己註釋了一早上的大門居然開啟了。一位四五十歲的阿姨慢慢的走了出來，無神的站在門口。直到身後的門自動鎖上發出的『嘀』的聲音，才驚醒了剛才走神的人。

韓穆眯著眼睛看著那位阿姨，不到一米六五的身高因為略微佝僂顯得有點蒼老。臉上帶著略微的熟悉感，讓韓穆想不起來再哪裡見過。明明只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頭髮卻已經花白了一大半。

韓穆腦海中閃過自己母親的黑髮，還有母親的那幫子閨蜜的阿姨們總是被護理的很好的頭髮，突然有點憋悶。

韓穆徑直下了車，走到那位阿姨身邊。「你好，請問這是趙嫣然家嗎？」

那種沒由來的熟悉感，韓穆越發的想不通了。趙嫣然沒發過自己的照片，自己也就是剛才在學校的檔案上掃過一眼而已。

「啊。你是？」趙母明顯被驚了一下，不自覺的站直身子，看著韓穆一臉的疑惑。

「我是嫣然的朋友韓穆，很久沒見了所以來看看她。請問嫣然在家嗎？」韓穆在這一問一答中，肯定了對方就是嫣然的媽媽的猜測。身子微微躬身，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放的更加平和一些。

趙媽媽本來疑惑的眼神，在聽到『嫣然』兩個字時不由的帶上了淚意。讓韓穆心裡不由咯噔一聲，嚇了個半死。

「阿姨，嫣然不在家嗎？」一瞬間，韓穆心裡轉過千百個念頭，別人還沒說什麼，倒是把自己先嚇了個半死。

手心裡是已經能感受到的虛汗，韓穆緊握著雙手努力剋制著自己。

「嫣然她，在。」趙媽媽稍稍轉過身擦了一下眼淚，然後才轉過來看著韓穆。眼眶裡雖然沒有了淚水，但是那通紅的眼睛，還有隱忍不住的憂傷讓韓穆的心一點都放不下來。

「那，我可以和她見個面嗎？」很多話在舌尖上打了好幾個轉，最後還是說了這麼一句。韓穆都怕自己說『我能見見她嗎？』帶上什麼不好的預想。

趙媽媽本來只是想出來透口氣，家裡那沉重的氣壓讓人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

看著眼前出現的這個男生，趙媽媽不知道為什麼拒絕的話沒有說出口。

也許是對方眼中的堅持，也許是期盼一個什麼奇迹。

韓穆沉默的跟在趙媽媽身後，上了二樓。電子鎖在身後響起的聲音，讓韓穆響起了曾經很多年前自己在那個白色房間里聽慣了的聲音。

韓穆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要不是現在在人前都有點想抽自己一巴掌了。一天都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呢。

趙家人住的地方是二層一百二十多平的地方，從採光和布置來說都應該是充滿陽光和溫馨的。

可是不管是悄無聲息的客廳，還是幾乎能聽見暖氣機每隔十幾秒之後輕微的咯噔聲，都讓這個家變得靜謐。

安靜，寂靜到一種可怕的地步。

趙媽媽將韓某領進了屋內的一個房間，偌大的落地窗，還有潔白的窗紗讓整個屋子顯得分外明亮。

粉紅色的大床上，趙嫣然像是一個睡美人一樣沉睡著。

是的，趙嫣然。

明明只是剛才在檔案上的一瞥，但是見到這個人時韓穆就是那麼肯定這就是趙嫣然。

趙媽媽的開門聲，還有自己進來的聲音都沒有做什麼掩飾。所以韓穆不相信一個正常人會聽不到一點聲音。

靜謐的環境讓韓穆不由自主的放輕了腳步，又往前走了兩步。站在窗前，看著那個睡的一臉安詳的女孩，韓穆覺得自己腦海里貌似有什麼東西崩斷了。

「趙嫣然？」韓穆伸出手，輕輕的碰觸一下對方的臉頰。蒼白的臉頰因為自己的碰觸而帶上了一點點嫣紅，讓人瞬間就能聯想到睡著之人的名字。

身後，趙媽媽隱忍的哭泣聲。眼前，真的睡著怎麼都叫不醒的趙嫣然。

韓穆的視線從旁邊床頭柜上的病例掃過，腦海中只有幾個碩大而又沉重的字閃過。

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