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正傳 第十章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第二卷 正傳 第十章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翌日剛至清晨,風吟便已經啟程上路。昨日夜裡和家人解釋清楚了之後,他便直接將白月的屍首給抬至了家中,隨後由唐鈴幫她脫下了壽衣,換了一身她平時常穿的衣服;風衣本也想著去給白月更衣,但唐鈴卻說是兩人還沒成婚,這是不成禮節的,便當場把風吟給轟了出來。

此次的出行,風吟是將白月背在背上的;畢竟他的主要目的在於重塑白月的肉身,因此,他主觀的認為直接將白月帶在身邊或許會更加方便。

風吟的學識當然不是無所不知而全能全知的,就像在重塑肉身和回魂這一領域,他可謂是典型的「一竅不通」。但是在前些日子的時候,他曾有聽人說過前朝的一個狀元因為意外身亡,卻又被觀世音菩薩所賜福,以至起死回生的傳說。因此,他現在唯一的辦法,那就是去拜一拜觀世音菩薩。就算是不知道有沒有用,他也覺得應該去嘗試一下。

「觀音菩薩……最可能顯靈的地方,應該是前些年剛建的『觀音禪寺』了吧。」走在人海漫漫的大路之上,風吟不禁開始自言自語的說到。

「不管如何,試試罷……」

早在貞觀二年之時,長安城內便興建了一座空前巨大的佛寺,名曰「觀音禪寺」;初步估計,應該是有自歷史以來所建造過的最大的一間觀世音寺廟,也正是因此,風吟才會認為這裡就是觀世音菩薩最可能顯靈的地方。

事實上也確實是這樣的,在民間一直流傳著這樣的一個說法,那便是說佛像越大,就會越有靈性;而這偌大的寺廟,佛像自然是不可能被建得很小的。事實上,這個傳說的大概原理只是因為佛像越大,就越容易受到佛像主子,也就是佛神本身的關注,從而就會越發容易聆聽到來自人們的意願;這就彷彿是一個名人會將精力更多的放在自己最大的那個雕像上,而在那座雕像之下,他所能表現的也就會變得越多一般。

去觀音禪寺的路途算不上遙遠一說,畢竟它其實就在長安城之內。但當今的風吟,怎麼說也還背了一個人在身上,所以才難免會更加的容易略感疲憊又些許無力。

「早知道……就給去問問閻羅王有關死而復生的門道了……」風吟在那一望無邊的大道之上緩緩走著,卻又忍不住暗暗抱怨著,而此時此刻的時間已經是悄然來到了酉時,夜色已經在將臨的邊緣躍躍欲試,燭龍也又要抬不起自己的眼皮,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好在,風吟還是在宵禁之前成功的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才剛剛看了一眼,就見一座何其巨大的彷彿關卡一般的大門就靜靜的屹立在自己的眼前。他抬起了有些疲憊的頭來,看向了那大門之上所寫著的字,果不其然的,「觀音禪寺」;頓時,他馬上就像是漏氣了的氣球一般的鬆了口氣,而心裡的那塊大石頭可算是成功的放了下來。

眼前的這扇大門,若是和風吟在地府時曾有目共睹到的景象相比,完全就可以算得上是別有一番風趣;那一扇大門是連著一圈厚厚的圍牆的,而那圍牆也並非像地府十閻殿前方的那面牆一樣可有可無,而是真的將整個巨大的寺廟都給團團圍了起來。圍牆的顏色自然也是和地府的黑不溜秋大相徑庭,這裡的圍牆都是紅色的,但卻看不出是用紅磚砌的還是事後用漆刷的;但可以很明顯的感知到,整個寺廟氛圍和地府之中的十閻殿都有著絕對的天差地別、天冠地屨。

「大概……就是這裡了。」風吟怔怔的站在大門外自言自語了兩句,隨即他才終於點了點頭,邁開大步走向了那寺廟大門。

才剛剛一走近,風吟便發現了那大門至少有四五米之高,色彩當然也是和圍牆如出一轍的紅色,門口則是躺著兩隻純金色的、類似於獅子的雕像,還在嘴裡叼著兩個大小相同的金環;看起來懶懶散散的,風吟一時間便覺得這狀態可起不到驅魔辟邪的作用。

再度靠近這寺院的大門幾分,於是一個在門旁拿著掃帚四處打掃著的掃地僧便忽然叫住了風吟,「阿彌陀佛。施主,至本寺可是有願所祈?」

風吟不禁微微愣了一下,回過頭來看向了那個掃地僧,只見那掃地僧穿著一身樸素而無華的僧服,一副炯炯有神卻精瘦異常的面孔;只沉思了片刻,便淡淡的回答道:「正是如此。」

「阿彌陀佛。施主,請。」眼看是上香求願之人,那掃地僧當即便雙手合十起來作了個禮,同時又微微躬下了身來。

由於風吟此時還背著白月,因此他無法回一個標準的合十禮,便只能騰出右手來,單手立了個掌,以回那個掃地僧的禮去。結果還沒等那個掃地僧再說什麼,他便直接背著白月朝著寺廟內大步走去了。

就當前這個時候,寺廟自然是會開放的,雖然這人流量說不上有多大,卻也是單手根本數不過來的。抬腳走進了寺院的大門,風吟當即便意外的發現,這裡的內部可比自己所見的、所想的還要開闊上幾分;其構造類似於一個巨大化了的四合院,中間地帶是一個用石板鋪成的平坦地面,那地面的中間還擺著一口巨大的大青銅鼎,青銅鼎之內所有的,是那橫七豎八、長短不一卻又異常密密麻麻的各種香柱,顯而易見的,這香鼎是用來祭香的。這青銅頂鼎正對著大門,好像是在迎客一般;而背對著的,便是這寺院內最大的一間屋子,想必就是觀世音菩薩像所在的那個殿堂。另外的兩邊則是或多或少的其他一些冗雜的殿堂,只不過,風吟並不會感到一絲絲的興趣,而是直接背著白月徑直來到了觀世音菩薩所在的殿堂。

來到這大殿堂的門口一看,「觀音殿」就那樣正襟危坐一般的立在大門之上,而就在下一秒,風吟直接便是一大步跨進了門檻,隨即映入他的眼帘的,是在殿堂之內的一些正在做拜的行人和寥寥無幾的僧侶;風吟這種直接進入殿內的有些冒冒失失的行為明顯是吸引到了周圍之人,就連那個敲木魚的僧侶都愣是將手中的木棍都停頓了半拍。

才片刻時間不到,一個看起來就知道年紀有些大了的僧人走上了前來,「阿彌陀佛。敢問施主可是祭香祈願而至之?」

風吟直接便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隨後他轉頭看了看背上的白月,接著面無表情的道:「長老,在下是為了家妻而來;家妻不幸命喪,在下正是來此祈求觀音菩薩將家妻從陰曹地府帶回來的。」

聽到風吟的話,那位老僧人先是肉眼幾乎不可見的愣了兩秒,隨後他輕輕的搖了一搖腦袋、又微微的嘆了一口氣,「阿彌陀佛。施主,人死而不能復生,請節哀;應當儘快為逝者妥當後事,則可安其魂,撫其魄也。」

「你根本就不懂!」由於太過於著急,風吟便脫口而出的失禮懟了老僧人一句,隨後他才反應過來,趕忙單手立掌表示歉意,方才又繼續說道:「多謝長老好意,但在下還是願意一試,至少以後不會為家妻而愧疚。」

「阿彌陀佛。」老僧人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明顯的無奈;隨即便雙手合十,只是簡簡單單說了這一個詞,便是表示了默許。

話音剛落,老僧人忽然又淡淡的補充了一句:「世間事事之者,千變萬化,施主,且自己去悟吧。」才剛剛說完,他便轉身過去,回到了自己原本所在的位置,繼續虔誠的做拜起來了。

顯而易見的,風吟壓根就沒有理解老僧人所說的話;只是聳了聳肩,隨後便來到了一小塊無人的空地,接著就輕輕的將背上的白月平平展展的放在面前的地面之上。下一刻,就見他在白月的屍首之前跪了下來,他抬起那雙血紅色的眼睛來,看著了那一尊純金而造的、異常金碧輝煌的觀世音菩薩的佛像;緊接著,他盈盈下拜,接二連三的直接磕了整整九個響頭,這每一下,都能直接在地上碰出「咚」、「咚」的響聲。

一邊磕著頭,風吟還不忘一邊嘀咕著:「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請你聆聽我這個卑微小人的聲音,為小人實現這唯一的心愿。」

看到風吟這麼狠的磕頭法,那周圍做拜的人們都不禁感到一陣來自於心靈的震撼;待到風吟磕完九個頭后再一次抬起頭來,就看到他的頭前的皮肉都已經在地板上撞破了,額頭甚至已經血肉模糊,還可以清晰的看見一兩滴鮮血隨著他的臉龐而緩緩流下。但從始至終從未發生改變的,是他那無比堅定而又充滿血性的雙眼。

毫無疑問的,僅僅只是這樣,觀世音菩薩是絕無可能為他而顯靈的。風吟也自然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片刻之後,見四周並未發生什麼變化,風吟便知道觀世音菩薩是不會就此顯靈的。但說來奇怪的是,他卻還依然靜靜跪在那裡,並且抬起了他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目光直接便對上了觀世音菩薩佛像上的那一雙星星般的眼睛。

「觀音菩薩救苦救難,我相信,不會放任我不管;在得到禰的注視之前,我是絕無可能離開這裡的!」直直的抵著佛像的雙眼,風吟直接就用無比洪亮的聲音大喊到。

緊接著,他又一聲不吭了起來,雙目平視著前方,就那樣安靜如土的跪在那一片地面之上;任憑微風輕輕拂過他的鬢間,他依然一動不動,就彷彿另一尊石像一般的定在了那裡。而周圍的那些人們,都為風吟忽然大喊大叫卻又突然一動不動、彷彿心若止水的行為所感到一陣疑惑,但卻也是無一人敢上前問個由來。

「年輕人,固執己見……也罷,就當作磨礪自己的意志。阿彌陀佛。」先前的那個老僧人見風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動了,終於是不禁自言自語的感嘆到,卻也是依然沒有想上前去擾亂跪著的風吟的想法。

就在這殿堂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彷彿只剩下那有規律的木魚之聲時;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忽然便撕破了一切的沉靜,同眾人一樣,風吟下意識的看向了尖叫聲傳出的那個方向。

隨即便發現,原來那尖叫聲是一個剛剛還在虔誠至極的跪拜著的女子發出的;此時此刻的她,連那兩道深深印在臉上的淚痕都已經變淡了,她大聲嘶吼著、拉扯著自己的頭髮,「菩薩——!!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拜了禰三年!禰卻從未看過我一眼……我老爹病了,沒錢,我拜禰拜了兩年,爹死了;我還是拜你,現在我丈夫也染病了,我再拜禰,拜了整整一年,禰都不願意看我一眼……哪怕一眼……」

那女子那張神色凄然的臉上,寫著的,滿是「絕望」二字;她的衣服破爛不堪,就彷彿只是隨手在路邊撿了塊布披在身上的一般,只見她悲痛欲絕的跪在觀世音菩薩的佛像之前,彷彿迴光返照一般的無能狂怒著。

她的衣服就好像被蟲子啃過了的綠葉一般,破爛而又稀薄,頭髮凌亂得好像一個破了的鳥窩;而那一尊觀世音菩薩的佛像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她的全身上下,都是純金打造,發間、衣服上甚至還鑲嵌著各式各樣奢華至極的珠寶。實際上,要是觀世音菩薩隨便從金玉而造的身上取下一塊小小的石頭贈予那女子,便可以解決一切的大問題;而觀世音菩薩就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臉上沒有一點有感情的表情,因為它本身就只是一尊冰冷的佛像而已。這樣倒是也罷,畢竟「悲歡離合,蒼生難渡」,正是所謂「南無阿彌陀佛,浮生若夢蹉跎」而已。

佛說「眾生平等、勿念紅塵、平淡無為、清廉勤儉、普渡眾生」,毫無疑問的,眼前的這個女子對這一觀點的領悟太過於匪淺。畢竟她勤儉清廉了一生,卻只落得個流落街頭、饑寒交迫、衣冠不整的下場;反觀同樣清廉勤儉的觀世音菩薩,哪怕是在勿念紅塵的情況下,也能直接靠著清廉和勤儉,連自己的肉體都化由奢侈至極的金玉所打造,可見其對「眾生平等、勿念紅塵、平淡無味、清廉勤儉、普渡眾生」的領悟造詣之深,一看就知道勝過了那女子千倍萬倍、觸不可及。

時間就好像飛梭的箭矢一般,在頭腦的旁邊悄然流失而無人可察覺;先前人人都覺得,風吟會在不久后就選擇放棄,甚至可能僅僅連一個時辰都不一定撐得住。但很快他們便意外都發現,自己竟然見證了一個奇迹的誕生。只見那風吟從酉時就開始跪,一直跪到寺廟閉院,也完全不願意離開半步;一些僧人似是想要上前去勸說他,卻都被那個老僧人給阻攔了下來,於是乎,風吟便就此孤身處於深夜之中,那無人無光的觀音殿。

第二日一早,寺廟再一次開了院,結果就在僧侶們打開觀音殿後便無比驚訝的發現,那個孤獨的身影還靜靜的蜷縮在那冷清而冰冷的地方一動也不動;是的,風吟依然在跪著,還是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到現在這一刻,風吟少說也是至少跪了整整半天的時間,這不禁讓有所見證的人們都無一例外的感到很是不可思議。可即便是如此,風吟也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有人走上前來,卻發現風吟已經是雙眼緊閉的狀態,看起來就彷彿是在進行休眠一般,但腳上那跪著的動作可是繼續挺立著,絲毫沒有一點鬆懈。

風吟靜靜的跪在那冰冷的石地板之上,原本的微微細風,在他眼裡卻彷彿席捲而來的巨大狂風般,勢不可擋而又刺骨凌冽,汗滴早已經如同雨水般散落在地面,滋潤了一方之石板;衣服就彷彿是剛剛才洗完、還處於未晾乾的狀態一般,早就已經被汗水侵蝕得再無一塊乾爽的地方。只感到自己的雙腿麻了好久,以至於在後來出現了難以忍受的疼痛,再到幾乎完全失去了那來自腳上的觸覺;他那原本硬朗無比的軀體,在此時此刻卻彷彿是搖搖欲墜的空骨頭架子,並且還在微風之中持續顫顫巍巍的抖動著。

可奈何他就是一直「風雨不動安如山」的跪在那裡,內心絲毫也沒有動搖一下。若是當腿痛得不行了、身體搖搖欲墜馬上要倒下了,他便會在體內運氣九轉,並盡量用其護著自己,或者是利用氣力來強行撐起自己的身體;哪怕這樣的行為,對氣力的消耗是異常之巨大的。而風吟卻是選擇了藉助這一個機會瘋狂的運起氣來,以此讓自己逐步適應來自閻王爺的那股好像深似洪荒般的力量。

時間就這樣如同流雲般在意識的視野盲區間悄然滑過;直至六個時辰、八個時辰、十個時辰、十二個時辰……

到這一天的晚上,他已經整整跪了一個整天了,卻依然不見周圍有絲毫動靜。實際上,到了此時此刻,風吟的內心早就已絕望透頂,他對眾神的無視和冷漠感到絕望,也對自己的無能無用感到絕望。現在的他,就連是靠什麼來支撐起自己的身體的都毫無頭緒,就宛如一具沒了動靜的屍首。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瘦弱而有些駝背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了風吟的身邊,隨後,一陣年邁無比的聲音緩緩出現:「年輕人,何必這麼固執呢……?」

「……」風吟保持著那死一般的沉默,並沒有做任何的回應。

那個身影的聲音聽起來不只是年邁,還伴隨著一陣慈祥,同時又感到一陣細微而又明顯的綿密。就見風吟雙目微微睜開,一眼便瞟見了那個佝僂的身影;那是一個面容慈祥而帶有善意的老夫人,臉上那密密麻麻又雜亂不堪的皺紋和飽經風月一般的皮膚直白的體現了她的年齡,她身上穿著的棕色圓領袍看起來質樸無實,甚至還可以清晰的看見幾個方方正正又大小不一的補丁。她的背駝得很是嚴重,無力雙手的同樣無力的背在背後,單單看起來,甚至還沒有風吟的胸膛高;但即便是如此,那善意而冷靜至極的面容也依然就彷彿不可侵犯一般的慈祥。

「年輕人啊……既然此道不成,何不到他處散散心?比如那驪山,那可是個好地方……風景好,人還少……」那個老夫人並沒有因為風吟的冷落就選擇默默的走開,反而是繼續在他身邊說著些什麼,語氣絲毫不慌而不忙。

「……」風吟依然沉默著一動不動,沒有任何一點回應。

許是那老夫人感到了一陣無奈,於是她在無意間淡淡嘆了口氣,緊接著便又一次小聲的說道:「年輕人……去罷,去驪山山頂瞧上一瞧罷。記得戴上你的未婚妻,這屍體若是見了靈氣,或許會有所幫助也不成……?」

「……」風吟依然是一陣不變的沉默,但最後的最後,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敢問這位老夫人,乃是何方神聖?」風吟清楚的知道,能對屍首和靈氣這番事兒有所了解的,都絕非普普通通的凡人一類。

那個老夫人只是在臉上輕輕的擠出一抹微笑來,隨後便直接轉身逐漸向殿堂的門口走去了,與此同時,她的嘴裡還不忘念叨著:「年輕人……去罷,去驪山去罷……」一邊說著,就見她邁著年邁而稀碎至極的步伐,步履蹣跚的徑直走出了觀音殿。

「……」風吟沒有再繼續說話,冰冷的大殿之中人來人往,卻是彷彿只剩下他一人還靜靜的沉澱在這冷寂的塵世間一樣。

也不知為何,風吟的內心總是覺得自己確實應該聽信那位老夫人的話,去到那驪山的山頂瞧上一瞧。可說來奇怪的就是,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麼才會相信那老夫人口中的話;或許是因為,他只是單純覺得驪山的山頂之上好像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在吸引著他一般……

翌日接踵而至,風吟果然沒有再繼續死心塌地的跪在觀音殿之中,而是在一大早就直接背著白月離開了觀音禪寺,並踏上了攀登上驪山的漫漫旅程。

實際上來說,那個老夫人在昨日給了風吟建議后還不到一個時辰,風吟便已經直接放棄了繼續跪在那裡,但總的算算所跪的時間,哪怕是沒有一天半之久也明顯是八九不離十的。風吟給自己留足了休息的時間,不然僅僅是經過長時間的跪姿,都必定能讓他喝一壺,甚至一小步路都邁不出去,因此他才選擇了在觀音殿內休整了一個晚上。

「呼……呼……」待到登上山頂的時候,已經是當天的黃昏時分了,那黃暈而溫暖的夕陽緩緩的灑落在山峰之上,一眼看過去,就如同黃金般金光閃閃、耀眼無比。

風吟所在的這個山頭,貌似是一個叫做「望峰」的位置,雖說這裡也不一定就是驪山之上最高的地方,卻也毫無疑問能算得上是驪山之上的一個高地。若是向下俯瞰過去,還可以看到一個名垂青史的千古名勝:秦始皇陵。其實這秦始皇陵本就已經算是一個大山頭了,如果不是這望峰的高度看起來比秦始皇陵要高出許多,恐怕風吟就已經冒冒失失的跑到秦始皇的頭頂上去了。

然而,這個山頭之上似乎並沒有什麼風吟想要去追尋的東西,只是一片鬱郁青青又凄凄涼涼的景象,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風吟不禁當即怒罵了一句,感情自己被誆騙了這一遭;隨後,就見他慢步來到了一塊巨石之前,並將白月給輕輕的放了下來,小心翼翼的令她靠在了那塊巨石的跟前,他這是希望可以稍微給自己一點時間休息一下。反正來都來了,而且別說自己追尋的東西了,甚至連一根猴毛都沒有見到;於是乎,風吟當即便決定留在這裡些許時間,哪怕只是看看風景也得了,勉強算是不虛此行。

抬眼望向那好像一頭睡獅一般巍峨聳立在平原之上的秦始皇陵,就連風吟也不禁心生感嘆,一首流傳了千載的名句在不經意間娓娓道來:「洛陽之水,其色蒼蒼。祠祭大澤,倏忽南臨。洛濱醊禱,色連三光啊……」

結果就在這剎那的時間,一聲慈祥而不失渾厚的女音忽然在風吟身後響起:「年輕人……你來了啊……」

風吟當即一驚,迅速轉過頭來,只見來者正是之前在觀音殿所見到的那個老夫人,此時的她正站在距離自己才幾步不到的距離之外,只需要瞬間便可和她面對面。可話雖如此,風吟卻忽然就感到有那麼些毛骨悚然,因為風吟雖說算不上什麼斗宗強者,可畢竟疊加了來自閻王爺的力量,這方圓百米的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應該會被他輕易察覺、甚至清晰感知到的;可眼前的這個老夫人不但沒有令風吟察覺,還就那樣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自己身後,且自己居然沒有任何的一點察覺!

「你是何人?報上名來!」只見風吟一臉嚴肅的看向了她,此時的他已經非常的確信,眼前的這個老夫人她絕非凡人。

卻見那老夫人沒有回答風吟的問題,只是微微翹起了嘴角,當即露出一個慈祥到令人有些不安的甜笑,緊接著,她杵著一根乾枯的拐杖搖搖晃晃的向風吟挪了過來,嘴裡還輕聲細語的念叨著:「老身算不上什麼東西……只是,可以幫到你,僅此而已。」

「幫我?」聽到這話,風吟明顯的愣了一下,接著便感到了一陣異常離奇的疑惑。

繼續默不作聲的挪動著,那老夫人隨後便從風吟的身邊直接擦肩而過,徑直走向了他身後那個一動也不動的靠在巨石上的白月。風吟一看這狀況,剛想要伸出手來阻止她,下一秒卻莫名在內心感到了一陣安心,彷彿是確信她不會動白月一根頭髮,居然選擇了放任她就這樣過去。

只見那老夫人步伐瑣碎、不慌不忙的走到白月的身邊慢慢的蹲了下來,在看了一眼白雲那美若天仙而清白如玉的臉龐之後,她也不禁微微嘆了口氣,聲音極其綿延的說道:「逆境是成長必經的過程,能勇於接受逆境的人,生命就會日漸的茁壯。」

話音剛落,就見她將掛在手腕之處的一個小欄子取了出來,輕輕的放在地上;接著又從那欄子里掏出來了一個小小的、純白色的陶瓷瓶子,而那瓶子里還彷彿象徵似的插著一兩支細細的楊柳絮。接著,她拿著那一個瓶子站了起來,又緩步走到了風吟的跟前,輕輕的說道:「年輕人,伸出手來。」

聞言,風吟愣了一愣,卻還是選擇了照做,隨後那老夫人只是取出一支瓶子里插著的楊柳絮,沾了一點兒瓶子之中的清水,並用沾著水的楊柳絮在風吟的手上輕輕點上了那麼一點,於是便留下了一小滴甘露安詳的躺卧在他的手心之上。

緊接著,老夫人又一次笑著說道:「切勿動彈。」

那老夫人又不慌不忙的轉過了身來,從地上的欄子之中拿出了一張小小的黃色紙條,而那張黃紙的其中一面已經被墨水寫的字密密麻麻而滿滿當當的給鋪滿了,顯而易見的,那無疑就是一張「符紙」。

將那一張符紙放在風吟的另一隻手上,接著又抬起頭來,再一次對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來,「去罷,年輕人,將露水沾在符上,貼在那姑娘的頭上就好。」

風吟感到異常的疑惑,卻依然莫名其妙的選擇了繼續照做,輕輕蹲在白月的身旁,讓那露水沾濕了符紙的上段,接著便將其輕輕貼在了白月的額頭。只片刻時間過去,就見那符紙之上原本黑色的字元居然奇迹一般的紛紛變成了金色,還同時發出一陣異常耀眼的金芒來,隨即便有不計其數的幾個金色小光點從金色的文字中分離而出,彷彿有意識般的飛翔、漂浮在符紙的四周。

又是片刻時間,那符紙上的金色符文突然一整個都從符紙上漂浮而起,頓時就懸浮在了空中,而原本的那張符紙上則只剩下一片黯然失色卻又彷彿根本沒有寫過字一般的黃色紙面。懸浮著的金色符文在幾秒后又彷彿是發生了擴散一般的分裂開來,分離成了無數的金色小光點,從白月的額頭逐漸向四方八方移動著,一個個的金色小光點就像是有自己固定的目標紛紛匯聚在白月身上的傷口之中,也有許多金色小光點視若無物的穿過了白月白澤至甚的體膚,徑直進入了白月的體內;那原本就美若天仙的白月逐漸被這些小光點鋪滿,頓時就金光閃閃的,彷彿是那天上的神女下凡一般,金碧輝煌、高貴典雅。

隨著金色小光點的逐漸匯聚,那些小光點竟然莫名的變化為了血肉,奇迹般的使白月渾身上下的傷口飛速癒合著;才不到一會兒的時間,白月的臉上便幾乎再也看不到任何的瑕疵,好似一塊無瑕的明玉一般;就連氣色也明顯恢復了不少,蒼白的臉上更是開始發芽一樣的浮現出了生機。到這個時候,風吟已經睜大雙眼呆愣在了一旁,顯然易見是已經徹底看傻眼了;這倒也說不上奇怪,對於他目前的見識來說,這便是一生都絕無可能的奇迹,不,這甚至已經是「神跡」了。

一刻鐘的時間不到,白月的肉體便全然恢復如初,那些金色小光點也就隨之消失不見,就如同那逐漸沉沒於湖底的片片落葉一般。與此同時,風吟也終於冷靜了下來,而那老夫人又開了口,「年輕人,現在為何不拿出那姑娘的魂魄試上一試?」

「哦哦,對!」一聽這話,風吟這才反應了過來,馬上取下了那枚掛在腰間的小小納魂袋,隨即湊到了白月身前,並小心翼翼的扯開了扎著納魂袋口子的那根隱約瀰漫著金光的細繩;這納魂袋一有了出口,一縷青煙隨即便噴薄而出,接著便又像是被第二次吸住了一般,化為一條條「絲帶」,迫不及待的進入了白月的體內。而白月那軟糯香甜的嬌軀此時也因為這魂魄的光臨,生機也不禁又一次恢復了三分。

眼看如此,風吟當即感到一陣大喜,畢竟這一來便是說明了白月真的和自己一樣,同那浴火鳳凰一般,「置之死地而後生,陷之亡地而後存」。可忽然轉念一想,風吟又立馬意識到了不對勁,「不對……!」只見他一個猛子就轉過了頭來,而剛剛那個老夫人早已經形同飛升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看起來才剛剛三十餘歲的絕美女子。祂的渾身都穿著金、戴著銀,祂的眉毛如同小小的月牙一般彎彎折折,眉間的點點紅痣異常扎眼,一頭的細膩而柔順的黑髮紮起了盤龍髻,配上一件穿著的白澤如月的素羅袍、錦絨裙又金落索,雙眼看起來似乎是自天而降的雙星一般耀眼而又閃著陣陣金光,祂的臉龐寫滿了一個「珠圓玉潤」,玉面之上在無意間已經掛著喜色,朱唇還是一點微微暈紅,看起來魅力十足、就像那天神下凡般的美得一點不正常,完全就不像是凡間所有的造物。

「紅蓮瓶中甘露灑,秋月楊枝不計春。長夜樂當常明燈,苦海願做度人船。」更不同尋常的,那白潔無比又圓潤顯福的芊手正輕輕的捧著剛剛那個插著楊柳絮的瓶子,如此一想來,這便是傳說中的神器「凈瓶楊柳」。祂的左手又立掌於胸前,手指彎彎繞繞好似一隻紅梅,其身後也出現了一圈令人難以睜開雙眼的金色光圈,指引著衣衫之上的那些彷彿有了生命一般的條條紗帶漂浮在身體四周,儼然便是一副神聖無比、無可侵犯而又觸不可及、且尊貴不可視的聖像。

這一下子,風吟立馬便知曉了她的真實身份,接著便直接「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大聲高呼著:「拜見觀音菩薩!!」正如風吟所想,祂正是那佛家的著名神佛,集人間威望與名譽和光照聖體為一身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阿婆盧吉低舍婆羅。

觀世音菩薩用她那兩顆好似金色星星一般的雙眼注視著風吟,接著只見玉唇一啟,「無需拘禮,請起。」

她的聲音很是特別,就好像是天生帶有一種至上至聖氣場的女音一般,洪亮悅耳而尖銳些許,甚至還彷彿自帶著擴音機,每當有一句話脫口而出,就會傳來陣陣巨大的迴音或是疊音一說,一聽便知高尚至極、尊貴無比,主打一個「餘音繞梁」;只不過,許是因為祂的神力有所不同一般,當風吟聽到祂的聲音時,不會像在閻王面前一樣的感到震耳欲聾,反而是柔和而清潔,卻又令人印象深刻、難以忘懷。

「是……」得到了觀世音菩薩的答覆,風吟這才敢顫顫巍巍的站起了身子來,卻也依然低著個頭,不敢直接的看向祂。觀世音菩薩卻是微微一笑,「你的愛妻已經死而復生,你可欣喜?」

風吟微微愣了一愣,隨後便絲毫不敢耽擱的回答道:「小的自然欣喜,只是……」

「只是若何?」觀世音菩薩每一句話的聲音都無一例外的自帶「迴音」,聽起來除了至上的尊貴,便是無比的威嚴。

「敢問菩薩,禰怎有興緻救小人的愛妻?」有了先前寺院里那有些瘋癲的女子的前車之鑒,風吟終究還是疑惑,於是他便一定要問個清楚。

觀世音菩薩稍稍收了收臉上的笑意,語氣也開始變得有些一本正經,「一切法門,皆應以慈心為本。慈心廣大,即能渡化眾生,化解煩惱。所謂因果,日後你自然可知曉。」

「你乃是凡間俗子,卻有著如此堅強不屈、堅韌不拔的意志;理應引來我的注視。」

「多謝菩薩!」風吟激動得再一次跪了下來,一連就響亮的磕了三個頭,表示了自己由衷的感謝。

觀世音菩薩的臉上又浮現了淡然一笑,接著便又開了口言道:「無妨。你的愛妻本為妖孽之身,卻願意為了你而付出自己僅有的一切,本就是天賜般的難得,值得如此待遇;可惜……命運造化弄人,讓她遭此劫難……」一邊說著,觀世音菩薩似是故作同情一般的,微乎其微的搖了搖頭。

就在這同一時間,風吟突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一般,趕忙開口提問道:「菩薩,可否請禰告訴小人,關於那殺死了小人愛妻的那條猙的消息?」觀世音菩薩法力無邊、神通廣大,又神算絕倫,必然是無比清楚的知道風吟和白月具體經歷了什麼的。

風吟問出這個問題還沒幾秒,那觀世音菩薩便輕輕嘆了口氣,「說起來,也有失仙神之顏面;那條猙,乃是天庭正神『都城隍』紀信的養寵,隨紀信到天庭,時常趁著紀信和諸神鬆懈之時偷偷響應人間的祭祀,跑下凡間偷食祭品,以增加自我的修為。而紀信和其餘眾神又甚是縱使它,因而釀下如此大禍。」

聽完觀世音菩薩的說辭,風吟直接就愣住了幾秒,或許他自然是想過那條猙的來路肯定不簡單,可也未曾有想過它的身份竟然如此的離譜至甚,甚至已經不止是簡簡單單的涉及到了仙神,而是和仙神有著直接的聯繫。這樣一來,如果風吟想要找到那條猙報了自己的仇,那麼就必定會得罪這位「都城隍」紀信;若是被一個神祇給釘了仇,那麼到那時候,必定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謝觀音菩薩……」風吟有聲無力的回應到,同時又多連帶著磕了一個頭;可緊接著,他又有些疑惑的問道:「菩薩,禰為什麼願意告訴我這些?」

只見那觀世音菩薩依然是面無表情,極其輕聲的回答道:「命運交織於天道,而天道酬勤好輪迴,世間萬事萬物皆可被預算;就算我不告訴你,你又會放棄嗎?」

聽到觀世音菩薩的話,風吟直接就愣了一下,好像被縫了口的封口袋一樣,啥話也說不出來了。隨即,觀世音菩薩繼續呢喃道:「就算我不告訴你,你也會在其餘地方找到一切你所需的消息,命運的細節或許會有不同,但命運的主流卻從未曾被篡改。若如此,倒不如順其自然。」

直至這時,風吟可算是緩了過來,可他才剛準備回復觀世音菩薩的話,觀世音菩薩卻又一次率先發話了,「好了,命運如長河,該來的,總是會來;現在,你應該好好照顧你的愛妻才是。」

「且等一下,菩薩……」就在觀世音菩薩準備離去之時,風吟卻叫住了她;非常顯然的,他是一定想要把這個問題問清楚。

「還有何事?」那觀世音菩薩自帶喜色的臉上又是淺淺一笑,語氣平淡至極,好像連風吟的這個舉動都提前預判到了一般。

結果就在這下一秒,風吟的表情突然便陰沉了下來,只見他一臉凝重的抬起頭來看向了觀世音菩薩,隨後在經歷了彷彿沉思一般的幾秒沉默后,方才終於緩緩吐出幾個字來。

「菩薩,禰說……神,會流血嗎?」

聽到這話,觀世音菩薩在不經意間微微愣了一下,可隨即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祂的臉上也同樣浮現出一絲凝重,但祂只是用那一雙金光閃閃的雙眼靜靜的看著風吟,一言不發。彷彿是在告訴風吟,他不該問這個問題一般;而這一向悟性極高的風吟,自然是能心領神會的。

「小的了解了,菩薩。那小的這就告退了。」風吟知道,再怎麼問也問不出來什麼了,於是他便知難而退,選擇了直接離開;觀世音菩薩也平淡的看著他輕輕的點了點頭,便是以此為回應。

稍有片刻,風吟便已經重新背起了尚未完全復甦的白月,又一次顫顫巍巍而緩慢至極的走上了下山的道路。

與此同時,正在山頂靜靜看著兩人離去的觀世音菩薩臉上的笑容竟然逐漸凝固了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只見她伸出了潔白無瑕的纖纖玉手,閉上了那一雙金色的雙眼,當即便頭頭是道的掐算起來,還沒片刻,她便是無奈一般的,長長嘆了口氣。

「哎……災孽也,災孽也。只望他不忘今日之恩情,或許至少留些人性……」看著風吟漸行漸遠離去的背影,觀世音菩薩的眼裡第一次出現了惆悵和無奈……

kL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武神:天道偽善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武神:天道偽善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卷 正傳 第十章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