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塗山女嬌

滿空陰風煞氣猛烈翻滾，飛快朝四面八方掃蕩，如同受驚的小貓，在躲避什麼一樣。

浩蕩虛空之中，一團銀光沉浮起落，數不清的電弧如同怪蟒，在光球上激蕩往來。

二十四個人影慢慢從虛空浮出，以一種玄奧的陣勢懸浮在銀光之上，各自法力都已連成一片，再被陣法無限放大提升，猛然顯化一個萬丈身影。

這身影只有頭像，面色剛毅肅穆，長須飄舞，眉間竟然也有一隻神眼，古樸蒼涼的意境瀰漫開來。此乃上古雷神的形象，只是早已經消失在歷史之中。

神明是不會死的，死亡對他們來說只是失去了自我意識，一切元神、精元、法力都自回歸天地。

雷部二十四位神明集合法力，這才召喚出了天地雷霆的本源力量，只是，他們的實力顯然不夠，否則雷神之像也不會只是個頭像而已。若是雷部正神聞仲親自施展，定當威力倍增。

只是，這為截教金光聖母座下的聞太師，並不服從天庭調度，封神大戰失敗而被封雷部正神之位，也不過是尸位素餐而已。

雷神那威嚴而飄渺的目光俯視著紛亂的戰場，似乎帶有一種別樣的憐憫，但更多的是無盡威壓。當目光掃視到結成陣法的一千二百草頭神的時候，頭像的神眼猛然睜開。

同時，那團銀光也是劇烈震動，帶起一股攝人心魄的尖嘯，轟然墜落下去。

「收！」郭申拔劍指天，暴喝一聲。

一千二百草頭神應聲而動，這朵綻放的蓮花一下收攏成花苞，一千二百個三股鋼叉同時指向長空。一道粗達百丈的金光猛然從花苞激射而上。

轟隆隆！

金光猛然撞上銀球，好似一把金色的長劍刺入一團銀白的棉花之中，數不清的電弧湧入金光之上，噼里啪啦一陣亂炸。

而金光已然衝破光球，嗖！的一聲沖入天外，消失不見。同時，也穿過了二十四位雷神共通召喚的頭像。

二十四雷神齊齊仰倒，化成漫天星芒，被那金光一擊而散。只是這星芒飄蕩一陣，又自凝結成二十四雷神。

這時候，郭申長劍遙指李靖帥旗，「沖！」

一千二百草頭神都自騰空而起，只是速度快慢不一，轉眼化成一個三角形的錐子，一頭沖向李靖、哪吒一方。

「二哥手下草頭神，號稱三界第一戰力，今日見來，果然名副其實。」

哪吒心頭暗贊，不過此時卻也不得不出手，身形晃動之間，顯化三頭六臂，也自化身萬丈，乾坤圈朝那衝來的錐子當頭砸落，風火輪光華大作，火尖槍一震，也自沖了上去。

「殺！」

李靖揮動令旗，漫空天兵也自隨令而動，四面八方的雲朵都自包圍過來，巨靈神、水德星君、火德星君、十二元辰、二十八星宿，都朝一千二百草頭神掩殺過去。

楊戩長刀揮舞，斬殺掉武曲星君帶領的一萬先鋒之後，朝下方猛然揮刀，人已經朝哪吒飛去。

「小心！」

塗山拉起身旁的閻羅王朝旁飛退百丈，就見黑煙翻騰，慘叫連連，另外九位閻君卻是已然葬身刀光之下。

「賊子！」

閻羅王雙目盡赤，十殿閻羅情同手足，此時卻被楊戩斬殺他九個兄弟，怒火直燒天靈，想也不想，就朝楊戩撲了上去。

楊戩一刀劈飛了乾坤圈，看也未看閻羅王一眼，徑直找上哪吒力戰。

哮天犬咆哮一聲，四蹄一動，便擋在閻羅王身前，血盆大口猛然咬來。

塗山暗罵一聲，飛身上前，一棒打在狗頭之上，趕緊拉住閻羅王，一掌拍在他額頭，清心咒直接打入他識海之中。

此時也顧不得其他，塗山帶著閻羅王降到向下方陰兵之中，自顧自的盤坐在地，想來自有人營救他。

猛然顯化頂上雲光，將紅皮葫蘆祭在雲光之中，一點砂石閃爍精芒，衝天而起。

哮天犬見失去了對手，猛然回頭沖向天兵，也自援救一千二百草頭神。

哪吒卻是使盡渾身解數，力戰楊戩。奈何法力比不上人家，武技也是遜色不少，一時間，也只得招架而已。

天兵已然將草頭神圍在中央，元氣大傷的沉香提不起半分力氣，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身邊眾人廝殺。

直健便是這個錐子的尖峰，手中一把方天畫戟無人能擋；郭申卻是隱在人群之中，不時出聲呼喝，指揮若定。

就見一片白雲包裹著草頭神，密密麻麻的天兵揮舞著兵器，但是，只有一千二百人的錐子卻是凌厲無比，左衝右突，成片的敵人倒下，自身還未曾有過傷亡。

李靖眼看著這把錐子就要衝到眼前，卻是亂了方寸。他本戰力不強，連忙朝後飛退。

突然，團團雲砂湧入戰場之中，橫檔在錐子衝擊的正面。

一隻百丈狐狸的身影在雲砂中猛然出現，幽深的眼神，雪白的皮毛，身後六條尾巴緩緩搖擺。

狐狸一閃即逝，雲砂瘋狂旋轉起來，化成一道龍捲風，當頭迎上衝來的草頭神。

楊戩神通廣大，心神遍布整個天地，見得龍捲風聲勢浩大，伸手朝草頭神陣中一指，沉香懷中的寶蓮燈猛然光華大盛，青蒙蒙的光芒膨脹成一個光球，將草頭神都自籠罩在內。

無聲無息之間，雲砂與草頭神撞到一處，飛快旋轉的雲砂被青光擋在外層，任憑罡風猛烈、雷光轟炸，也自難以突破親光防護。

「他也能用寶蓮燈？！」沉香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一切，才發現，原本他以為是敵人的楊戩，運用寶蓮燈顯然比他高明多了。『這是母親傳給我的法寶，楊戩若要使用定然不可避開母親的感知，也就是說，母親也認為楊戩不是敵人？』

今天發生的事情徹底打破了他以往所知，沉香完全不知所措了。

哪吒兩手猛然架住楊戩劈來一刀，另一手持斬妖劍當頭就砍。楊戩錯步而上，避開斬妖劍，腳下飛退踢了過去。

砰！一聲響，一根晶瑩剔透的棍子點在楊戩腳上，另一端顯化塗山身形。

哪吒本做好挨打的打算，哪裡知道突然有人救援，還是這個與九公主行止親密的傢伙？！

「發生么呆？！」

塗山大吼一聲，進步揮棍，加入戰團之中。

哪吒這才收回思緒，也自揮槍急刺。

「哈哈哈哈！來的好！」

楊戩豪氣衝天，三尖兩刃刀舞成風車一般，不時拳腳相加，一人獨佔塗山、哪吒，卻是猶有餘力。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十萬天兵已然折損一半，武曲星君、二十四雷神也是重傷，雖然受封神榜庇護，不會死去，但還恢復戰力，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

塗山心頭已然不再穩重，只因為，他想到了一點不好的地方。

這次出門是師傅的指令，原本塗山以為，師傅的意思乃是替天庭立下戰功，再順理成章的上天做官，等待水到渠成之日，再請父母、師傅一同上天提親，憑大禹王、女嬌、黃泉道人的名聲，玉帝理當答應才是。

但是如今來看，事態顯然已經超出塗山能夠控制的範圍，莫非師傅算計有錯？還是他根本沒有料到這般情況？

塗山更願意相信，師傅定然是故意如此。可是，為什麼呢？師傅總不能害我，莫非……？

一個隱藏了千年的秘密在他心頭升起。

時間要追溯到數萬年之前。

治水、立國的大禹王卻是未曾飛升火雲宮，這位千古帝王的行蹤也成了三界之謎。而他深愛的妻子——塗山女嬌，也同樣消失在人前。

百年之後，夏啟去世，靈魂卻是沒有進入六道輪迴，反而受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牽引，來到了海外仙山之中。

夏啟知道，這卻是青丘山，乃是九尾靈狐的發源之地，也是母親女嬌的國度。

再接著，便是母親接引，夏啟在山中苦苦修行。直到千年之前，女嬌突然喚他前去，只是將他送往破碎的南瞻部洲，化身一隻白狐，母親吩咐，有朝一日拜在一位魔道高手的門下，定要尊師重道，以待后緣。

於是，塗山便遊盪山野之間，直到遇上黃泉（當時的李靖），他隱約發現母親的預言開始進行了，直到今日。

『莫非師傅怪我欺瞞？』塗山突然有了這個念頭，這個念頭一出現，便如洪水決堤，不可遏止的蔓延開去。

靈魂深處，一層懵懂突然破裂，一股飄渺的聲音在腦海中悄然回蕩，「……我兒，回來吧……我兒，回來吧……」

「母親？！」

塗山心神震動，元神昏沉，潮水般的記憶自腦海中復甦，一股隱藏在靈魂中的力量猛然釋放出來。

正在大戰的楊戩、哪吒自然也發現了塗山的愣神，楊戩怎會放過如此機會，當下揮刀直刺。

轟隆！

一聲爆響，塗山身周騰起無量火海，便是楊戩也被這股奇大無比的力道震飛出去，哪吒更是飛到九天之上。

熊熊火光朝四面八方洶湧而去，似乎是有意剋制，一乾落入火光的天兵並未受到傷害，只是被一股大力推開而已。

所有的目光都注視著這片火海，只見熊熊火光之中，塗山傲然矗立，他的身後，是一隻萬丈高下的徐白狐狸，身後……竟然是九條尾巴！

塗山猛然長嘯一聲，四面火光長鯨吸水一般回到體內，千里之內，只有他一人矗立，似乎，那火光從未出現一般。

——

滌心湖妙境。

默坐雲床的黃泉突然睜開了眼，笑道：「終於忍不住了，到底是血脈骨肉，你們總要出點力才是，否則老是我這個做師傅的忙裡忙外，呵呵，我便是金鋼，又能打幾顆釘？」

捧劍在後的碧瑤，和侍立兩旁的童子都是一臉的莫名其妙，全然不知黃泉在與誰說話，說的是什麼意思。

再看他時，已然閉了眼睛，入定而去。

——

茫茫東海之外，一座仙山漂浮海山，煙雲繚繞之中，一隻巨大的護理爬在山巔之上。只是，任誰看上一眼，卻覺得它不像是一隻狐狸，倒像一位美貌絕倫的宮裝婦人，正慵懶的趴在軟榻上打盹兒。

狐狸突然睜開了眼睛，眼波流轉，似乎集合了世間所有的智慧，和誘惑。

將目光投向東勝神州的方向，半晌，狐狸竟然如同人類一樣笑了笑，接著又閉上眼睛，趴在山巔不動了。

——

塗山深深吸了一口長氣，猛然睜開眼來，精光暴閃，正遇哮天犬撲來，手中定海神針晃動一下，萬道棍影籠罩而下，悶響之中，打得這惡狗哀鳴不已，逃了回去。

塗山遙指楊戩，笑道：「二郎真君，在下領教一二。」

「哦？」楊戩不動聲色，「你卻是奇怪，怎會一瞬間境界暴漲？也算與我有一戰之力。」

塗山卻不再看他，遙遙朝李靖打個稽首，「托塔天王，在下黃泉道人門下塗山，特奉師命馳援地府，請天王先行上天搬請援兵，在下打退這二郎神便是。」

「哼！」

楊戩冷哼一聲，劍眉倒豎，飛身落下，揮刀砍來。塗山淡淡微笑，定海神針架住，單掌拍出。楊戩長刀一轉，手肘擊打而去。

「啵！」一聲輕響，兩人都自震退半步，卻是旗鼓相當。他兩看似輕描淡寫，勁力餘波卻是激蕩開去，好似狂風席捲，震飛了不少天兵天將。

「多謝道友相助！」李靖遙遙還禮，喝道：「各部將領聽命！定要圍困灌江口一干叛逆，不可走脫了敵人！」

話音剛落，他已化作一道流光從天而起，上天搬救兵去了。

楊戩猛砍一刀，迴轉身形。

「想走！」

塗山立馬殺招連出，卻是要阻他與草頭神匯合。

方才因為母親施展法力，塗山卻是恢復了化身白狐之前的實力，他本是九尾靈狐，血脈高貴，加之在母親座下修行萬年，也是法力高強。

這一世又得了黃泉的五行衍道法門，卻也戰力非凡，加上定海神針之助，估摸著，與楊戩打個平手應該是沒問題，只是想要留住他卻有些困難了。

塗山知道他定會逃回灌江口，畢竟草頭神不如他這般強大，等到李靖帶了援兵下來，累也累死他們。

不過，楊戩逃走才是最好，如此既是立下大功，卻也沒有與他們結下生死大仇，不會誤了師傅的算計。

引開李靖這個主帥，卻正好讓天兵難以全力廝殺，方便楊戩逃走。

果不其然，不過一刻鐘的樣子。楊戩突然長嘯一聲，刀光猛然凌烈十倍，塗山也自不急，只是揮手招架。

這聲長嘯好似一個暗號，郭申猛然暴喝一聲：「震！」

草頭神齊齊發動，一圈水波似的勁力從他們蕩漾開去，天兵天將都自退開百丈。

楊戩飛身而上，一刀劈開虛空，遙遙伸手一指，寶蓮燈青光暴漲，裹住草頭神、沉香、哮天犬，化作一團清光，投入虛空裂縫。

「來日再戰！」楊戩回頭朝塗山說了一句，顯然對這個對手很是滿意，只是今日有些意猶未盡。

「定當奉陪！」塗山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