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一章

62第六十一章

慕典雲潛入丞相府的時候,正是午夜子時。

他本來只想帶風行烈做幫手,考慮到此事的重要性,還是叫上了范良極。以他的靈覺範圍,配合范良極豐富的做賊經驗,足以躲過府內守衛有餘。

他們一路費盡心思,用千金難買的珍貴迷藥迷倒了守衛,總算成功接近胡惟庸的書房。

胡惟庸身邊沒有虛若無那等可怕的高手,所以從未有人發現有陌生人進入府中。

這讓他們齊齊鬆了口氣。

朱元璋不願刺激岌岌可危的君臣關係,從各方面暗示要把事情處理的像江湖仇殺,不要讓任何人懷疑和皇帝老子有關。慕典雲理解他的顧慮,范良極卻覺得這是為他白出力,不住念叨著要入宮盜寶,目標就定為朱元璋最心愛的九龍掩月杯。

然而,一踏進書房,每個人臉上都露出震驚神情,連范良極也不再多話了,愣愣看着房中場景。

胡惟庸一身文士打扮,端坐椅上,還是那副清矍文雅,留着整齊的五柳長須,讓人情不自禁對他生出好感的模樣。但這個權傾天下的一代權臣,竟然已經是個死人。

三人一眼便可看出,他已經死透了,身體僵硬,雙眼圓睜,瞪視着門外的方向,似乎死不瞑目。

這畫面透出一股詭異之氣,讓身經百戰的三個人心中一凜。

范良極不愧對他的年齡,最先反應過來,喃喃道:「我賭這是針對我們的下馬威。」

風行烈想去檢視胡惟庸的屍身,被慕典雲攔住,不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見這與烈震北齊名的當世名醫緊皺眉頭,似乎有很多疑問。他又看了看胡惟庸,唯見昏黃的燈光下,屍體表情愈發詭秘,卻看不出有什麼危險。

范良極根據過往經驗,不敢馬上接近,準備看看敵人有沒有布下陷阱。慕典雲則只是出於本能,直覺書房裏充滿了危險,不應隨便接近。

忽然之間,他右手一揚,一股淡到幾乎沒有顏色的煙霧從他袖中漫出,籠罩了僵死的丞相。

直到煙霧散盡,屍身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風行烈皺眉道:「如何?」

慕典雲搖了搖頭,道:「看他的模樣,是中毒而死無疑,但是書案周圍應該沒有毒。他死前保持着端坐姿勢,沒有反抗跡象,證明他認識那個加害者,甚至可能是他信任的熟人。」

風行烈道:「譬如說天命教派來聯絡他的人。」

范良極聽說沒有毒,縱身溜去書案那邊,卻不着急看胡惟庸,在四邊牆上敲敲打打,側耳靜聽,口中道:「這樣就說得過去了,難怪今天這麼容易。如果單玉如放棄了胡惟庸,將他滅口,當然要把暗中保護他的天命教高手撤去。」

風行烈對名冊的下落已不抱希望,卻還是負責地搜尋書案,尋找任何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慕典雲見他們各找了個活計干,也不啰嗦,一臉平靜地走上前去,檢視胡惟庸的屍身。

湊近了看,他才發覺書案上有一張被硯台壓住的紙條,拿開硯台,紙條上寫有一行尋常小字——「色目正法紅謹拜中原諸位高人。」

就在這個時候,胡惟庸詭秘的面容忽然產生變化。他僵硬的皮膚下出現水波狀的波紋,似乎有毒蟲蠕蠕而動,要自內而外將他的臉皮撕開。這毒藥效果說不出的噁心,但又說不出的恐怖。

范良極喜上眉梢,說「這裏有個暗門」的時候,慕典雲已是一聲低喝:「快出去!」

風、范兩人反應極快,話音未落,三道身影同時掠出書房窗外,穩穩落地。范良極透過窗戶看了一眼,詫異道:「幹什麼?」

慕典雲並未回答,因為胡惟庸的屍體已經瞬間爆開,上身炸作無數血肉碎塊,令書房變作血腥地獄。但他的□還完好無損,從椅子上滑落在地,進入他們視線的死角。

慕典雲一邊苦思冥想「正法紅」這個名字,一邊冷冷道:「敵人把毒蟲注入他的屍身,我一湊近,毒蟲感受到人身上的熱氣,開始活動,便出現這樣的結果。這些血肉均有劇毒,此地不可久留。」

風行烈略一沉吟,道:「朱元璋若能這麼殺他,早就殺了,犯不上找我們代勞。這無疑是天命教的滅口行動,原來白芳華當真是卧底。」

慕典雲嘆道:「其實仍然不能就此說她是卧底,但是從此之後,無論燕王還是鬼王,均不會對她有半分信任,只不知她自己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

既然是天命教滅口,那縱有名冊,也不會繼續留在胡惟庸的書房。范良極見那暗門入口濺滿血腥,暗叫可惜,但也知道不宜逗留,道:「那我們走吧,看虛老鬼有何話說。」

以虛若無之智,也未想到竟是這樣一個結果。他想的比普通江湖人更深,皺眉道:「單玉如意識到無法阻止我們逼問胡惟庸,才會急着殺了他。但這也說明,她對允炆有着十足的信心,以致連大明丞相這等重要的暗樁也可當作棄子。」

慕典雲道:「我沒能仔細查看,說不定胡惟庸找了個替身易容詐死,回單玉如那裏去了。」

虛若無淡淡道:「朱元璋自然有辦法確認他是不是真的胡惟庸。就算不是,胡惟庸這個人再也不會出現,與死了何異?」

他說完這句話,忽然自失地一笑,柔聲道:「難怪月兒一直不喜歡白芳華,我還以為她嫉妒我認芳華為義女,想不到被蒙蔽的乃是虛某。你們午飯過後就去找葉素冬,讓他帶你們進宮,把這件事告訴朱元璋。還有,提醒他注意允炆,我現在基本可以確定,恭夫人和單玉如有血緣關係,允炆很可能就是她的外孫。」

慕典雲早就隱約猜到,但鬼王親口肯定,分量又大為不同。

他應了一聲,從袖中取出那張紙條,遞過去道:「正法紅難道就是陳貴妃的師父?她自色目來到中原,是為了救下陳貴妃,還是為了繼續暗算朱元璋?」

虛若無專註地看着那紙條,聞言方道:「不錯,正是這個女人。虛某感覺她是為陳貴妃而來,順便助單玉如一臂之力。對了,你們大概還不知道,楞嚴已失蹤了。」

慕典雲和風行烈同時一愣。

虛若無沒好氣地道:「朱元璋是什麼人,慣於見縫插針,一石三鳥。你們去找胡惟庸的麻煩,他就下令要御林軍擒下楞嚴,不再想利用他,結果楞嚴根本不在他的大統領府內,也不在東廠,竟消失的無影無蹤。朱元璋放出消息,說大壽之後就把陳貴妃處死,想迫他出來。」

風行烈訝異道:「陳貴妃又不是魔師宮的人,他何必……噢!原來楞嚴竟是陳貴妃的情人嗎。」

虛若無道:「我怎麼知道。不過朱元璋這麼做,代表他猜疑他們之間有□,不管楞嚴出現不出現,陳貴妃都難逃一死。」

慕典雲不由感嘆道:「他既然一直寵愛陳貴妃,那這件事對他的打擊也必定極為沉重。」

虛若無搖頭道:「我見他第一面時,就知道他一生將掙扎在求不得的痛苦中。雖然命數貴不可言,卻永遠得不到真正想要的東西。言靜庵已經側面表明他不如龐斑,紀惜惜和憐秀秀心中也只有浪翻雲,如今他還要處死心愛的貴妃。唉,我從未見他真正快樂過,儘管對他不滿,其實也很明白他心中的痛苦和憤懣。」

若非數十年憋著一口氣,想要證明自己比龐斑和浪翻雲更強,朱元璋也不會不顧一切,將所有江湖勢力刻意聚集到京城,想要一網打盡。

可怕的是,他的確可能做到這一點。

連最不必擔心他下手加害的秦夢瑤,也正色提出警告,要他們做好離京的準備。

她當然不是瞧不起他們的武功,連浪翻雲都在她的警告範圍內。一旦朱元璋下旨拿人,整個應天府將被圍得密不通風,插翅也難飛出去。

即使是龐斑,也很難與在金陵經營了三十多年,皇權密佈到無孔不入的皇帝抗。

風行烈忽然問道:「那麼藍玉的命運又會如何?他和楞嚴、胡惟庸都是朱元璋要剷除的人,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着他們一個被殺,一個失蹤?」

虛若無冷笑道:「他和小棣還不同,朱元璋和他可沒什麼父子之情。他自一開始就不該回應天府,在邊疆手握重兵,朝中有幾個武將敢去動他?無非自以為有天子之份,想要回京分一杯羹罷了,既然來了,就別想再回去。」

藍玉在軍中廣有親信,但遠水解不了近渴,等罪證送到朱元璋手中,「無定風」連寬又被戚長征幹掉,那他將成為一隻沒了牙的老虎,只等朱元璋一聲令下而已。

除非他福至心靈,立刻去哭求龐斑或單玉如,請他們庇護自己,否則已是在劫難逃。

慕典雲驀地又想起了安祿山,在他看來,藍玉不過是個失敗了的明朝安祿山,其實並沒有什麼可怕。最令人擔心的,仍是可能已經正式聯手的魔師宮和天命教。

就在此時,外面突然一陣騷動,虛若無詫異地向外看了一眼,和聲道:「月兒,出什麼事了?」

幾個呼吸間,虛夜月已掠進屋裏,先問道:「你們到底殺了胡惟庸也未?待會兒講給我聽。」然後沖着鬼王道:「阿爹,七娘要殺赤尊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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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覆雨]無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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