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境

第五章 境

第五章境

◎這般不想入我門下,為何還來尋我?◎

一聲蒼老的悶哼響起,顯然是天道在不悅。

楚真真也不管他到底悅不悅,只是一味的在腦子裏瘋狂呼叫天道。

而後她只覺渾身一麻,聽見天道的聲音緩緩響起來:「好了。這易容改了你眉眼,將你身量也拔高了些,阮遼認不出你。哦對,這殼子還能藏你的神魂,除非阮遼再算一個天道諭,否則不可能算得出你的位置。」

楚真真聞言,一顆心妥帖地安放下來。

天道諭不是阮遼想算就能算的。這東西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屬於可遇而不可求的天機。

天道說完頓了頓,接着道:「但有個前提是,你不能動用靈力。只要你不用靈力,這幅殼子的易容就不會改變。」

楚真真霍然抬眼。

不給用靈力???

那她現在跟一個廢人有什麼區別?

她在腦內發出了憤怒的抗爭:「憑什麼不能動用靈力啊??狗天道,你出來,給我一個說法!!」

但天道的聲音已然沉寂下去,顯然沒有打算再理她。

少女叫魂般的嗓音回蕩在樓中。

「……」

但偏偏,她也不能被天演盤算出來。

楚真真嬌小,而樓下的少女高挑。

這裏沒有樓梯也沒有傳送陣,唯一的出口,就是剛才葉佩鈺推她進來的門。

算不出來。

敢情這棟樓這麼高,只有第一層能用?

楚真真不可置信地又繞了一圈,確認了是真的沒有多餘的出口之後,只想以頭搶地。

遍尋無果之後,楚真真乾脆一扯嗓子,大喊起來:「阮——仙——君——」

陷落的圓盤中央,一朵青灰色的銅質睡蓮半舒展着,蓮瓣邊緣刻着蜿蜒奇詭的紋路,彷彿預示着它將要盛開的命數。

他只是忽然覺得,樓下那人就是楚真真。

面前的木質小几上擺着一面剔透的圓盤,盤面半圓凹陷,圓周琢了細細的刻度。

阮遼微微垂著沾滿雪點的眼睫,向下看去。

周遭格外寂靜,幾乎落針可聞。楚真真吸了吸鼻子,長長呼出一口氣。

中央是一個雕琢精細的金色大鼎,極高極寬,看着足足能夠容納兩人。鼎身下方上綴著一顆紅如鴿血的寶珠,在空蕩雪白的顏色里,顯得尤為觸目驚心。

阮遼睜着眼,不明白自己為何抖得這樣厲害。

更遑論修為莫測的仙君阮遼。

入眼是一個極寬闊的廳堂,堂中四壁皆白,左右擺了長長一列的檀木圈椅。

細看之下,才發現那不是一顆頭,是一個少女的顱頂。

此時此刻,她第一次有了手刃同門師姐的想法。

她一面扯著嗓門喊「阮仙君」,一面繞着大鼎奔走,看上去就像一頭正在拉磨的驢。

阮遼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而後,他抿起唇,眼睫倏然顫動起來。

滿室空蕩,沒有人。

一個人也沒有。

他玉樹般的眉眼間覆滿了細細的冰雪,淡淡的日光落下來,其上漫開細碎的光。

儘管她們容貌之間沒有半點相似之處,連身量都不像。

閣樓一層,一顆黑色的頭,正圍着中心大鼎團團轉。

阮遼指尖觸在冰涼的天演盤上,目光落在樓下的少女身上。

楚真真垂了垂眼,感受着胸膛中砰砰的心跳,然後緩慢轉過身去。

三昧閣頂層,雪衣狐裘的仙君睜開眼睛,一雙鴉青色的眼裏無波無瀾。

阮遼神色頓了頓。

這便是天演盤。

這棟樓宇看似修長,實則內部空間極大。

他眼睫眨了一眨,又深深的看了一眼。

天演盤說,它算不出來這少女是誰。

楚真真看了一會兒這大鼎,便四處走動,觀察起環境來。

「你——在——哪——里——」

她清晰的聽見自己呼氣的聲音。這裏太安靜,楚真真甚至不需要刻意留心,就能將一切動靜盡收於耳。

他斂眸,緩緩掀開裘擺,端坐下去。

行了一圈,楚真真有點傻眼。

觸著天演盤上的指節忽然顫唞起來。

阮遼抬手去撥它,銅質睡蓮便如同真正的鮮活蓮花一般,花瓣戰慄,最終整個剝落開來,無規則地散落在圓盤之上。

世上有幾個人是天演盤算不出的?

阮遼垂眸,眼神一瞬不動地注視着樓下的人。

她到底是不是楚真真。

如果她是楚真真的話,又為何要易容。

假若是她的話,她易了容,又改換了身量,明顯是不想讓從前的人認出她。

仙姿玉質的仙君定定地瞧著,眼中倒映着少女轉來轉去的影子。

三昧閣下,楚真真雙眼無神,一屁股坐在了大堂右方的圈椅上。

她喊得嗓子都幹了,也沒有把尊貴的阮仙君喊出來。

楚真真氣得臉泛紅。

她也不是沒想過翻找一下什麼機關之類的,但是她把這大廳里的四個壁角都刨遍了,也硬是沒找出什麼奇門遁甲的玩意兒來。

於是楚真真決定不找了,擺爛。

她坐在圈椅上,越想越覺得氣。

楚真真原地站起來,對着空氣中的假想敵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然後微笑道:「6,真的6。一個十八層樓高的閣子,沒電梯就算了,連個樓梯口都沒有。」

「敢情你修這麼高只用第一層是吧,你是建了個至尊皇陵?說真的,你這樣修閣子,我是真的建議你修到地下去,正好和地府陰間到一塊兒了。」

楚真真罵完,又憤憤坐下,低低咒了一句:「阮遼你小子……」

話沒說完,頭頂忽然響起了聲音。

「去中央大鼎。」

楚真真一愣,旋即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這不會是阮遼在說話吧?

救命,她剛才說的話,阮遼聽到多少?

要死啊要死啊要死啊。

她霍然起身,一步邁出去,狠狠地邁出了一個同手同腳。

楚真真覺得空氣變得很安靜。

安靜得彷彿在嘲笑她愚蠢的動作。

楚真真提起腳步,四肢僵硬地走到中央大鼎前,然後站定,盯着巨鼎沉默了片刻,抬頭往上看。

阮遼讓她來中央大鼎,之後呢?

不再給點指示嗎?

她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等來阮遼的下一步指引。於是楚真真鼓著一口氣,伸手摸了摸鼎身上的凹凸浮雕。

這一摸,反而讓楚真真摸出些玄妙來。

鼎身觸手溫潤而不冰涼,顯然是附着了靈力的。

楚真真眼神微微一動,將雙手都覆上去,而後閉眼感受。

流竄在掌心的靈力波動時沉時浮,帶着莫名的律動,盤桓轉動着。

這說明鼎身表面的靈力波動是有規律的,而有規律的靈力波動,通常就代表着這裏有靈力構築的陣法。

不出所料的話,這應該就是傳送陣了。

楚真真很想抬手扇自己一巴掌。

這麼大個鼎擺在正中央半天了,她居然硬是沒有去探究。

她想着這東西宏偉精緻,一看就很貴的樣子,故而沒敢隨便亂動。

楚真真看着附着了傳送陣法的大鼎,剛想要伸手輸入靈力啟動它,手伸到半空的時候,她動作忽然頓住。

她如今身上有天道偽裝的易容,而維持住這個易容的前提條件就是——不能動用靈力。

楚真真想罵人。

但她還是緩緩扯起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然後抬頭,氣沉丹田,大聲喊道:「仙君!」

「我經脈中有隱疾,不能輕易動用靈力。可否勞煩你幫我啟開這鼎中陣法,送我上去?」

「……」

阮遼垂眼看着少女狀若真誠的模樣,指尖一動,一道無形無色的氣流便朝她的方向疾馳而去。

須臾,氣流去而復返。

阮遼瞥了眼那氣流,心中便已瞭然。

她經脈沒有什麼隱疾,身體十分康健。

下方的楚真真朝天花板喊完話之後,見上頭沒有聲音傳下來,頗為煩惱地抓了抓頭髮。

她正想要回到圈椅上坐下,再思量新對策之時,便見那大鼎表面閃爍了一下,隨即鼎身中央緩緩分開,露出爐膛的寬大空間。

楚真真先是一驚,隨即笑起來。她走進去,然後看着鼎身再次關合,眼前漆黑了片刻。

下一秒,爐膛亮堂起來。

楚真真好奇地左右張望,看見爐膛四壁都掛着一顆發光的夜明珠,將昏暗爐膛照得亮若白晝。

爐膛開始上升,楚真真感受着雙足被托起的感覺,眨了眨眼。

她萬萬沒想到,這大鼎不是什麼靈力傳送陣,而是一個靈力電梯。

楚真真想到自己方才破口大罵,說這裏沒有電梯的模樣,默默羞赧了幾秒。

她就是隨便罵罵的,誰能想到你們修真界居然真的用電梯啊!!

爐膛再次開合,楚真真走出大鼎。

乍一出來,楚真真便覺這裏空氣濕潤清新,無端令人心生潔凈舒暢之感。

這裏似乎是這棟修長樓閣的頂層,能看見天穹與雲霧,四周還有鬱鬱蔥蔥的林木環繞,楚真真猜測這裏大概是一個「境」。

境,便是領域的意思。可以是幻境,也可以是劍意境,更可以是心境。

它是什麼,全憑構建這個「境」的主人決定。

楚真真略微有些困惑。

這是阮遼的境嗎?如果是,這會是什麼境?

楚真真朝里走去。

這個境似乎極廣闊,也極空曠。不得不說,此處的景緻很是秀美,不論是樹、雲、還是天空,都給人一種心神滌盪的感覺。

但楚真真總覺得怪怪的。

若非要說怪在哪裏,大概就是這個境好像過於空曠了。

樹是稀疏不成林的,寥寥幾棵像是點綴。雲是離散的,渺渺如霧,風一吹好像就會散去。

而且,越朝里走,境的景緻就越為荒蕪空曠。

楚真真走着走着,臉上感受到一陣涼意。

有寒風撲面而來,冷得她不自覺一哆嗦。

有冰涼的冷意落在肩頭,楚真真偏頭看去,眼前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紛揚的雪。

楚真真有點不想往前走了,因為這裏實在是有點太冷了。

她一個化神修士原本不應該輕易感到冷的。但這裏是阮遼的境,在絕對的境界壓制之下,她的五感就變得好似凡人,一點冷熱都很容易覺察出來。

境到這裏,四處已然完全無物,所見之處,無非就是白茫茫的雪和雪點。

什麼也沒有了。

要不是她急着見到阮遼,她根本不會再往下走了。

楚真真的鼻子凍得紅紅的,落在兩側的手也開始不自覺地發起抖來。她頂着刀子似的寒風,終於看見了白茫茫之中的人。

一座四角飛檐的亭,亭中有案幾火爐,案上是黑白子對弈的棋盤。

烏髮雪裘的仙君低眼瞧著棋局,修長的指拈起黑棋,在盤上落下一子。

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

楚真真愣愣地看着,絲毫沒有發覺阮遼已經不再動作,只是抬眼看向她。

遙遙一眼,幾乎要將楚真真的神魂看出竅。

太……太好看了。

她不知道應該怎樣形容這樣的好看。

似仙山又似玉樹,像一塊剔透的冰,清洌洌地入眼。

一雙鴉青眼瞳看過來時,便如擊冰碎玉,落入凡塵。

楚真真死都不會想到,成年後的阮遼竟然好看成這樣。

她原本以為,他少年時的樣子就已經是巔峰了。

美男愛好者楚真真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暈乎乎的。她連嚴寒都顧不上了,只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一直走到亭前。

楚真真率先說話:「仙君?」

她眼神灼熱地黏在阮遼身上。楚真真覺得,如果她自己代入阮遼的話,她都覺得肯定會對自己的熾熱眼神感到不適的。

實際上,阮遼並沒有任何神色波動。

他看着楚真真,微微點了頭。

楚真真低了低眼,努力讓自己的腦袋不被美色蠱惑。

天太冷,她不應該肖想那麼多啊啊啊啊。

況且阮遼是什麼人,絕對是她想嫖而嫖不到的人吧。

而且阮遼面對她的招呼只是點點頭,連話也不說,看上去是極其冷淡的仙君呢。

用力深吸一口氣后,楚真真重新看向阮遼,卻發現阮遼不知何時起身,已經到了她身前。

身上忽然傳來一陣溫熱的暖意。

楚真真愣怔地偏頭看過去,發現是阮遼將自己身上的雪狐裘解下來,披在了她身上。

緊接着,阮遼聲音淡淡:「心境嚴寒,我門下其他弟子來時,都會加衣。」

楚真真被這突如其來的送溫暖搞得有點呆。她咀嚼了一下阮遼這句話,品出了一絲嫌棄的味道。

說她不會加衣,不就是在罵她沒有生活常識?

楚真真怒了。

她每次生氣的時候,說話就不過腦子。

顧不得面前是仙君,楚真真脫口而出道:「反正我又不是你門下弟子,不加衣也很正常啊。」

這話一出,阮遼眸中顏色略略加深了些。

空氣中一時有些無言的靜寂。

半晌,阮遼清冷淡漠的聲音緩緩響起:「這般不想入我門下,為何還來尋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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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手養大仙君后我死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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