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結巴

第四章小結巴

圍觀群眾越聚越多。

黑色錢包在地上翻滾幾圈后，很快沾滿灰塵。

旁邊失主率先反應過來，挨個翻遍口袋后，邊手忙腳亂地撿起錢包拍灰，邊喊著：「天啊，真是我的錢包！」

等再看向喬汐，她眼神里已藏進能把人穿透的利劍，「年紀輕輕做點什麼不好，非做這種行當！」

失主一開口，圍觀人群立即跟着指責。

「是啊，看起來還是個學生，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呢？真丟人！」

「家裏人沒教育好，就該送她去警察局讓警察好好教育！」

無數種質疑聲線緊緊糾纏在一起，一字不落又一刻不停地排斥掉其餘聲音，鑽進喬汐耳朵。

她茫然抬頭，手指緊攥起棉服側面蒼白辯解：「不是……不是……是他說謊！」

不想身後同時響起布料摩挲聲，剛才還託過她肩膀的手，忽然伸過來遮擋在眼前。

緊跟着身後有人站定，手指瘦削修長穩穩托住她腦袋和肩膀，等她站穩后才輕緩放開。

但無人信她，懷疑視線仍四面八方包裹而來，山洪海嘯般洶湧著一寸寸淹沒她。

稍緩過神，趁公交車還未起步，忙又局促開口：「那個人……才，才是小偷！」

喬汐沒防備，被大力推著往後趔趄幾步。本能伸手想尋個借力點，周圍人卻全都神色漠然地避開。

他向來冷臉不愛管閑事，怎麼可能真是他？！

喬汐不禁睜大雙眼，心中訝異。還未等他再次回復，就聽公交車後門處一陣騷動。

「小心！」

剛準備再問，視線便定格在身前眼熟的白色羽絨服上。

稍頓了下，身旁人撤回手掌。

身旁圍觀者根本不聽她說什麼，不停伸手拉扯她衣服，或是趁勢推搡。

「是啊，小夥子，事實發生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你不能因為她是女孩子是弱勢群體，就……」

清冽男聲不疾不徐劃破霧蒙蒙空氣，格外有安全感，「沒事吧？」

許是挨得有些近，濃密睫毛不經意掃過乾燥掌心，能感覺到手掌附帶溫暖善意。她斂下眼帘偷偷想，這雙手寫字一定很好看。

她頷首細想。

在即將接觸冰冷路燈桿前，她腦袋卒然躺進溫熱掌心。

陌生人一多，喬汐更說不出話，只掙扎着重複：「不是……真的，不是我。」

唯一願意信她幫她的人，竟然是大魔王祁倬？

喬汐心頭猛震，下意識回頭去看長椅。等看到空蕩座位后，臉上表情瞬間五彩紛呈，不禁質疑起祁倬傳聞的真實性。

男人被人一腳踹下車，此時正躺在地上痛哼，那雙三角眼卻死死盯向她方向。

少頃。

「什麼？」

眼神兇狠怨懟，讓人頭皮發麻。

捏捏眉心適應光亮后，喬汐側着身子往前看，才發現他是在跟剛才上車逃跑的男人說話。

喬汐恍覺身前一暗。

往左側走過一步，森冷嚴肅地說道：「這麼急着走，做賊心虛？」

周邊猛地一聲悶哼，伴隨公交車起步聲，有重物狠狠砸在身前空地。

小偷不動聲色地轉轉眼珠，也趁機使勁推搡她幾下，成功掙脫束縛后，擠開人群向車內逃竄。

「嗯。」身前人又往左挪了些，同她說話聲音變輕不少：「一個人渣，為他影響心情不值得。」

車內似乎有人在爭執？

人影晃動得厲害，她所在位置看不清楚，便略偏過腦袋蹙眉細看。

「嗯。」他回答，聲音沉穩，像一開始就篤定她沒有說謊，「我知道。」

周圍有人忽然站出來提醒：「小夥子，他可不是賊，賊其實是你身後護著的那位。」

「看她樣子支支吾吾，明擺着有鬼！」

略顯緊張的腳步聲隨冬日清蕭穿透人群縫隙。

和想像中一樣骨節分明，手指細長。

匆匆抓住兩手空氣后，她徹底失去平衡向後摔向路燈桿。

喬汐沒太明白，遲疑看向他。

「事實擺在眼前，你還狡辯什麼！」

看着夾雜在梧桐老樹間一角灰藍天空，喬汐心裏遏制不住失落，為什麼沒人信她？

站台人潮擁擠，下一瞬忽地起風。

竟然會有人願意幫她？

看着高挑欣長的身影投射在地面，慢慢掩在她影子上，喬汐一時有些怔忪，「我，我沒事……謝謝。」

她忙收回視線，緊張說道：「就，就是他。」

「你……知道？」

還有人想拽喬汐出來說清楚，不料剛一伸手便被少年用身體阻攔住。

「因為她是女孩子就怎樣？」他蹙眉，聲色更嚴肅，「周圍這麼多人不明真相懷疑她的時候，怎麼從未想過她是弱勢群體？」

「小夥子，話也不能這麼說，可能她就是裝作這種可憐模樣來擺脫嫌疑……」

「是啊，看起來挺精神機靈的小夥子，千萬別被她矇騙啊！」

圍觀群眾你一言我一語，試圖勸他迷途知返。

喬汐不願看他因自己陷入為難境地，猶豫着想去扯他衣服。

「我信她。」少年卻又側側身子，譏諷道：「有時候事情親眼看到也不一定是真相，你們又怎麼知道這個男人不是在故意栽贓？」

抬頭觀察過站台四周后，他視線從圍觀者冷漠臉色上掠過，「這裏有攝像頭，事實真相如何大可以去警察局一看究竟。」

沒想到他會一直堅定地維護她。

喬汐稍稍放鬆緊張情緒，抬頭才後知後覺發現眼前只剩輪廓清晰的背影。

她被他妥帖護在身後，隔絕周遭一切嘈雜。

原來他幾次轉換位置，都是在保護她嗎？

她微怔。

恰巧風四處溢進，輕拂過少年身旁，吹散在站台，又縈繞過她耳邊碎發，是淺淺橘子味。

周圍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想為所謂真相去警察局調監控。

旁邊多出來個男生，大冷天帶着黑色口罩，穿着件黑色薄款外套站在角落靜靜看熱鬧。

剛才就是他一腳踹小偷下車，看小偷踉踉蹌蹌還想要站起來，突然嗤笑一聲，「呵，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上前抽出小偷衛衣帽子的抽繩，蹲下`身利落將小偷雙手綁在一起，陰陽怪氣著：「上次你在車站扒竊，我就說過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沒想到短短一周你又撞我槍口上。」

「這次再有什麼求情話，可以去跟警察說。」

聽他開口說警察，男人臉色明顯慌張。

「啊，原來他真是小偷。」

人群里驟然冒出道聲音，眾人神色盡顯尷尬，片刻后都瞥開目光不再關注此事。

車站人越來越少。

精準攔住混進人群的失主后，少年眼神冰冷堅決，「別人就算了，但你至少該對她說聲對不起。」

她尷尬猶豫會兒，神色不自然地對喬汐說道：「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

「沒，沒關係……」

喬汐探出腦袋，勉強笑笑。

等失主走後，她做過幾次心理建設，才鼓起勇氣扯動了下白色羽絨服。

「祁，祁倬同學，謝，謝謝你！」

「什麼？我不是……」他回身解釋。

但喬汐心裏正忐忑，根本沒聽清他說什麼，只餘光掃到他轉身，便立即後撤一步。

在旁邊黑衣男生不明視線審視下，朝身前人九十度鞠躬，鄭重保證：「祁，祁倬同學，你是個好人！」

她臉微微發燙，緊盯着地面不敢抬頭。幾縷泛黃髮絲趁機從丸子頭中掙脫出來，隨風招搖。

微不可查地嘆口氣后，少年伸手去解圍在下頜處的圍巾，「我真不是……」

不想他手指剛搭上圍巾，喬汐直起身子瞬間，輕微斷裂聲乍響。

「嘣——」

他下意識伸手去撈，順利撈起一根黑色斷裂皮筋。

與此同時，喬汐滿頭齊胸自來捲髮炸開，披頭蓋臉地拍落在臉側。

真不該急着出門，她懊惱斂下眼帘。

知道周圍視線都在她身上，又忙本能道歉：「不，不好意思……」

「呵。」

不等少年反應，旁邊黑衣男生倒先掀起唇角，心情很好地打趣：「喲，哪家的獅子跑出來了。」

「……」

喬汐窘迫盯向鞋尖，臉色紅得能滴血。

要是能有個地洞鑽進去就好了，或者隨便有輛車到站能立馬逃走也好。

正想着，一根皮筋赫然出現在眼前。

風一吹，配飾麋鹿便丁零噹啷脆響，精緻漂亮和聖誕節十分相配。

「買東西贈的。」少年溫聲開口，「或許你需要。」

「謝謝……」

抻著棉服猶豫幾秒后，喬汐才小心接過皮筋，迴避著周遭視線，側過身去綁頭髮。

少年配合她側開臉，視線落在地面。

俯身拾起地上剛才匆忙間掉落的粉色紙頁，挑眉念道：「給祁倬。」

乍聽到他念起這個名字，喬汐呼吸一窒。

慌亂綁好頭髮后，聯想到紙頁內容，說話更磕磕巴巴：「沒，沒什麼！」

話音剛落，再次有公交車到站，報站聲和前後門開啟聲同時響起。

「我，我有急事，先，先走了……」

她瞄了眼少年手中紙頁，沒等他再繼續念下去，匆忙逃上車。

投幣后，走向後排座位坐定。

直到公交車關門啟動，道路兩旁光禿枝椏透過車窗映在眼底，她心跳仍舊很快。

今天面對祁倬總感覺不真切，像他又不太像他？錯覺嗎？

看着窗外車流，喬汐忐忑地捏起手指。

等公交車遠去后，少年收回清淺目光。

不慌不忙地展開紙頁，輕聲繼續念：「六點前小教堂前矮橋見，不來的是孬種，懦夫，孫子？」

看着紙頁上一連串辭彙，他沒忍住彎下眉眼。

她在現實里連懟人都不會，沒想到還能寫出這些？不過她紅著臉和人對峙時，倒蠻可愛。

(本章完)