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禍從天降

2018年12月，西部小城。

皎潔的月光從窗外流淌進來，李靖在桌案旁仔細的觀賞着手中的木牌。說是木牌也許不太準確，它看上去倒像是龜甲一類的東西，只有手指甲大小，這讓李靖不得不用上放大鏡才能看清楚上面的字跡。這字跡很奇怪，並不像至今被人們所知的任何一種字體，有點兒甲骨文的意思，但從材質上看應該沒有這麼古老。

李靖搖了搖有些昏沉的腦袋，閉上眼睛，躺在椅子上，沒有一點頭緒。

這個東西對他來說太重要了，就是這塊兒不起眼的牌子，讓他第一次對自己信奉了二十多年的價值觀念產生了懷疑。

李靖是個孤兒，命運讓他很早就學會了獨立，他的人生是沒有借力點的，想要獲得什麼，都要自己去努力，這就是現實。

而支撐著這份有些殘酷的現實的，是整個人類世界的社會結構和意識形態，想要在社會中生存下去，你就必須接受社會給你的「遊戲規則」。

這讓有些早熟的李靖一直信奉著科學，什麼東西都是付出和回報的等價交換，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神，因為沒有證據，因為無法看得清楚明白。

宗教是值得尊重的，但是，被尊重的應該是充滿智慧的宗教哲學，而不是一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然而，就在今天，李靖第一次對自己的想法產生的懷疑，因為，他原本認為沒有任何證據的「神神叨叨」的東西，卻清晰的在他面前露出了笑臉，讓他「看」了個清楚。

下午的時候他去了一趟吉慶街，本市最大的古董市場所在。古董是李靖唯一的愛好，似乎可以通過觸摸同一件器物，讓他和古人有一種交流，這很有趣。

當他從古董店老闆的手裏接過這塊引起他興趣的牌子的時候，似乎有一股電流躥進了他的身體，那是一種從靈魂開始蔓延的酥麻感覺，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漸漸遠去，李靖好像來到了小說中描述的開天闢地之前，所有的感覺都消失了，周圍的環境就是「無」，什麼都沒有，就連空氣、光影都沒有，只剩下無盡的寂寞。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李靖的意識再次回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他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但是，面前正眼珠亂轉的古董店老闆卻沒有任何異樣，看樣子剛才那段李靖覺得長得不知道多久的時間，卻只不過是一瞬而已。

沒有和這市儈的老闆過多的糾纏，李靖痛快的付了一萬塊。然而他的乾脆卻讓老闆的眼神微變，李靖看在眼裏，沒有任何錶示，徑直走出了店門。

「他是以為自己看走了眼，虧本兒了吧。」

李靖暗自想到，這就是世俗文化陶冶出來的小精明，對此，李靖從來都不屑一顧，帶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包容，這是他骨子裏的驕傲。

真正的驕傲不是什麼飛揚跋扈、趾高氣揚，而是人家用可憐的眼神看着你，你還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可憐了。

也許那傳說中的神佛就是用這樣的眼光看着世人，這些在紅塵萬象中沾沾自喜的螻蟻們，卻不知道自己拚命撈到手中的不過是一場空而已。

李靖疲憊的睜開眼睛，用力揉揉臉頰，望着窗外的明月，今晚月亮很圓，十五了嗎？獨居的遊子至少還有家人可想，李靖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想誰，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恍惚間，眼神有點朦朧，李靖甚至看到月亮上出現一個黑影，是一對伸展開的蝙蝠翅膀，有點兒像蝙蝠俠里出現的畫面。

這一打岔沖淡了心中的淡淡惆悵，李靖自嘲一笑，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多愁善感了起來，這二十幾年還不是過來了。

時間過了兩秒，李靖突然現不是自己看花了眼，那月亮上的的確確有一對蝙蝠翅膀的陰影，而且還有不斷擴大的趨勢？！

李靖皺了皺眉頭，那陰影已經完全遮擋了月亮，整個天空變得死氣沉沉的黑暗，耳邊還傳來一點呼嘯之聲，似有什麼東西在遠遠的尖叫一般。

「轟隆隆！」

一道霹靂猛然劃過天空，將原本死寂的黑暗撕裂了開去，在這瞬間的光亮下，面前的窗戶上，出現一張猙獰的面孔，蒼白的臉色，血紅的雙眼，尖尖的獠牙，一切一切都像極了電影中的吸血鬼。

李靖茫然了一剎那，下意識的站起身來，朝後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後的椅子。

「轟隆隆！」

又是一道閃電亮起，這一次李靖看了個清楚，閃電好似一把利劍一樣，瞬間跨過空間，直直劈在一個黑影頭上，那個黑影，有一對蝙蝠翅膀。

本來飛快撲扇著翅膀的黑影被閃電打得掉落下來，更可怕的是，這傢伙好死不死的朝李靖面前的窗戶掉下來。

李靖想也不想朝後退去，路過門邊兒，順手從書架旁抽出一支高爾夫球杆，一隻腳邁出了房門，可是，他已經來不及走出去了，只聽「嘁哩喀喳！」一陣亂響，書桌前的窗戶被撞了個粉碎，那個長翅膀的傢伙在蹲坐在書桌上，窗欞上的碎玻璃渣劃破了他的禮服，他那蒼白的臉上也是紅一道黑一道，樣子狼狽不已。

李靖停住了腳步，因為他感覺到一陣陰冷的氣息鎖定了自己，他緊了緊手中的球杆，雖然這並不能對付傳說中的吸血鬼，不過，有個傢伙在手也比沒有好。

他乾脆轉過身來仔細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穿了一身像是歐洲中世紀的貴族禮服，五官線條剛硬，明顯不是中國人，淡金色的長微微捲曲，血紅的雙眼透出一點藍色。

吸血鬼慢慢抬起頭來，看了李靖一眼，慘白的面色透出一絲驚喜，下一秒，李靖脖子一涼，喉嚨里的空氣被擠了出去，吸血鬼神奇的出現在他身前，掐著脖子把他按到在牆上，太快了，李靖根本沒有看到一絲影子，只覺得全身癱瘓一般使不上力氣，明明感覺得到手腳的存在，卻怎麼也指揮不動。

吸血鬼獰笑着將蒼白的臉湊到李靖面前，品味食物一般的聞了聞，「很奇怪嗎？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將一系列簡單的動作組合起來，只不過，我比較快一點。」

此時的李靖居然有時間思考，「他這是向我說明怎會眨眼間就擒住了我？」

吸血鬼一把按住李靖的腦袋，露出高領毛衣下的大動脈，仰頭咆哮一聲，瘋狂的咬了下去。

「叮！」

一聲輕響在李靖聽來不亞於天籟，因為他看見一把寶劍在吸血鬼咬到他之前，塞進那長有獠牙的嘴裏，如果他一定要咬李靖一口的話，他的舌頭就會先和身體分家。

寶劍的另一端是一隻晶瑩如玉的手，這手的主人是個清秀的姑娘，她穿了一身短打練功服，手持長劍的英姿像極了古代的俠客。

吸血鬼面色古怪的瞄著嘴裏的長劍，一動不敢動，他實在沒想到這個中國女子來得這麼快。長劍從他左邊穿過嘴捅到右邊，只是擋住他咬下的獠牙而絲毫沒有划傷他，這樣的劍法他只能用驚艷來形容。

「放開他。」這女子淡淡說道，聲音好似空谷黃鶯。

吸血鬼識趣的鬆開了掐住李靖的雙手，並且舉起手來表示自己沒有異動。

手腳似乎又和大腦建立了聯繫，李靖第一時間跑到了那女子的背後，雖然很難受，卻沒有一點慌亂。

李靖是個冷靜的人，慌亂不可能出現在他的字典里，從開始逃走時不忘模一把武器就可看出一二。

而這個時候沒有選擇奪路而逃也是有考慮的，這房子是座獨立別墅，周圍全是李靖名下的果園，他住在這裏就是圖個安靜，換句話說他現在也無法向任何人求救。

如果吸血鬼有時間追他的話，以他那恐怖的速度，逃跑也是沒用的，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只能是這個女子的背後，期望她將這吸血鬼斬於劍下吧。

「交出來。」

女子並沒有理會李靖，似乎沒有這個人一般，言語依舊淡然，聽不出一絲情緒波動，如同在問好一樣。

李靖好想馬上走出去，聽這話的意思似乎這兩個傢伙在搶奪什麼東西，那就一定有秘密了，像他們這種層次的人的秘密，李靖實在是不想知道，否則說不定就有被殺人滅口的可能，天知道這女子是不是傳說中的「正道之士」，萬一兩人只是利益衝突的壞蛋呢？

可是，眼下的局面來看，他就是觀看兩隻貓決鬥的老鼠，沒什麼是他能決定的。

吸血鬼揚揚眉毛，似乎是失敗之後的灑脫一笑，一隻手慢慢伸向了懷裏。

「要糟！」

李靖暗罵一句，那吸血鬼的眼神不對，這種眼神李靖在商場上見多了，那是動腦筋的眼神，不管他在動什麼腦筋，肯定不會有好事。

沒有什麼時間給他提醒這個女子，吸血鬼猛然朝前一揮手，鋒利的指甲在空氣中劃出幾道血色弧光，帶着呼嘯之聲激射而來，目標正是那女子的眉眼處。在揮手的同時吸血鬼就化作了一團黑煙，長劍能劃破實體，卻不能傷害到煙霧吧？

這女子顯然不是庸手，就在吸血鬼揮手、變化的時候，她已經朝後飛退，長劍順勢一撩，路過李靖身邊的時候順便一手提起他。

然後李靖就覺得騰雲駕霧一般朝後退去，眼前閃過一道雪亮的劍光，將那幾道血光絞了個粉碎。

房間又安靜下來，李靖和這女子退到了書桌邊上，他們對面就是書房的門口，那裏的黑煙又聚合到一起，烏光閃爍一下，吸血鬼那狼狽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顯然低估了中國修士的能力，長劍未必只能作物理攻擊，證據就是——他那還在淌血的嘴唇上只剩下一根獠牙，另一根斷掉的，正躺在他腳下呢。

女子長劍直指吸血鬼，殺機大盛，就連她身邊的李靖也感覺到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